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分手

第1章

這天是九月裏一個普通的工作日。

江徐在通勤上要比男友多花不少時間，已經在過去的幾年裏習慣了獨自先吃早飯。

飯後要清潔牙齒，他站在洗手臺前，剛剛拿起自己的沖牙器，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卧室門打開的聲音。

是他的男友賀陳，今天比往常醒來得早了一些。

“我還擔心又吵醒你呢。”江徐笑道，打開沖牙器，在淨水龍頭下接水，“給你做了三明治，天兒有點涼了，你自己熱一下啊。”

他正要把沖牙器的噴嘴往嘴裏放，餘光瞥見賀陳走到了洗手間門口，立刻條件反射地勾起了一個笑容。

待會兒他要給對方發消息，就發：“今天的賀陳先生也美貌在線。”

鏡中映出了賀陳溫柔微笑着的臉，優越的面部輪廓帶着幾分柔軟的慵懶，開口時嗓音仍有困倦的啞意：“江徐。”

“唔？”江徐不能擡頭，并且十分注意形象地微微右轉，将左半邊身子往前送了送，免得對方看到自己沖牙的過程。

賀陳語調和緩地說出了想說的話：“咱們分手吧。”

江徐聽着水流沖擊的聲音，腦海中習慣性的默數沒有停止，數到固定的數字後，他機械地将沖牙器換了一邊。

要說和往常有什麽不同……

他習慣給沖牙器裝兩次水，今天沒有再裝第二次，而是匆匆把它放下了，打開水龍頭去洗臉。

水流被他一用力開到了最大，“唰唰”地奔流而出，卻沒有掩蓋住賀陳轉身離開時拖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

腳步聲不急不緩，仿佛內心沒有任何波瀾。

江徐手上逐漸用力地搓了幾下臉，沒留意有沒有用賀陳買的洗面奶，很快拿起毛巾架上孤零零的面巾，将臉上的水分吸幹——賀陳現在改用洗臉巾了，說是比較衛生。

而他，覺得自己可以為兩個人的小家節省一點支出，就沒有換。

或許這也是飄揚在現實與愛情的天平之上、最終緩緩地落入了“現實”那邊的一根羽毛。

幸好他始終在做着生活總有一天會翻天覆地的心理準備。

江徐不由自主地聞了聞自己的手指，還好，沒有被面巾染上什麽奇怪的味道。

“那我……先去上班了。”江徐最近在作為主力負責一個項目——甲方公司的總裁是賀陳的姑姑，這是他最近早出晚歸拼命完成項目的動力之一。

即便現在他似乎不再需要得到對方家人的認可，也應當認真工作。

“好。”賀陳正在整理兩人的床，一如往常那樣對他說，“路上小心。”

江徐攥了攥左拳，想問他是不是急着把這件事通知自己才沒有鋪床就出來……別問了，不重要。

“需要給你熱一下早飯嗎？”江徐今天要在會上講項目的進度，昨晚特地緊急喝了杯保護嗓子的茶飲提前做準備，現在卻覺得有些哽得慌，忍不住清了清喉嚨，“天兒有點涼了。”

“不用啦。”賀陳回過頭，鬓發軟軟地向後飛起了一個俏皮的小卷，顯得他是那麽的可愛，講話也依舊十分善解人意，“你今天估計還是很忙吧，中午別忘了吃飯。”

“好。”江徐發現自己再沒有什麽能夠為賀陳做的，低下頭像确認什麽似的重重地點了點，“我是說，好的，咱們分開，然後——謝謝。”

他輕聲說完之後便覺得自己最後講的話糊弄至極，連忙轉身，像急着避開賀陳那輕輕的笑聲似的，快步走出了家門。

或許是不自覺走得太快了，江徐竟然趕上了比預想當中早一班的地鐵，還挺幸運。

他提前到達公司，做好萬全的準備，在會議上雖然緊張但并沒有掉鏈子地進行過發言，很快就到了午飯時間。

按時吃午飯了，賀陳從前經常特地囑咐他的。

“稀奇呀，按時過來吃飯了。”和他同年進入公司的朋友、目前項目團隊的負責人淩興傑調侃了一句，“太拼了徐徐，今天幹得漂亮，弦兒是該松一下了。”

對方的胳膊自然地環住江徐的肩頭拍了拍，順便擡手托着鏡架往上推了下他忘記摘掉的防藍光眼鏡。

賀陳買的，江徐只知道很貴，收下時忍不住說：“現在不是有很多報道說，也不一定有沒有用……”

賀陳沒有接這個話頭，只笑着說：“戴眼鏡還挺可愛，你要是近視的話，說不定咱們剛入學我就追你了。”

江徐為了證明自己不單單是可愛，也很可以，幾乎忙碌了整個晚上。

就像發生在昨天似的。

他沒有這麽忙，不會因為個把月沒去健身房和各種在外用餐而不敢上體重秤，不需要在聽到賀陳從卧室出來時下意識地收腹。

這可能就是中年危機吧。

畢竟從他們二十歲那年确定關系至今，已經過了九年，他馬上就要三十歲了，嗯……應該就是中年危機。

江徐的腦海中難以避免地浮現出了大二放寒假那天的清晨。

他睡眼惺忪地站在衛生間裏刷牙，賀陳忽然從宿舍外回來，把漂亮的手指擱在了他後脖領裏。

吓得他差點沒喊出來！

關鍵時刻想起不能吵醒舍友，江徐忍住了，下意識擡手搓了搓眼角，轉身瞪着賀陳，感覺喉嚨裏都有了牙膏的甜味，決定先不搭理對方了。

“瞅我幹什麽？你該的。”賀陳笑道，“趕緊洗，洗完把早飯吃了。”

江徐原本驚吓中略帶一絲甜蜜的心情瞬間倒了個個兒，就像啃着一根外表平平無奇的冰棍兒，結果一口下去忽然吃到了最喜歡的那種夾心。

他買了早起的火車票，賀陳便為他去買了早飯。

賀陳在他起床之前就出門了。

這些信息沖昏了江徐本來就在一年多的相處中為賀陳神魂颠倒的頭腦。

他馬上吐掉嘴裏的泡沫，丢下牙刷，拉住賀陳還帶着寒氣的袖子，掩上衛生間的門，低聲問：“幹嗎大早上的跑出去，平常都是我伺候大少爺你……”

賀陳垂下眼簾時唇角微翹了翹，卻沒有真正地笑出來，擡眼看向他，突然出手戳了下他的肚子：“怕你餓成人幹了——抓緊吧，火車可不等你。”

……

那時候，自己多瘦啊……江徐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把餐盤裏的紅燒土豆往旁邊撥拉了一下，繼續大口吃起了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