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頂帳篷很寬敞,程景笙不僅在底下墊了防潮墊，又墊了一層保暖墊，加上保暖睡袋,十分暖和，應該不怕夜裏起風。
露營基地專用公共洗手間，如廁區與沖涼區分開,還配備了沖涼與可飲用的熱水。
姜芮涵抱着換洗的衣服過去，簡單沖了涼,換了一身長袖的居家服，頭發也散下來。她一邊刷牙，一邊看着鏡中神情放松的自己，突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和程景笙出來露營了，而且還準備過夜了！
程景笙等了好一會沒見到人回來,姜芮涵又沒帶手機過去，正準備起身去尋她,卻因她手機彈出來的信息頓住腳步。
他瞥見那些信息，眉心一點一點皺起來。
不止是他,連程老太太都懷疑過，姜芮涵會不會不是周青蓮生的？可偏偏，她們兩姐妹的眉眼極像，濃眉大眼,都像姜奶奶。誰知,周清蓮卻覺得大女兒和家婆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越看越厭惡。有些印象一旦開始，就怎樣都改變不了。
不過,他這時候突然有些想不通了,既然當年周清蓮已經決定帶着小女兒不告而別之後,都已經代表她徹底舍棄與姜芮涵這段母女關系了，那麽她現在怎麽有臉讓姜芮涵去參加她小女兒的婚禮？！而且，所謂勸說的話，滿是威脅之意，她到底想做什麽？！
而姜芮涵的妹妹……
程景笙突然呵一聲，嘴角勾起一抹諷刺。
姜意涵平時從來不會主動聯系姜芮涵，只有快到清明的時候，才轉賬給姜芮涵，讓她替她們多燒點紙錢給姜父與姜奶奶。
那張卡是先前姜奶奶給姜芮涵辦的銀行卡，主要用來存生活費。其實，自從姜奶奶過世，姜芮涵就把那張卡收了起來，沒有再用過。沒想到，這張卡反倒成為姜意涵得以轉賬過來的一個途徑。
當第一筆錢到賬時，姜芮涵想過立馬轉回去，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姜意涵和周清蓮的賬號信息，怎麽轉回去？真是可笑……
這些事很隐秘，姜芮涵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至于程景笙怎麽知道？姜芮涵當年曾經問過他，如果只知道對方的名字與身份證號，能轉賬過去嗎？程景笙當時問，沒有銀行卡賬號或是其他的網上支付賬號信息，甚至是手機號碼嗎？姜芮涵一臉苦澀，慢慢搖頭。程景笙一下子就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怎麽了？”
姜芮涵帶着一身淡淡的清香回來，在周圍都是海水鹹腥味的環境裏，這股味兒更加清晰，程景笙眉梢慢慢展開，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擡頭一看，眉心一跳。
姜芮涵平時穿的衣服以舒适為主，不怎麽穿修身的衣服，顏色也偏沉，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現在這身淺粉色居家服配上披散在肩頭的長發，整個人看上去柔和許多。
這時，落在角落裏的手機又震了起來，連續震動的嗡嗡聲，聽得特別清楚。
姜芮涵拉下門簾，半蹲的身子漸漸舒展開來，暗自判斷程景笙所在位置是否可以看到手機屏幕，然後她眉梢一挑，上前撈起手機，挂掉，關機。
門簾一拉上，封閉的環境中，震動聲陡然消失，氣氛就靜得有些詭異了。
姜芮涵清楚地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兩人都靠邊坐，就算帳篷內裏寬敞，塞上兩個睡袋，外加兩張薄毛毯，被子連在一起，有種“同床共枕”的錯覺。
“那個……聽說10點後水壓不行，你趕快去沖涼吧！”
姜芮涵沒有發現，她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一說完，她扯過一張毛毯裹住膝蓋以下，然後鑽進睡袋，蒙住頭，幾乎屏住呼吸，在聽……他的動靜！
等了好一會，旁邊都沒有一絲聲響，但是她卻能感受到程景笙的氣息，不知他坐在那裏做什麽。
走了一天，他身上居然沒有汗臭味，反而有股淡淡的味兒，形容不出，卻是他獨有的氣味。
姜芮涵對此并不陌生，曾經被他護在懷裏，那股氣味就好像從那時起已經深深印在她的心靈深處，根本揮之不去，她也……不願忘記！
終于……程景笙應該是同一個姿勢保持太久，他稍微動了一下腿，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姜芮涵心頭一跳，故意道：“什麽味啊？好臭……”
程景笙知道她是故意蒙頭，本想稍坐一會，讓她提前适應一下兩人如此近距離獨處的氛圍，沒想到……卻等來她的嫌棄。
他竟然還嗅了嗅，再三确認自己身上沒什麽怪味，卻聽到從那頭睡袋裏傳來的低笑聲，他哪能不明白是被小姑娘耍了？
無奈地長嘆一聲，他緩緩起身，連拉門簾拉鏈的動作都放輕了，鑽出帳篷，他又快速拉上拉鏈，以免蚊蟲飛進去。
他停在帳篷外，輕咳一聲：“芮芮……”
“你先別那麽快睡，等我回來再睡，這個拉鏈……鎖不住有心之人。”
