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秦昭樂隊的慶功宴辦在一戶獨棟別墅裏,據說樓上還安排了給遠道而來朋友們的客房。夏涔是第一次參加這樣形式的派對,還以為會和國內一樣,租一個高級酒店的宴會廳。
葉昀開車過去的路上,夏涔順道買了一束香水百合,正在開車的葉昀得知是買來送給秦昭的,半開玩笑說:“我還以為是你送我的離別禮物呢。”說完夏涔沒回話。葉昀看了他一眼,只見夏涔坐在副駕駛,抱着他的花,靜靜地直視前方,像是沒聽到,葉昀就沒再自讨沒趣說話。
秦昭樂隊租的別墅很高檔,位于綠化修整得幹淨雅致的半山,還自帶泳池。葉昀帶着夏涔進去的時候,場子已經很熱了,面積不比一套正式會議廳小的客廳裏有DJ正在播放電子搖滾樂,挑高的天花板上飛滿了粉藍色的氣球,地上是薄薄一層撒了金粉的彩片,長餐桌上盡是令郎滿目的冷盤小吃,點心,還有香槟紅酒。
這裏人明顯都要比還在念大二的夏涔年長個七八歲,想到來之前葉昀提過,今天半數都是他和秦昭丢在東海岸工作的大學同學,夏涔突然有點後悔當時答應秦昭一起來。其實他很想和葉昀說能不能整晚一直留在他身邊,但始終沒能說出口。
幾位相熟的朋友過來和葉昀打招呼的時候,秦昭也發現了他們。大概是先前葉昀提醒過,秦昭高興地收下了夏涔手裏的花,随後向大家簡單介紹夏涔是他們之前一起滑雪認識的朋友,最近經常一起玩,之前的演奏會也來捧場了。像是看出了夏涔的腼腆和略有不自在,大家都很友好,看他年紀小,長得秀清,都問他在哪念書,還有膽子大的開玩笑問他能不能接受姐弟戀,都被葉昀和秦昭不動聲色擋回去了。
有趣的是,在場有一位叫李暮,在國內開牙科診所的男性,正是趁着年假過來參加同學會的,竟然和夏涔同為S市的同鄉,并且今天晚點就要坐飛機回國了。談話間,夏涔得知他以前在學校,和秦昭、葉昀住一個套間,只不過不是同系,幾個人關系都不錯,尤其是考試周一起在自習室頭懸梁錐刺股的時候。
秦昭已經喝了點酒,有些興奮地攬過李暮,對夏涔笑着說:“夏涔,他家在S市還有別墅呢,下次叫上葉昀,咱們一起去度假。”這位叫李暮的牙醫也是好脾氣地一口答應。
一行人聊了一會兒,秦昭招呼葉昀去向派對另一邊的共同朋友打招呼。離開前葉昀來到夏涔身邊,輕聲問要不要一起去。
夏涔心說他又不認識,而且他明天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也沒必要認識,他臉上無所謂地笑着搖了搖頭,讓葉昀去吧。葉昀看了他一眼,說好,被秦昭勾肩搭背地拉走了。
夏涔因為不能喝酒,這裏可選擇的非酒精飲料又十分有限,手裏的一杯橙汁早就喝完了,手上空空的。恰逢服務生經過,便拿了一杯剛到好的香槟遞過去,夏涔還沒來得及擺手說不用了,正要離開的葉昀側身看到,先一步伸手擋下了,像是夏涔的監護人一樣,很權威地不可置疑地說他不喝酒,服務生便退下了。
夏涔像是事不關己一般站在原地,葉昀回過頭,兩人便匆匆對視了一眼。
只一眼,卻那麽深,夏涔覺得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可是葉昀很快就回過頭去離開了。
只留下他自己站在原地,覺得心跳如鼓點,比耳畔節奏強烈的電子樂曲還要響。
“可以直接叫你夏涔嗎?”
聽到聲音,夏涔才回神,發現是并沒有離開的李暮,正拿着一杯香槟,一直手插口袋,溫和地笑着看着自己。
夏涔點點頭,扯了一下嘴角,笑了一下,說可以的。
“緣分真是奇妙啊,我原本在東海岸度假,還在考慮要不要來參加今晚的聚會,竟然還碰到了老鄉。”
李暮并不是那種性格強勢,過分開朗的人,和他相處很快讓夏涔輕松下來。他笑了一下:“是啊,沒想到你還是葉昀的同學。”
李暮的笑意變得意味深長,直言道:“你和葉昀在談戀愛嗎?”
沒料到他這麽問,夏涔吓了一跳,臉上一下子就着火了。但看在李暮眼裏,不過是悉心掩飾的秘密,被他一言道破了。
“好,好,抱歉。”李暮做了一個讪笑投降的手勢,“是我八卦了,尊重個人隐私。”
“不是。”夏涔回答得很快,很急,也讓李暮意外了一下,不知道他否定的是哪一句。
夏涔想了一會兒,低低問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葉昀一定不這麽覺得。
李暮笑了笑,走過去,隔着一點距離,和夏涔靠在一起。“很簡單,剛才說話的時候,你站在葉昀和秦昭中間,但是肢體,一直在有意無意地靠近葉昀。無論是大家談話的間隙,還是說完一個笑話,笑完之後,你第一個看向的,都是葉昀。”
“我稍微懂一點心理學,你自己可能沒發現。”耳邊,是李暮帶一點笑意的聲音:“就像現在,你還是在關注着葉昀的方向。對不對,夏涔小朋友?”
