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沖突
更新時間2012-10-28 20:24:54 字數：4422
待柳嬈溪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巳時了。一睜開眼，一道炫目的陽光就迎面刺來，她下意識地就擡起胳膊用手背遮擋。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意識到是自己睡過了頭，即是立馬跳下床，簡單梳洗一番之後便急急忙忙地朝“菩坤宮”一路小跑而去。
“哎喲！”“哎喲！”兩聲呻吟聲同時響起。原來是柳嬈溪與正好走到“菩坤宮”大門處的馨兒撞了個正着。兩個人都沒有穩住身子，各自向後倒去。
顧不得身上傳來的疼痛感，柳嬈溪趕忙站起來，上前扶起了馨兒，抱歉地說道：“馨兒姐姐對不起，你沒事兒吧？”
“我說你這麽着急忙慌地做什麽呢？”馨兒一邊拍着身上的塵土，一邊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都怪我睡得太沉了，沒聽到香鐘的聲響。今天是嫣兒公主回宮的日子，你們一定忙壞了。對不起！”自感理虧的柳嬈溪也只好繼續道歉。
“反正都晚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意識到自己失言，馨兒忙堆起笑臉，說道：“皇後娘娘說了，想是你這幾日累了，便沒差人去叫你，說是讓你多睡會兒。”
“原來是這樣啊。”柳嬈溪自然明白馨兒态度的前後反差的原因，卻是沒有說破，只順着她的話往下接到。二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即是又開口問道：“馨兒姐姐這是要去哪兒啊？”
“哎呀，我差點忘記了這一茬，真是！”馨兒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地擊了一下掌，說道：“皇後娘娘吩咐我去禦膳房辦事兒呢。我這就得去了，遲了可就來不及了。”馨兒話一說完，便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看着馨兒漸漸遠去的背影，柳嬈溪的笑臉慢慢陰沉了下來：馨兒不愧是皇後身邊最得寵的宮婢，行事說話無一不是極為謹慎周到的。通過剛才那番聽似尋常的談話，她已經很婉轉地傳達了皇後的旨意，告訴柳嬈溪皇後并沒有打算讓她插手柳嬈嫣這次回宮的事情。所以，柳嬈溪今日睡過頭并非是她沒有聽到香鐘的聲響，而是皇後沒有讓她聽到。柳嬈溪明白皇後心裏對她還是有所防備的。
好在柳嬈溪本來也就沒真的打算為柳嬈嫣的回宮做些什麽，這下倒是可以名正言順地袖手旁觀了。至于柳炎鑄，她原本是想通過他習得一些詩書的，如今有了傾貴妃的相助倒也不必那麽麻煩了。可以少利用一個人，她的心裏感覺松了好大一口氣。
難得有一天可以無所事事，柳嬈溪也暫時讓自己不去想那些紛紛擾擾，漫無目的地在“禦花園”裏四下走着。外面秋景凄涼，這裏卻依然花開如春。只是憑借着人力雖可以留住春色，卻暖不了人心。看着那些不谙世事地綻放的花，那些往事又無法遏制地浮現在了柳嬈溪的心頭。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當初她還以為自己是有人關心的，那個時候的她也還天真地指望着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獲得父皇的喜愛。那個時候雖是凄苦，倒也還殘存着一絲奢望，卻是不想事情竟會演變到如今這番田地。
眼下，報仇似乎成了柳嬈溪這一生唯一的事情。這條路上沒有真正的同伴，有的只是以利而合之人。傾貴妃在計劃着什麽她并不是十分清楚，而她自己的計劃也是任重道遠，變數重重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卻無法确定自己可以走多久，又能走到什麽程度。不知怎麽的，她一下子想起昨晚葛穆教給她的那個詞，叫作“世事無常”。可是目前的她除了苦笑跟嘆息還能說些什麽呢？
“不長眼的狗奴才，你以為上次有皇後娘娘替你撐腰，就敢跟我對着幹了？”走到一條兩面皆是假山的石子路上，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了過來。
