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童年
媽媽說話是算數的,本來我到了上學的年齡,可她不讓我上學,就讓我拾柴撿煤,捎帶着還要放兩只羊。
那天,我把兩只羊往荒地上一放,就跑到旁邊的水坑邊上捉小蝌蚪。
黑黑的小蝌蚪,在水裏的一張大大的像綠色的小被子一樣的綠苔下,小尾巴在水中蠕動着,有很多條,我就用手抓,抓。
突然,我栽倒在水中,水好深呀,我咕嚕咕嚕喝了很多水,我掙紮着往岸上爬,爬,爬。
說來也許你們不會相信,掉到水裏的小孩子,不會游泳,竟然喝飽水後,沒淹死,自已從水坑裏爬了上來。
荒地上除了那兩只羊,一個人也沒有,我累的躺在荒草地上,把肚子裏的水吐了出來。
這事我從來沒跟我媽說過。那天,到天黑我才趕着羊回家,衣服早被我捂幹了。
轉天,我依然去村邊放羊。在村口,有爆米花的香味飄來,幾分鐘就會有像放炮一樣的聲音響起,那時爆米花熟了,一個臉黑黑的中年男人,在陰涼處,他在往一個打開蓋子的爆米鍋裏放玉米粒,蓋上蓋子,他就一只手搖一個在小煤爐上轉動的爆米花的鍋,一只手忙着往爐子裏放煤渣,放完煤渣就麻利的拉吹火的風箱。
幾分鐘米花就爆好了,只要一聲響,玉米花就自動從鍋裏瀉到一個大口袋裏。
不過,随着響聲,還是會有很多玉米花嘣飛,很多沒米的孩子,會随着響聲,聞着香味搶拾嘣飛的玉米花吃。
我趕着羊經過這裏,剛好嘭的一聲,玉米花熟了,幾個孩子們跑過來搶拾飛到口袋外面的玉米花,“誰也別拾外面的,都給我放下!”
随着聲音一看,原來是大伯家的老堂哥,跟我大哥一樣大。
我顧不得兩只羊,跑過去幫老堂哥撿拾飛到外面的玉米花。
拾了王米花我會放到老堂哥的大草籃裏,一個我也沒吃,只想幫他撿拾,別讓其他孩子撿走。
我在堂哥身後撿拾,随手将玉米花放草籃子裏。啪,我被前面的堂哥一腳踹倒,堂哥扭過頭來剛要開口罵我,一看是我,瞬間,我們都尴尬了。
我羞紅了臉,趕緊起身追我的兩只羊去了。
後來,我長大了,與堂哥見面,沒有話說,彼此總還是尴尬。
三嬸和堂嫂沒事就愛聚在一起,說說東家長,講講西家短。
她們見我像個假小子一樣,不是往家裏拾柴,就是打草放羊,不知是出于好心,還是見不得我幫媽媽幹活,這天,倆人又來我家串門了。
我三嬸對我媽說:“閨女大了,別讓她一個人去開窪野地打草放羊的,那麽點個女孩子,青棵子、棒子地的,(棒子即玉米)遇上壞人你哪兒後悔去。”
堂嫂也對媽媽說;“二嬸,聽我和三嬸一句勸,醜丫是醜點。可是,那也是咱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就是個醜小子也不能這樣待他。
何況這麽個十來歲的閨女,她跟我家玫玫還有三嬸家小米兒都一樣大,只是生日不同,你看我們都讓孩子們去上學,識倆字,小閨女嘛,識點字,長大了當個寫寫畫畫的老師呀什麽赤腳醫生呀,總比在大田裏受大累強。”
“唉,你們以為我舍得?兩個小子得上學,過幾年,這兩個小妹妹要上學,總得有個給家裏拉套兒的。
倆小子我舍不得讓他們不上學去生産隊拉小套兒去,(拉小套兒就是半大孩子十三、四五的年紀,去生産隊賺工分)這醜丫再不給家裏拉套幹活兒,光指你家三伯伯那點工分養這一大家子,什麽時候才能還上隊裏那幾十塊的欠賬?年年隊裏年終分紅,我們家都倒挂欠着隊裏的,這什麽時侯是個頭兒?”