客廳的斜對角,隔着數十位亂舞的男女,葉昀和秦昭,還有其他幾位朋友正聚在一起說笑。
視線裏,夏涔看到一位高挑而靓麗的女士,穿着黑色小短裙和細高跟,手上拿了一杯紅酒,笑起來唇紅齒白,格外開朗性感,一只手搭在了葉昀的肩頭,兩人看起來熟悉而親昵。
夏涔心裏想着,是啊,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只有葉昀自己不知道,或者說,他在假裝不知道。
因為能像這樣正大光明出現在葉昀身邊的人,只應該是那樣的。
“別擔心,那也是我們的同學。”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李暮解釋道。
夏涔愣了愣,說,什麽。
“Gaby和秦昭他們是一個系的,現在在華爾街那邊工作,這次的活動也是她安排的。以前上學的時候Gaby很多人追,也有人撮合過她和葉昀,但兩人都沒有那個意思,畢了業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那一堆人裏,除了葉昀,似乎都有一點醉了,笑得前俯後仰的,夏涔看着顯然是全場最惹眼的Gaby站在葉昀身旁,好幾次與他自然的身體接觸,想着這到底是老同學之間的習以為常,還是久別重逢擦出的火花。
“葉昀和她,為什麽沒能走到一起呢。”抛開暗戀葉昀這層身份,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夏涔也覺得這兩人實在郎才女貌。
沒想到李暮忍俊不禁笑出了聲:“你說呢。”好像答案顯而易見。
“夏涔,”李暮湊過來,聲音裏有一點揶揄,但更多的是一種篤定:“我向你保證,要是你和Gaby同時追求葉昀,你勝算更大。”
沒過多久,李暮就被另一群朋友叫去了。李暮和夏涔簡單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留了一個聯系方式,說有機會S市見,卻在夏涔心裏,留下了一枚深水炸彈。
——你的勝算更大。
夏涔獨自站在狂歡的人群裏,迷惑了。
好像一位誤入賭場,毫無經驗的窮鬼,卻有人願意把全數身家押在你身上,信誓旦旦說他回贏。
在感情這件事上,或者說在他和葉昀的關系上,夏涔是中覺得自己沒有可能,沒有主動權,更沒有勝算。
他甚至想追過去質問李暮,憑什麽這麽說。
沒有可能的事,為什麽要給他希望。
就像兩年前他和伊一心處在窮途末路,葉昀為什麽要向他伸出手,等他離不開,現在又将他抛棄。
這麽想着,不遠處的那夥人卻突然離開了。夏涔看到秦昭攔着葉昀,那位美麗的Gaby笑盈盈地跟在身後,還有好幾位看起來才應該是和葉昀一個圈子的俊男靓女。夏涔覺得自己好像在空蕩幽暗的影院裏看電影,屏幕裏的葉昀明明近在咫尺,他卻怎麽也觸摸不到,就算叫破嗓子,也不會回頭。
別走,葉昀,別丢下我一個人,夏涔在心底聲嘶力竭地喊叫。
真是的視線裏,葉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身影消失在轉角。
夏涔突然鼻子一酸,随手叫住了經過的服務生,拿過一杯新的香槟,猛地灌了自己一口。
管他呢,酒精入喉的時候,夏涔想。
反正他明天就要走了,反正他不會再見葉昀——反正葉昀不會喜歡他。所以管他呢。
夏涔突然變得無所畏懼,派對上的所有陌生人都變成一瓶又一瓶香槟。夏涔撥開人群,追着葉昀消失的方向過去,他現在現在就站在葉昀面前。
一陣子沒喝酒,夏涔還是低估了酒精對自己身體的作用。
他跌跌撞撞地爬上樓梯,到了稍微清淨一些的二樓,卻不見葉昀的身影。只有之前李暮提過的Gaby,和其他幾位同齡的漂亮女孩子,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見了他,Gaby一愣,很快想起這是剛才秦昭給自己指過的男孩子。她立刻站起來,走到看起來一臉困惑的夏涔身邊,親切而溫和地說:“你是和秦昭他們一起來的吧,你來找他們嗎?”
夏涔看到Gaby,原本心裏還有點泛酸,可是走近了看,發現她怎麽那麽好看,妝看起來沒那麽濃,原來原本就那麽好看了,怪不得葉昀和她在一起那麽自在。夏涔有點服氣,又有點胸悶,像在漂亮姐姐面前不好意思的小孩子,嘟囔說:“我找葉昀。”
“他們在裏面那間,要我帶你去嗎?”
夏涔搖搖頭,逃避似的加快腳步往裏走了。
裏面的走廊并沒有人,人聲和音樂聲都很輕。
不知怎麽,大概是酒精作用上來了,夏涔覺得自己随時要倒,甚至暈乎乎地想着,自己喝那麽多是不是會冒泡,還特地誤傷了嘴。
他很快聽到了秦昭的聲音,在最近的一間房間。
他感覺到心跳越來越快,因為扶着牆面跌跌撞撞走過去的時候,他聽到秦昭不同于剛才在樓下嬉笑玩鬧的語調,一本正經地提問另一個人:“——那麽現在怎麽辦,你喜歡夏涔嗎?”
如果沒聽到這句話裏的一個主角,只聽到了明顯是來自葉昀聲音的回答,夏涔還能繼續自欺欺人。
可是他對葉昀的聲音太熟悉了,葉昀的聲音太清楚,太堅定了,每一個字都像一個個釘子,深刻而有力地,把門外夏涔,憋在心底日日夜夜的那句“我喜歡你,我就是想讓你知道”,釘死在了喉嚨裏。
在僅能看到葉昀模糊的側影的距離,夏涔看到葉昀臉上毫無表情地說:“我們不是那種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