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7
◎請君入嬌閨◎
初秋的郊外草豐樹青,紛亂的馬蹄聲在路上停下,小燕坐在青竹身後,在他的幫助下艱難下馬,朝着玉明熙的方向跑去,來到她身邊還未開口關心,就見裴英活生生的站在玉明熙面前。
小燕本想驚嘆一句“少爺終于回來了”,卻極為不巧的瞧見青年一雙手掌溫柔缱绻的勾着玉明熙的手指,甚至她都走到跟前來了,青年也毫不避諱。
那眼中深情款款,直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小燕暗道不好,徑直走到兩個人身邊,把玉明熙的手搶過來,自然道:“郡主擔心少爺出事,一大早上就出門來找,如今少爺平安歸來,您總算可以放心了吧。”
玉明熙并不避諱小燕,但被她瞧見自己與裴英這般小孩子氣,還是有些羞赧,順勢應答,“平安回來就好,我們找個地方歇息一會兒吧。”
小燕點頭,對裴英解釋說:“郡主聽說您在景州出事,便帶我們出來尋,對外人只說是出來狩獵,回去早了怕別人察覺我們說謊,今兒天氣不錯,咱們在外頭逛逛也好。”
裴英看着臉頰微紅的玉明熙,挪不開眼睛,癡癡點頭,“都聽姐姐的。”
兩方人馬迅速合成一隊,裴英帶回的人并不多,只有常柏和七個願追随他而來的心腹。
京城裏面遍布各個朝臣的眼線,裴英是武将回京,只要踏進城門就會被人報進宮裏。他活着回來的事若是給趙洵知道了,必定會用更惡的手段報複回來。
此地遠離京城幾十裏,再往前三四百裏地就是景州的地界。
路上行人稀少,道路寬闊,裴英的人馬剛從圍困中逃出,又連夜趕了三天的路,身上血污未洗,早就已經疲憊不堪。玉明熙記得自己方才路過一個客棧,便提議先過去修整一番,傍晚時分,趕在城門落下之前再入京城。
一行人往京城的方向走出半裏地,便見路邊小茶攤旁的林子裏矗立着一座兩層高的客棧,其中庭院寬闊,馬廄裏只有零星兩只低着頭吃草。
客棧裏的小孩兒瞧見外頭來了這麽一大幫行客,歡歡喜喜出來迎接。
裴英下馬來,站在玉明熙身旁,擡起手來扶她下馬。不等玉明熙開口,便同小二說:“我們外出打獵,在此暫時歇腳,勞煩準備幾桶洗澡水,一些飯菜,再要一間上房。”
小二聽了吩咐,馬上去辦事。
玉明熙聽裴英安排得當,心中喜悅。不愧是做了将軍的人,說話做事當真是不同了。
不一會兒,客棧大堂裏五張桌子都擺上了飯菜,正巧日頭高升,在這兒吃一頓午飯。
洗去身上的血腥氣後,裴英神清氣爽來到樓下,邀請玉明熙上樓議事。玉明熙也有事要與他說,便舍了小燕在樓下,獨自上樓去。
跟在他身後走上二樓,玉明熙腦子裏有些亂,她該怎麽對裴英講呢?又要對他講多少?
普通人不可能會理解死而複生這種事,她要勸裴英與她一起對付趙洵,既不能把實話全說出來,也不能編得太不像話,只能是半真半假,就算是給趙洵聽到,也挑不出錯來。
樓下的護衛與裴英親兵坐在一起,同為護衛軍出身的常柏,如今已經做了裴英的心腹,也賺了個校尉的軍職,幾個護衛打趣說。
“看你如今都是平北軍校尉了,不枉跟在少爺身邊吃了兩年苦。”
常柏笑笑,謙虛道:“我哪有什麽本事,功名都是跟着将軍才掙出來的,如今将軍調回京城,我也就沒有軍職了,看吏部将将軍調去哪裏,我就跟他去哪裏。”
一幫大男人喝酒說笑,小燕坐在邊上聽着沒意思也插不上話,無聊的吃花生米。青竹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的扒花生,殼扔掉,仁放到小燕碗裏。
談話間,常柏看了看大廳裏的人,疑惑地問楊宏,“郡主這次出來怎麽只帶了這些人?萬一路遇強盜怎麽辦?”