果不其然，他話音一落，姜芮涵立馬彈起身，奈何躺在睡袋裏，她像條蟲似的滾到一邊，被自己的發絲糊了一臉……
好在帳篷內裏還有一層防窺層，她尴尬萬分地看向門簾處，聲音都有些喘：“知道了。”
本來還想說“早去早回”，到嘴邊的話卻被她給咽了下去。
聽着程景笙一深一淺踩在沙子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所有好心情，在剛剛看到那些信息的剎那，全部消失殆盡。
周清蓮對她說話，從來都不客氣。
明明都算是要求着她出國去參加姜意涵的婚禮，周清蓮怎麽還能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盛氣淩人的架勢？
也不知姜意涵到底嫁的是什麽人？居然要求她娘家的至親盡可能參加她的婚禮？
姜芮涵自嘲地笑笑，周清蓮怎麽不直接告訴人家，姜意涵的娘家人死得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只是，還有這樣亂七八糟瓜葛的所謂至親，姜芮涵真的不敢……讓任何一個人攤上這樣的麻煩，更何況是從小就沒受過什麽家庭挫折的程景笙？
她唉聲嘆氣了好一會，程景笙都回到門簾前了，她卻不知。
等到門簾拉鏈落下，撩開來，她驚了一下，猛地轉過去，大喝：“誰？！”
程景笙的手一頓。
四目相對，姜芮涵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立馬蒙頭，裝睡。
程景笙無奈一笑：“警惕性還行。”
一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随着海風吹進來，姜芮涵偷偷嗅了兩下，心裏一陣翻騰。
她曾經被這股味道包裹一整晚，漸漸入眠，說不懷念，都是騙人的！
“芮芮，星空很美，看看吧？”
姜芮涵本不想動，一聽這話，眸光閃閃，想起什麽，慢慢從睡袋中探出頭來。
程景笙還站在門簾外，沒有拉開內網，蚊蟲飛不進來，她卻能清楚地勾勒出他在探照燈下的身形輪廓。
将近夜裏十點，高大的探照燈已經滅了一半，星空原本的樣子慢慢顯露出來。
在城裏待久了，姜芮涵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般絢爛的星空。
她裹着那張薄毛毯，還是打了一個噴嚏，緊接着，一件帶着體溫的長外套落在她身上，熟悉的氣息再次竄入鼻尖。
心跳如雷，她的呼吸卻輕了，不敢讓他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就你那件沖鋒衣，夜裏不被凍壞就怪了。裝備不齊全，還敢自己出來露營。”
明明是關心提醒的話，偏偏讓心不在焉的姜芮涵聽成了責怪，她撇撇嘴：“本來就沒打算走那麽遠……”
言下之意，她那點裝備在隔山路那裏呆到晚上就差不多了，大不了頂不住就打的回城，哪像現在……離江城那麽遠。
程景笙輕輕一笑，并不應聲，仰望星空，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擴大。
這種心無旁骛，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感覺真好！
見旁邊沒了聲響，姜芮涵偷偷瞟一眼，卻見程某人在對着星空……笑？
他這是看到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了麽？
姜芮涵看來看去，都沒出個什麽來，不過她很快也被這滿天的星子給奪去注意力，不再胡思亂想，就這麽靜靜地望着星空，吹着海風，聽着海浪聲，心潮一點一點恢複平靜。
這裏的夜空，确實美不勝收。
“以前，這裏還能放孔明燈。”
程景笙的聲音散在海風裏，姜芮涵卻聽得清晰，心湖再次漾起波瀾。
“安全起見，已經禁止放燈了。”
“以後有機會，再帶你去專門放孔明燈的地方。”
一個“再”字，将姜芮涵的思緒拉回到那晚。
姜父當年意外過世，卻早早下葬。對此，姜奶奶與姜芮涵都很遺憾。程景笙當時幫他們處理完賠償金的事，卻沒有立即離開。
那晚，三人坐在老宅的院子裏乘涼。姜奶奶突然含着淚，艱難出聲：“我可憐的兒啊……”
姜芮涵與程景笙一起好不容易安慰好老人家，她卻更加心力交瘁，滿心的難過無處發洩，卻聽程景笙建議：“要麽，我們放孔明燈吧？”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盞孔明燈寫滿她想對姜父說卻來不及說的話。
兩人一起托着孔明燈，在程景笙的指導下，一起松手，慢慢放飛。
看着那盞燈搖曳升空，她心裏的那些愁思也一點點随風消散。
“芮芮。”
程景笙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身旁，姜芮涵心頭一緊，斂起思緒，慢慢偏頭：“怎麽？”
“我不信天，也不信命，卻希望能以自己的綿薄之力……讓那個問天的小姑娘能過得幸福一點。”
作者有話說：
恬恬：沖啊！我滴叔！
5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