“好在我家醜丫能幹,別看小小年紀還掙不了工分,我算了算,她這一年拾柴打草撿煤渣的,比生産隊賺工分合算。
生産隊一個工分三分錢,十分工的男壯勞力,一天才三毛錢,我家醜丫不賺工分,可我家這一年,光每月一元五角的煤球錢,我們家就能省下十八元呢。”
媽說到這,那無比自豪的神情,讓三嬸和堂嫂生氣又嫉妒。
爸爸那時總不怎麽在家,因為,爸爸是個電工。農村裏那時電工少,所以,爸爸總是特別忙,總要加班加點到很晚。
這天早上,我正準備去大窪裏割草去,爸爸從工地上回來了。爸爸見我背個柳條筐,手裏拿把鐮刀,就問我去幹嘛。
我告訴爸爸去大窪割草去,爸爸問媽媽:“怎麽不讓閨女去上學?不是已經開學了嗎?”
"媽媽連忙說:“讓她上學去,她就是不聽話,非要去割草。”
聽着媽媽在說假話,我張張嘴,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爸爸對我說:“丫丫,放下柳條筐,走,爸爸送你去上學。”
爸爸說着,從屋裏拿出一個不知什麽時侯準備好的花書包遞給我,“丫丫,背上書包,走,跟爸爸去學校上學。”
我驚喜的接過這個花書包,看看裏面有兩個本子,一個舊的哥哥用過的鐵皮鉛筆盒,來不及打開看裏面有幾根鉛筆,跟着爸爸一路小跑的去了學校。
路上,爸爸告訴我,見了老師,要向老師問聲好,那叫禮貌,是對老師的尊敬。
雖然我不懂禮貌這個詞,更不懂尊敬這個詞。但是,我覺得聽爸爸的沒錯,到了學校,爸爸把我帶到一間叫辦公室的很寬敞的大房子裏,裏面有四五個應該是老師,一人坐在一個桌子面前,看書、寫字。
接待我們的是鄧校長,一個戴眼鏡的灰白頭發的老頭兒。
還有一個剪着齊耳短發的女老師,爸爸叫她張老師我按照爸爸的囑咐,對兩位老師有點害羞的說:「老師好」。兩位老師都笑了,并且給我和爸爸拿了椅子,熱情的讓我們坐下。
那個校長老頭兒挺和氣的問我多大了,我告訴他十歲了。
校長老頭兒對爸爸說我上學晚了,晚了兩到三個年級。不過也沒關系,只要天天堅持來上課,認真學,沒問題。必竟是以識字為前提,以後,根據學習成績看情況再調班級。
随後,那個戴眼鏡的鄧校長和爸爸說,就讓孩子先到一年級從頭學起,讓孩子先做插班生吧。“行,就聽您的。”爸爸高興的對鄧校長說。
"張老師,你帶這孩子到一年二班開始上課吧,雖然已經開課一星期了,你告訴李老師一聲,讓她下點功夫把這孩子落下的課補上。
"鄧校長這樣叮囑張老師,我就忐忑不安的跟着張老師去了教室。
就這樣,在爸爸的關心和堅持下,我上學了。
張老師把我送到一個教室,和一個紮了兩條長辮子的大姐姐老師說了幾句什麽,大姐姐老師就讓我進教室坐到了最後一排。
大姐姐老師輕聲對我說:“你來上學晚點了,座位同學們都排好了,你先坐着,等下了課我重新給你安排座位。”
我跟着比我小兩三歲的弟弟、妹妹們一塊上學,從αoe學起,從123寫到100,從點橫撇捺練習寫字,我們還學會了唱我愛北京***,東方紅,國際歌,還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歌曲。
我用哥哥們不用的鉛筆頭,粉筆頭學寫字。也撿拾同學們不用扔掉的鉛筆頭、粉筆頭寫字。
只是同學們都不願意與我坐同位,雖然我比他們大,但我的個子比他們并不高。
有幾個同學是我們一個胡同的,知道我的秘密,下課就和別的同學講我的歷史。同學們都不和我講話,更不和我玩兒,好像我們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
我習慣了沒有朋友的日子,一個人很好。面對來自同學們的議論和不友好的眼神,我早已習慣了,或者說麻木了。
每天上課之前,老師一進教室,同學們起立,老師說:“上課。”
我們大家就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