楊宏喝一口酒,答他:“如今郡主身邊的近衛軍就只剩下我們了。”
只一句話,常柏就明白過來。當初在軍營裏如松和永福的死仍記在他心裏,郡主說過她身邊的人有被收買過,如今只剩下這些,想來是經過篩選清查後的結果。
雖然好友分別讓他感到不舍,但故友的背叛更讓人心痛。
時局變了,玉明熙不再是那個受寵純真的小郡主,身邊能留下些人也好,至少郡主身邊還是有人可信,不至于孤立無援。
想到這裏,常柏擡頭看了一眼二樓,只瞟見少女粉嫩的裙角消失在關緊的門縫中。
楊宏輕嘆:“郡主被人盯上了,這些日子等将軍等的心急如焚,如今總算想見,他們一定有很多事要聊。”
護衛軍們将郡主心事重重看在眼裏,又知道羽林都尉收買了永福、如松一幹人等,為的就是削弱郡主的勢力,打壓郡主府。如今裴英回來了,不但玉明熙能定心,他們也有了血性。
郡主太過心軟,在外頭被人欺負了都不會想着打回去。非得讓她聽聽裴英的話,才能狠下心來報複回去。
護衛軍們期待着兩位主子的強強聯合,常柏欲言又止,只得喝了一杯酒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當初在軍中所見,他還沒忘記。
只是到現在都不清楚,将軍對郡主到底是怎麽想的?
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剛才又見二人相見時從容自然,坦坦蕩蕩,常柏難免懷疑是自己多想,心說:郡主踏進官場之後就再沒有對男人動過心,即便是将軍有心,郡主也必定不會縱着他。
樓上房中,玉明熙坐在桌邊,面色嚴肅地要說正事,還未開口,裴英便落了門栓走到她面前。
他神色微恙,眼中藏着羞怯,問道:“方才在路上,是我唐突了,姐姐莫要怪罪。”
在路上?玉明熙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裴英在自己臉上親了那一下。她心事太多,哪還有功夫惦記這種小事,忙說:“無礙,你遠歸疲憊,累昏了頭也是有的。”
“我不是昏了頭,是太思念你,而且……你出來接我,我很高興。”裴英站在她面前,有滿腔的話想告訴她。
玉明熙看不到青年心裏的喜悅,急切的想要讓他與自己一同對付趙洵,“裴英,我知道你剛回來不能太累,但是有些話,我必須現在告訴你……”
聽她話中的緊張與疲憊,裴英拿了凳子在她面前坐下,點點頭,“姐姐說吧,我聽着呢。”
青年的身形高大矯健,肩線結實而優美,玉明熙稍稍晃了一下神,想起方才自己撲進他懷裏時那瞬間将她包裹的安全感,心尖發癢。
她緩緩說道,“我前不久查到了收買我身邊人的幕後之人,他是……我年輕時招惹的書生,與我有些過節,如今得了勢便來殺我的威風,前些日子還故弄玄虛請我喝茶,勸我與他一同扶植李澈上位。”
朝中官員相互幫襯是常事,玉明熙在戶部得勢時也有很多人上趕着來巴結,如果是普通官員前來結盟也無可厚非,偏偏這人與玉明熙有過節。前有恩怨竟然還來謀共主,必定是心懷不軌。
裴英沉聲道:“那人是誰,姐姐告訴我他姓甚名誰,我替你除去他。”
“他叫……趙洵,是禦前的羽林都尉,如今正得皇上寵信。”
玉明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柔聲道,“我沒有要你替我去殺人,你如今有官職在身上,你我聯手,一致對外,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除掉他。”
裴英不解,“姐姐有什麽打算?”
