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分手

第36章

隔着主幹道便是高樓林立的商業中心，鬧中取靜的小區卻格外安靜。

都市喧嚣被精心設計的層層綠化阻隔在外，與繁忙的車流人群相比，此處仿佛遵循着另一種時間流速。

某種意義上來講，居住于此地和工作在對面，确實可以算是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這房子好大。”江徐被賀陳帶着轉了一圈，唯一的感想就是這個，“肯定很貴吧？”

“你自己想吧。”賀陳已然有足夠的底氣拒絕回答這類問題，“不告訴你。”

江徐笑了笑，沒有追問，他是發自內心地覺得一定很貴、很奢侈，并不代表是在阻止賀陳做出什麽消費。

賀陳也是知道的，兩人之間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問題在于，過去賀陳總想讓江徐也舒心，最好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現在終于有些想明白了，世事不可能完美。

原因嗎，自然是他無法長時間離開江徐。

好意歸好意，分手也分了，沒多久他就忍不住想再與愛人湊到一起。

總不能相擁着醒來再劃清界限吧，只好順水推舟地和好了。

賀陳站在客廳中央，第一次覺得這套房子有了溫度。

他看着江徐，對方正坐在簡約大方的餐椅上，拿起勺柄有個蘋果裝飾的瓷勺端詳，表情似是覺得它很有趣。

“和家裏一樣的。”賀陳解釋，“我又買了一把，這個東西現在還有點難找。”

“一樣的。”江徐放下勺子，猶豫了一下，“家裏的東西，要丢掉嗎？”

“要退租的話，當然要處理。”賀陳坐到江徐對面，“回頭整理一下吧，哪些是要搬過來的，哪些是不需要了的。”

“好。”江徐答應下來，頓了一下，笑道，“還好你沒有在搬到我選的那套房子裏以後才說，否則要搬兩次家，好辛苦啊。”

賀陳想到那個場景，有些想笑，便問江徐：“你是真的這樣覺得嗎？”

“當然？”江徐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問，“要搬兩次家——”

“你不會……”賀陳簡直是迫不及待地要問自己最擔心的那個問題，“你不會覺得，住我買的房子，不住你給我買的房子，心裏不舒服嗎？”

江徐怔了怔：“兩邊不都是你的房子嗎，有什麽差別？”

賀陳終于發現了，自己擔心的那些事情都是多餘的，欣慰的同時很想給自己兩下。

看看，相互坦誠不就好了，何必獨自顧慮那麽多。

“江徐，你要理解，我平時經常接觸有各種煩惱的人，難免會受他們影響，産生一些……不必要的擔心。”賀陳試着解釋這件事，“我會擔心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江徐見賀陳說着說着就說不下去了，有些納悶，“你可以直接問我，沒關系的。”

“我如果能直接問的話，就不會和你……”賀陳不滿自己的怯懦，險些脫口而出，又及時咽了回去，“現在有點問不出口，回頭再慢慢問吧。”

“你可以直接說啊。”江徐茫然地看着賀陳，“和我什麽，分手？你不需要把這件事歸因于自己沒有及時和我溝通，你很好，是我有太多地方做得不到。”

“我沒有說你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到。”賀陳試圖制止江徐沿着這個方向想下去，望見對方嚴肅認真的表情，明白了，這人已經朝這個方向一路狂奔了不知多久。

又是哪裏出問題了？

“我明白。”江徐點點頭，“沒事的，你不需要說出來，我能感受到。”

賀陳一時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知道，你覺得我們之前沒有很好，卻一直沒有說出來，是怕傷害我。”江徐笑着搖了搖頭，“賀陳，兩個人之間有問題是要攤開來解決的，你不要一直對我那麽溫柔，也不要為了我一直忍着，你再這樣的話，我真的很怕……怕我們也會突然分開，走到，走到再也回不去的地步。”

賀陳沒有插話是想聽聽看，江徐究竟沿着這個方向跑了多遠。

太遠了，已經實現了邏輯自洽，甚至和原生家庭聯系了起來，他居然很難找到反駁的點。

“不是的。”賀陳只好先簡單否認，在組織語言的同時伸出手去，摸了摸江徐神色格外複雜的笑臉，“別難過，別想家裏的事，我之前提分手，絕對不是因為你做得不好。”

“這件事情怪我。”江徐抓住賀陳的手，滿心都是後悔和愧疚，“是我膽子太小了，當時沒有問問你理由——怪我不敢問，用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當借口，就那麽接受了。”

“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賀陳有些聽不明白，“做好什麽心理準備？不是，你……為什麽要做，我們兩個會分開的心理準備？”

見江徐慚愧地低頭不敢回答，賀陳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是我的原因？”

“不是，當然不是！”江徐之所以無法把理由說出口，是因為自己也知道，從父母的相處到分開裏學到的那些大道理，并不是那麽有道理。

至少在賀陳面前，他完全不應該那樣去想。

“那是為什麽？”賀陳很難理解，也從未曾想過江徐會有這樣的想法，不過他可以聽聽究竟是什麽理由——不管合不合理，他都要試着去接受。

“因為我覺得，相愛的人。”江徐聲音越來越低，“不愛了就、就會分開。”

賀陳想說什麽，忍耐了回去：“你想得也沒錯。”

想想也是，他在江徐那裏見過對方家裏從前的全家福，江徐的父母都是開朗愛笑的模樣，看上去關系很好，幸福幾乎洋溢出了畫面。

他當時只覺得羨慕，沒有考慮更多的事情。

在他擁有的照片裏，母親孱弱沉靜，僅偶爾露出笑容，父親臉上更多的是嚴肅，曾經有過對妻子的擔憂，後來都轉為了平靜。

他早已接受父母并不如何相愛的事實，意難平的只是父親對母親的不尊重。

賀陳張了張嘴，想告訴江徐，他們之間的事情與父母從前的經歷無關，又猛然停住了。

他總想尊重江徐的所有付出，說不定也是受了原生家庭的影響。

他們都一樣，在獨自竭力避免曾經遇到過的災難，且不約而同的，都沒有主動擁抱愛人，告訴對方那些都沒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