第58章 我其實還是利用了你……
第58章我其實還是利用了你……
馮管家讓人叫了太醫還不放心,又連忙叫人去請翁賢先生。
他頭疼得看了一圈宮殿之內的東西,隐約明白了方才這裏發生了什麽,他出來的時候正看見江霜寒的背影。馮管家嘆了一口氣:“大人,翁賢先生千叮咛萬囑咐,大人怎麽當耳旁風一般,這下可如何是好?”
薛燼看了他一眼,猙獰的雙目中是泛紅的血絲,鬓邊因為疼痛被汗打濕,整個人如同一只囚籠之中的猛獸,只是這只猛獸此時被拔掉了利齒。
馮管家被他這麽一看,也不出聲了。
誰都知道薛燼這些日子是如何過來的,他最清楚薛燼是靠什麽熬下來的。縱然是答應過了,這幾日先不見江霜寒,可還是沒忍住。
小太監匆匆忙忙地帶着翁賢先生進來了,翁賢先生此時臉色十分不好:“大人還記得老夫呢?”他一進來便不滿地翹着胡子道。
身旁同他一起進來的小太監連忙跪地,生怕因為這句話牽連到了自己。
薛燼掃了他一眼,馮管家讓人出去,又扶着薛燼讓翁賢先生把脈。
翁賢先生沒立即探脈,此時只要看薛燼的臉色便知道他狀況十分不好,更不必說是一向了解薛燼病情的翁賢先生。他看着一旁馮管家擔心的目光,再看了看分明已經頭疼得難以忍受的薛燼,最後嘆了一口氣。
認命一般,又重新幫薛燼把脈,沒聽一會兒,便松了手,氣急敗壞道:“大将軍,你如今的精神根本經不起折騰,你若是再瘋一次,徹底失了智,過兩日還要不要登基了?”
翁賢先生說話一向大膽,此話一出,就連方才一直在着急的馮管家也看了他一眼。
老大夫知道自己的話冒失了,可這正是他此時的想法。
薛燼沉默着看着老大夫。
翁賢先生一邊從藥箱中尋藥,一邊嘆氣:“真是老夫欠你們薛家的,大将軍你可記着了,我在聽脈診病方面從來不說虛話,你若是還想清醒地多活幾日,就好好地靜養。”
一向懶得多言的翁賢先生在薛燼這兒難得苦口婆心:“況且你如今的性子,就算是見了人又能如何,江姑娘心中只怕還恨着你,如今見了又怕了你,你豈不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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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燼嘴唇動了動,臉上已經發白了,也沒吭出聲。
江霜寒在被人帶回去的路上,腦子裏一直是混沌的,此時再想起來進大殿之時門口濕漉漉的水,便不寒而栗。
薛燼叫來接江霜寒回去的人正是從前的春娥和秋姬,兩人一路上同江霜寒說了不少話,但鮮少得到回應。
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來江霜寒此時根本就聽不進去她們的話。
直到到了宮殿門口,江霜寒才猛然停下了腳步。
兩個丫鬟見江霜寒停下了,也跟着停下了。秋姬看出江霜寒的茫然,出聲解釋道:“姑娘,這裏是姑娘今後的宮殿,一會兒還有人來送姑娘的用度,姑娘身上這身衣裳也該換了。”
江霜寒這會兒反應都較平時慢一些,聞言下意識朝自己身上瞥了一眼,是宮中美人的服制。她突然想起來方才在殿內,薛燼盯着她身上的衣裳看了許久。他沉默了那麽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進去吧。”江霜寒頭疼道,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更換宮殿的事情還不足以她多想。
江霜寒沒走兩步,便注意到身後還有人跟着,她轉頭看過去,發現是方才跟着自己一起過來的紅玉,江霜寒方才一路上竟然都沒注意到她。
“既然過來了,你也留在這兒吧。”
江霜寒一句話,決定了紅玉的命運。
若非這會兒時機不對,她定然是要行大禮感謝江霜寒的,眼下她也只是躬身行了個禮,又同原本陪在江霜寒身邊的兩人問了一聲好。大約是知道了今後三人要在一宮做事,三人又都是活絡的,是以都适應得很快。
等走到了房間門口的時候,江霜寒才猛然回頭,那一瞬間,她腦海中趙易珣的那張臉又浮現了出來,還夾雜着江霜寒幼時在廣玉樓見到他時候的場景。
腦海中最後出現的畫面,是趙暄玉與辛貴妃兩人立在一起時的溫馨氣氛。
如今突兀地回想起來,當時分明是琴瑟和鳴的好風景,現在卻只覺得怪異,好像是所有美好的畫面中缺了一角。
“辛貴妃呢?”江霜寒突然出聲問道。
春娥和秋姬都是一臉的茫然,紅玉方才得了辛貴妃的冷遇,不知道這會兒江霜寒為何又提她,一時也是訝然。
江霜寒也沒等她們幾人回答,她問過之後便轉身往芳華宮去,好在這個宮殿距離芳華宮并不遠,江霜寒步子走得又急,很快到了芳華宮門口。
芳華宮門口的士兵比方才還多了一倍,紅玉一眼便認出來宮門口立着的便是方才那個攔着自己宮人,不過這會兒那個宮人只是垂首立着,見幾人來勢不妙也沒有半分反應。
“辛貴妃呢?”紅玉代江霜寒問出聲。
那宮女往宮內看了一眼:“娘娘正在宮內。”
紅玉見狀立即轉頭看向江霜寒,此時江霜寒已經直接邁着步子往芳華宮內去了。
紅玉也立即跟了上去,她方才才知道這些日子宮中發生了多少事情。眼下江霜寒如此着急,定有緣由。