柳嬈溪停下腳步往前望去，只見小木子正跪在劉嬷嬷的面前，瑟瑟發抖地被責罵着，絲毫沒有還嘴的餘地。看着劉嬷嬷那副嚣張的模樣，柳嬈溪雖是氣不打一處來，卻也不願惹出什麽是非。便也只是上前扶起了小木子，拉起他就要走。小木子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地上。幸得柳嬈溪及時扶住才免了又遭一回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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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我說這不是前往塞繹國當太子妃的長公主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本就火大的劉嬷嬷愣了一下，原想着反正此處無人，可以破口大罵，看清來人是柳嬈溪後，則立刻換上了一副輕蔑的笑臉，刻薄地諷刺到。
這樣的嘲諷早在柳嬈溪的意料之中，她只當沒有聽見，默不作聲地打算從右邊繞行。不料卻被劉嬷嬷給攔了下來。不得已，柳嬈溪只得停下腳步，擡起頭望着眼前那張布滿不屑跟挑釁的老臉。
劉嬷嬷本就瞧不起柳嬈溪。當日因為柳嬈溪而被皇後當衆責罰後，她一直懷恨在心。再加上擦了傾貴妃賞賜的金瘡藥傷口雖是好了，可這過程卻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她心中的恨意更是有增無減。她把這些賬全數算在了柳嬈溪的頭上。可是那個時候礙于皇後，她只有忍氣吞聲的。她只是一個嬷嬷，平日裏在那些小宮女小內侍面前還可以狐假虎威一番，又能奈皇後如何？
而讓她更是惱火的是柳嬈溪竟然飛上枝頭變鳳凰，奉旨與塞繹國太子聯姻。她一度以為自己永遠沒有報仇的機會了。不想竟然有人花重金來調查柳嬈溪的事情。盡管天谒國君早有口谕，對此不得多言。但是劉嬷嬷一方面恨意難消，想着即便是柳嬈溪成了太子妃，這不受寵的背景也足以讓她的以後日子不好過。一方面她也的确舍不得那些金燦燦的黃金，最終還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數說了出去。
不想那當日出了皇宮的轎辇就被退了回來。天威震怒，柳嬈溪更是被打進了天牢。她心中也不免害怕，生怕此事被深究連累了自己，倒也安分了幾日。之後眼見無事，柳嬈溪也被放了出來，便也放心了。只是眼見柳嬈溪在皇後身邊，她還是沒有報仇的機會，心中恨意仍是難消。剛才小木子不過是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就一直被罵到現在。這下與柳嬈溪的狹路相逢，她又怎麽會錯過這個打擊她的好機會呢？
“我差點忘記了，公主的轎辇被半路給退了回來，根本沒成為什麽太子妃。人老記性就變差了。”望着柳嬈溪清瘦的臉，劉嬷嬷佯作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說到。
這些冷嘲熱諷柳嬈溪聽得多了，而且她也實在不屑與劉嬷嬷這樣見風使舵、狗仗人勢的人計較，便只冷笑了一聲，問道：“有勞嬷嬷挂心了。今次我能夠安然無恙地出了天牢，多虧皇後娘娘出言求情。不過剛才我好像聽到嬷嬷似乎對皇後娘娘有什麽不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到皇後娘娘當面說一說呢？”
依着以往對柳嬈溪的了解，劉嬷嬷一心等着看她惱羞成怒卻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卻沒想到她不但毫不在乎，還敢對自己冷言冷語，甚至用皇後來壓自己。意外的同時，一陣邪火也猛地在心頭竄起，竟是擡起了手，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勁要給柳嬈溪一個巴掌。
“劉嬷嬷，你是宮裏的老人了。‘弗戌殿’是個什麽地方您再清楚不過。我自小就在那裏面生活，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可如今不但走了出來，即便是被下到了死牢中也能夠好端端地再出現在你的面前。你要是個聰明人就該好好想一想，我是不是你能動的人！”柳嬈溪一把抓住了劉嬷嬷的手腕，怒目以瞪地厲聲警告到。說完這些，便是一個甩手松開了劉嬷嬷的手腕，拉着小木子轉身，頭也不回地原路折返而去。
柳嬈溪看上去弱不禁風，被人欺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劉嬷嬷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她給鉗制住。原本一直在掙紮，還惡狠狠地準備出言警告，但是在看到柳嬈溪那樣陰狠的眼神，聽到她那番擲地有聲的話語後，整個人便是從頭涼到了腳底。柳嬈溪離開了好久，劉嬷嬷都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無論是已經離開的柳嬈溪，還是呆若木雞的劉嬷嬷都不知道，盡管這條路的兩旁都有高高的假山遮掩，但是剛才的那一幕還是被一個人瞧見了。在看到劉嬷嬷想要扇柳嬈溪耳光時，那人也不知出于何意地心頭一緊，幾乎就要上前阻止了。然而在看到接下來的事情後，那人對柳嬈溪的表現很是欣賞，而對于劉嬷嬷則更是鄙視了。在心中冷笑了一聲後，便消失無蹤了。
