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涔睡相确實還行。
但有兩個先決條件,一個人睡,且必須抱着枕頭。
否則他就會開始在睡夢中用蠻力卷被子,或者摸到什麽抱什麽,姿勢和無尾熊一樣。
很不幸,葉昀親身試驗後才明白這一點。
葉昀雖然不至于為這件事和他擺臉色,但整個早晨一直有一種尴尬的氣氛籠罩在兩人之間。他們幾乎是在心照不宣地避免對話和眼神接觸,早上坐在餐廳一起吃早點,夏涔羞愧得頭也不敢擡,吃得肚子撐。
“夏涔。”退房之前,葉昀叫住他。
夏涔愣愣地啊了一聲,見葉昀神色已經恢複如常了:“上次說好,這次給你定做一套正裝的。如果你身高體重變化不大,應該還能穿上。”
夏涔也想起來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葉昀帶他去買衣服,當時說如果時間允許,應該按照他的具體尺碼做一套新的。當時夏涔以為只是客套話,沒想到葉昀真的準備了。
“這次收到溫瑁坤病逝的消息,我就讓Aaron去加急定做了。但是今天的雪比昨天的更大,天氣情況很不樂觀,山下已經有路段封路了,Aaron沒法叫人開車把衣服送過來,抱歉。”
夏涔不介意地笑笑,“沒事啊,是我應該謝謝你,你想得好周到。或者下次你再給我好了。”
說到“下次”,夏涔才意識到哪裏不對,他們馬上就要離婚了,然後就各奔東西,不複相見,哪裏來的下次。葉昀應該也想到這點了,并沒有接話。
夏涔讪笑了一下,“那你之後讓Aaron郵寄給我吧,他應該有我在西雅圖的地址,說不定我畢業典禮能穿。”
葉昀點了點頭,說好。
他們離開酒店,才知道山下封路的區域比他們想得多,原本叫好的車也沒法過來了,最後是叫的酒店的巴士去的療養院。
巴士沒有轎車開得那麽快,夏涔早餐吃得又多,暈乎乎的有點困,于是拿出手機來。
他首先回複了宋薏的微信,報了平安,随後點開伊一心的對話框,發了定位過去。
現在國內應該是伊一心睡美容覺的時間了,但她還是立刻回複了:“乖乖,怎麽又去紐約了,你要吓死媽媽呀。”
“媽媽,葉昀接我來的。”夏涔餘光瞟了一眼正微皺着眉靠在座椅上補覺的葉昀,打字過去。
“真的呀,他人這麽好。”
“他正好來西雅圖出差。”夏涔繼續說:“媽媽,他爸爸去世了,我們馬上要去辦離婚了。”
伊一心幾乎是立刻回了:“真的呀,太好了,恭喜恭喜!”片刻,又把這句撤回了:“節哀順變!”
“寶寶,那你安慰安慰他,你們也算是有緣一場,你幫他要錢,他幫我們還錢,以後媽媽來看你的時候也給他寄一點咱們老家的甜粽吧。”
夏涔想到昨晚,心有餘悸:“他好像不喜歡吃甜的。”
“那鹹粽也可以呀,你問問他喜歡純肉的還是蛋黃的。”隔着屏幕,夏涔已經可以想象伊一心精神抖擻眉飛色舞的樣子了:“寶寶,你開不開心呀,終于可以解脫了,媽媽太替你開心了,咱們必須好好吃一頓慶祝。”
在伊一心簡單的世界裏,任何事情都值得慶祝,夏涔胖了一斤,自己搶到了最新款的鞋子包包,鄰居家的貓生崽了,洗完車第二天沒有下雨,伊一心都會很高興。
夏涔以前總覺得伊一心這樣很不可思議,但他此刻,很希望自己的快樂變得和伊一心一樣單純,因為想到他就要和葉昀離婚了,他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種狂喜。
“嗯,我再看吧。那不說啦,晚上回去再和你講。晚安媽媽。”
“嗯嗯,再見乖乖寶寶。”
車窗外鋪着純白地毯一般的雪山在陽光反射下有些許刺眼,夏涔不再去看。
媽媽說得對,夏涔心想,一切結束後做節假日偶爾會聯系的朋友,已經是最理想的結果。
約見的地點還是那間偌大豪華到可以給一個公司部門開會的會議室,下了車,葉昀和兩年前一樣,很自然地牽過夏涔的手。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昨晚和今早的事件,夏涔并沒有覺得像上次那樣突兀。
溫家的人應該也遇到了封路的情況,整整遲了一個半小時才到。
這次會議室裏的氣氛比上次的嘈雜許多,各路專業人士都有。溫太太一來就開始哭,像是真的有血有肉地愛了溫瑁坤一輩子,恨不得随時開窗和他一起去了。
夏涔也偶然聽到溫太太與醫院工作人員的對話,她哭得梨花帶雨,說一定要讓她老公完整地回去認祖歸宗,她老公生前就買好他們倆合葬的墓地了,他們結婚的時候發過誓,就算不能一起來,也一定要一起走。
醫護人員非常理解,說他們可以聯系專業機構幫忙把遺體運回國內,但是相比在當地火葬,要額外承擔一筆費用。
溫太太吸了吸鼻子,問多少啊,醫護人員說了一個數字,溫太太拿着絲巾抹着眼淚,深吸一口氣,聲音立刻恢複正常說話狀态:“那還是在這裏燒了吧。”
等無關人員離開,方律師才開始正式宣讀遺囑內容。
其實他兩年前就已經提前通知過了,期間溫瑁坤也沒有醒來,因此幾乎沒有任何變動。大頭都捐給世界各地的慈善機構了,江南的地産屬于葉昀,溫太太和兩個兒子,則得到一份數額慷慨的信托基金。
兩年過去,溫太太似乎已經想通了,安靜地聽完了全程,失魂落魄地歪着腦袋。夏涔也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也不那麽豔麗了,變得簡單素淨,仿佛已經參透人生。
很快,方律師念完了,沒有異議的話,也就意味着他和葉昀馬上也要結束了。就在此時,一直坐在溫太太身邊的其中一個兒子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喊了一句我反對。
“姓葉的結了婚就能分更多,更何況我明媒正娶的呢。老子他媽還是姓溫的,憑什麽我沒有房子?”