江霜寒在皇宮之中最熟悉的便是芳華宮,她在這裏面悶了太久的日子,閉着眼睛也能走到辛貴妃的正殿。等江霜寒匆忙走到辛姒寝殿門口的時候,門正開着,裏頭的辛姒似乎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立在門口看了一眼江霜寒。
“你怎的如此冒失?”辛貴妃失笑。
宮中人都說,辛貴妃性子清冷,少見笑顏,只有在見到皇上的時候,才會笑上一兩聲,這已經是給了人極大的面子。
江霜寒見辛貴妃笑過幾次,才知道她不是笑得少,只是笑意常常不大明顯,有時即便是唇角上揚,也很難從她的眼中看到笑意。不過美人含笑,本就是一幅極美的畫面,即便那笑意近乎沒有。
眼下卻不同,江霜寒只覺得,這時的辛貴妃才是真的笑了。
進來的匆忙,江霜寒這會兒才注意到,辛貴妃身上穿的并不是貴妃服飾,那是一種幽綠色的花紋,布料花紋都不像是大燕的,更像是別的地方的服飾。這一身衣裳穿在辛貴妃身上同她的氣質格外契合,好像這該是她本來的樣子。
她心中猛然跳了兩下,又出了一口氣,方才腦子裏面亂糟糟的東西在這一截路中消散了,她規矩地行了個禮:“霜降失禮,沖撞了娘娘。”
江霜寒說話的時候沒有低頭,一直看着辛貴妃的眼睛。
辛貴妃往殿內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本宮要和霜降說會兒話。”
江霜寒也看向正跟在自己身後的幾人:“你們就在門口等着我。”
“美人。”紅玉眼見她要進去,又不自禁喊了一聲,看到江霜寒的表情,又往後退了一步,嗫喏着閉嘴了。
辛貴妃見她進來,也便往房內走了。
江霜寒走過門檻,進去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辛貴妃的寝殿也是方才用水洗過了的,腳下濕漉漉的感覺同方才在章明宮的階下如出一轍。
江霜寒指尖微顫,還是進去了。
辛貴妃站在她的身側,在她進來之後便關上了房門。
江霜寒看向身後緊閉着的門,同樣的事情,這是今天第二次發生,江霜寒的目光又移到辛貴妃的臉上,似乎在疑惑她有什麽話想同自己說。
辛貴妃自己先笑了:“我沒想過,來到大燕六年,最後見到的人竟然是一個和我相識不到半年的你。”
江霜寒此時已經注意到了桌上的藥瓶,聽到辛貴妃的話之後,她心中的感覺更甚:“霜降也覺得同娘娘投機,娘娘好端端的怎麽說這樣喪氣的話。”
辛貴妃又笑着道:“你真的不懂?不,你要是不懂,我這會兒就不會在和你說話了。其實你早就猜到了是嗎?”
江霜寒當初确實對辛貴妃的目的多有猜測,若非确定了她對自己确實并無惡意,江霜寒也不會同她那般親近。至于具體的目的,江霜寒也有想過,可是始終沒敢确定。
畢竟,辛貴妃在宮中盛寵多年,就連皇後也奈何不了她。若非沒有子嗣,她應該早已經是無人可以撼動了。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對一個異族女子偏寵到如此程度,況且這人還是趙易珣。若是一般女子,只怕已經覺得是萬幸,自然也不會自讨沒趣。
當然,辛貴妃本就不是一般女子。
“是我殺了他。”辛貴妃語氣平靜道,她說着,又擡眼瞥了一眼江霜寒,眼中帶着莫名的情緒,“你應該看到了。”
“嗯。”
“他死的時候還睜着眼睛,我把他的頭砍了下來。”辛貴妃平靜地描述着那血腥的一幕,“就像他當初砍下我夫君的頭顱一樣。”
江霜寒陡然一驚,她看向辛貴妃。
辛貴妃眼中已經是溫和的笑意,像是早料到了:“我當初同你說過的,你沒信。”
“你真的……有過一個孩子。”江霜寒沒想到自己問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她只是突然想起來最初遇見辛貴妃的時候,紅玉說,辛貴妃善妒,這宮中一直沒有皇子,便是她做的。
“我只有那一個孩子,死在了涼國滅國之時。趙賊是我的仇敵,他殺了我的夫君,害死了我的孩子,還傷我涼國百姓,我從一開始就同他不死不休。”
“同樣的痛,我要他也嘗一遍。”辛貴妃眼中泛着奇異的光芒,她笑着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剛進宮的時候便喝下了斷子藥,從一開始就不會有孩子。我開始害宮裏的孩子的時候,趙賊還以為是我心生嫉妒。可憐了那些女子,一個個的都将他看得那般重要。他欠我的,便是死也換不清。”
江霜寒半晌沒說出話來。
“柴清漪是你的人?”江霜寒問道。
“誰?”辛貴妃蹙眉,她搖了搖頭,“記不清了。”
江霜寒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辛貴妃也沒再開口,她重重地坐在了床上,身子往後倒去,窗外半開的白色花枝也跟着顫了一顫,她一向悅耳的聲音此時細微到幾乎聽不清楚。
江霜寒聽見她說:“大将軍答應過我,死後送我回涼國。陪我的夫君孩子一起。”
她還說:“霜降,我其實還是利用了你,你已經知道了吧。”
她的最後一句話是:“霜降,你和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