在柳嬈溪與劉嬷嬷對峙的時候，小木子都是一愣一愣的，腦子裏來不及反應任何事。這下跟着柳嬈溪走出了劉嬷嬷的視線範圍之內，他才是得以緩過勁兒來。此時，二人坐在一處石階上說着話。
“主子，您沒事兒真是太好了！”小木子一下子跪在了柳嬈溪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奴才一直都挂着您，後來聽說您去了皇後娘娘身邊才放心的。”
“你快起來，不用這樣。”沒想到小木子會這樣，柳嬈溪愣了一下，才連忙起身一邊扶起他，一邊苦笑道：“我算是什麽主子呢，咱們是一樣的。”
“在奴才的心中您永遠都是主子。”小木子卻不願起身，說道：“奴才給主子磕頭了。也給老天爺磕頭，感謝老天爺保佑主子平安無事！”說完更是跪着向後挪動了兩步，磕了兩個響頭。
看着眼前人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模樣，柳嬈溪心中歉疚夾雜着感動一起翻湧着：在出了這麽多的事情之後，她不是沒想過小木子是皇後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可無論是從前她背負着金枝玉葉之名卻為奴為婢的時候，還是如今她遭萬人明裏暗裏唾棄嘲諷的時候，他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敬她念她。柳嬈溪知道在這件事上是自己小心眼了。也許真的不應該因為一些人的背叛而懷疑所有。如果說她還有那個福氣擁有真心待她之人的話，那個人便是小木子了吧。
如此想着，柳嬈溪便也釋然了，沒有上前相扶，而是淡然一笑，道：“頭也磕了，我也應了你那一聲‘主子’，可以起來了吧？”
小木子這才擡起頭，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站了起來，卻以一種無以名狀的眼神打量着柳嬈溪。
注意到了小木子的不尋常，柳嬈溪低下頭兀自看了一會兒自己，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之處，即是擡起頭望着對面的人，問道：“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奴才覺着您跟以前不一樣了。”小木子憨憨一笑，回答道：“以前您被欺負的時候從來都不說話也不反抗，也不讓奴才跟那些人頂撞。可剛才您在跟劉嬷嬷對峙的時候氣勢十足的，奴才都看傻了。”
聞言，柳嬈溪不由一笑，心想如今的她可不是跟之前不同了嗎？以前的認命跟與世無争只是為了平靜度日，如今便是連這一份平靜都是奢望了，她又如何再回到從前呢？而她也不願回到從前。因為各自有各自的苦，那樣仰人鼻息地活着的滋味即便是親身經歷的人都無法感同身受。尤其那些人還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看着眼前人，她忽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當初是皇後将小木子安排到她的身邊的。現在她都已經出來了，小木子卻沒有出現在“菩坤宮”。她一度以為皇後是将他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可今日看到他被責罵卻不敢吭聲，身上穿的也還是在“弗戌殿”時的衣裳。想到劉嬷嬷剛才的盛氣淩人，柳嬈溪憤怒的同時也不由得疑惑了。即是問道：“對了，小木子，皇後娘娘沒有把你調出‘弗戌殿’嗎？”
“奴才哪有那個福氣呢？當初奴才是犯了大錯，幸得皇後娘娘寬厚才保住了性命，哪裏還敢做這樣的指望呢？”小木子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來，自哀自憐地說到。
聽了小木子的話，柳嬈溪這才完全明白了：原來小木子根本不是特意尋來的人，皇後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恍然大悟後，她不由自嘲一笑，傾貴妃的話當真是不錯的，在這宮裏哪裏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呢？可是……小木子終究是例外吧。
“小木子，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離開‘弗戌殿’的。”想着皇後是顧不上小木子了，柳嬈溪打定了主意，要去求傾貴妃幫忙。
“奴才謝主子大恩！”小木子連忙感激地對着柳嬈溪躬身行禮到。盡管不知道柳嬈溪會用什麽辦法讓自己離開那個人間煉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離開，但是只要有那麽一點希望他也是開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