方律師推了一下眼鏡,無奈道:“二少爺,我已經和你解釋過很多遍了,遺囑是溫總早就安排好的,您太太孩子的出現都是在溫總計劃之外的,就算客觀存在,不會使遺産分配有任何改動。”
“媽的,老子不服,老子要上訴。老子就知道到頭來你還是這句廢話,他媽的給臉不要臉,兒子繼承老子的錢天經地義,老子起訴狀都早就找人寫好了,你他媽就等着收法院的傳票吧,老子有的是時間陪你耗!”
溫小少越說越激動,似乎已經和溫瑁坤方的律師團隊抗衡很久了,說着就指着方律師破口大罵,一副要與對方争辯到底的樣子,所幸門口的保全及時聞聲進來攔住。
混亂中,葉昀輕輕叫了一下夏涔,拉着夏涔出門了。
“抱歉,我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種情況。”
茶水間裏,夏涔搖搖頭,“沒事,這也不是你的問題啊。”
葉昀神情有些嚴肅,片刻,對夏涔說:“夏涔,你不了解他們,他這種無賴真的做得出上訴這種事。這個官司可以打,我很了解方律師,他跟在溫瑁坤身邊很久了,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就算打官司,對方也只是垂死掙紮。我在意的是,溫瑁坤那份遺囑,可能也會被法院那邊拿去審核。”
夏涔看着葉昀,理解了什麽:“你的意思是,離婚的事——”
“可能會拖。”葉昀說,神情看起來也有一些苦惱:“但不會很久,只是最壞的可能。”
夏涔想着這也沒有多壞,本來就在五年的時限內,葉昀也不算過分,并且突發情況也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哦,沒事啊,我也不趕時間再和別人結婚。”他甚至笑着打趣,希望緩和葉昀的焦慮。
不知道聽沒聽進去,葉昀的眼神很深,輕輕點了點頭,把牽着夏涔的手松開了,“我回去問一問方律師,你在這裏等我。”
會議室在走廊的另一邊,夏涔一個人在座椅上坐了一會兒,又困,又覺得肚子裏撐得有點不太舒服,正打算閉眼磕睡一會兒,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原來你們已經在打算離婚了。”
夏涔心一顫,睜開眼睛,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似笑非笑地靠在牆邊看着他。
夏涔第一個想到的是剛才在會議室發瘋的溫小少爺,轉念一想,他身上穿的不是這件皮衣,發型也不一樣。他應該是溫家的大哥,那個兩年前,在溫瑁坤的重症病房門口,對着他嚼着口香糖挑眉的人。
夏涔有點緊張,仔細回想着他和葉昀剛才有沒有講什麽露餡的內容,怎麽會沒注意到有人在偷聽。他站了起來,打算轉身就走,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胳膊。
夏涔吃痛倒抽一口氣,想要甩開:“我要叫保安了。”
“叫啊,那我就去告訴老方,有人正在準備離婚。”男人邪笑着。
夏涔覺得自己的心髒裏在打鼓,臉上卻強裝出一種臨危不亂的堅定:“讓你失望了。你聽錯了,我和葉昀完全沒有離婚的打算。你不信的話,盡管去說好了。”
沒想到,男人無所謂地挑了挑眉毛,好像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那就算我聽錯好了,哎,別動,我還沒幹嘛呢。”
一瞬間,夏涔被一股蠻力推到牆角,被捂住的口鼻上面,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幹嘛這麽抗拒啊,我第一次見你,就對你很感興趣。”
“你告訴我,你和葉昀誰是下面那個,是你對吧。哎,別亂動,我不想弄傷你,雖然你這張臉破了也一定很好看。”
“你是真的喜歡葉昀吧,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可是葉昀看過你嗎。你喜歡他什麽,喜歡他的臉,還是喜歡他有錢,我也有錢啊,只是沒有葉昀多罷了,但我可以全部都給你,葉昀做得到嗎。”
“他過兩年都要三十了,還整天一臉假正經樣,你比他小那麽多,他在床上能滿足你嗎。”
“這樣,我們進廁所聊天好不好,我不想看你這麽難受,都要離婚了,你還要為他守身如玉嗎。”男人看着夏涔的眼神充滿病态的喜悅,完全像是在看獵物:“和我做一次,我保證,我一定比葉昀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