玉明熙猶豫了一會,環視四周,确認安全後才說,“當初我跟你說過,你是我恩人的兒子,如今,我也該告訴你你的真實身份了。”
聞言,裴英仿佛預知到她要說什麽,瞬間站起身來側過身去,就差把不想聽幾個字寫在臉上了,“我的爹娘都已經死了,你現在說這個做什麽?”
乖巧的小狼崽突然就生氣了,玉明熙心道自己是不是太急了,就這麽不帶一點鋪墊就跟他說這些。
但是她已經等不及了。趙洵手裏握着沛國公家的罪證,她頂上懸着一把刀,随時都會掉下來。如今客棧裏沒有外人,除了他們兩人,不會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對話。
玉明熙起身去到他身邊,軟聲道:“裴英,你不是說過會聽我的話,無論我讓你做什麽,你都會答應嗎?”
青年僵硬的身子不肯轉身,被觸及到心裏陰暗的角落,十分不自在。
正要借機轉開話題,腰間忽而纏上來一雙纖細的手臂,雪白的手腕上帶着一串粉寶石串成的手鏈,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紙朦胧的映照在她手上,寶石折射粉嫩的光芒蕩漾如染了花色的水波一般,在她的手腕上搖曳出迷人的暈圈。
她一直都戴着……?
裴英心尖微動,察覺到後背貼上來一具柔軟的身子,方才洗浴過,溫熱的皮膚格外敏、感。她輕柔的吐息捂熱了脊背,裴英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臉在自己後背上輕蹭,仿佛一只乖巧的小鳥在依戀自己的主人。
他承認自己對玉明熙有以下犯上之心,卻從未敢幻想她會在他面前顯露如此嬌軟可愛的一面。
如果不是剛剛聽了她提及他的生父,裴英甚至懷疑,玉明熙是不是對他也有那種心思。
她總是有辦法讓他乖乖聽話。
裴英知道自己無法拒絕玉明熙,早在他癡戀她的溫柔,将她看作人生中唯一的光時,就已經一敗塗地了。
他願做她的群下之臣。
娘親和所謂的爹爹早就已經離他而去,他們誰都沒有在乎他的生死,而玉明熙在乎他。
如果是為了她……
身後的少女溫柔嬌小,扣在他身前的手指緊張的交錯在一起。她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在他背後道歉:“對不起,現在告訴你這些太突然了……如果你不願意聽,我就不說了。”
滑音剛落,青年拉住她的手轉過身來,一手攬過了她的腰肢。手掌上薄繭有些粗糙,竟讓玉明熙腰身一顫。
“是我慌不擇路,沒有考慮你的心情,此事還是以後再說吧。”玉明熙道。
她一只手撐在裴英胸膛上,想要從他懷中離開。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讓她感覺身上發熱,裴英身上散發着淡淡的皂香,落在自己腰上的手炙熱而有力,不得不讓她另生他想。
裴英是不是太黏她了?普通人家的姐弟會這麽親近嗎?她對玉顯和李乘風也很親近,但并不會這樣抱在一起。
短暫的疑惑消散在青年的說話聲中。
裴英扣緊了她的腰,将人按回懷中,“在遇到你之前,從來無人管我生死,單就這份情意,我對姐姐必定無有不從。可是爹娘雖離我而去,仍舊對我有生養之恩,我要想一想……”
他們曾經聊過那個姓“裴”的爹爹,當時只是幾字帶過。如今聽裴英話中意味,顯然是知道,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
“那等你想好了,我再同你講。”
玉明熙不敢再逼他,只默默的靠在他胸膛上。微微仰頭看他臉色,額發濕漉漉地黏在臉上,湖藍色的衣領寬松的敞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仿佛正在洇出微光。
她見過不少青年才俊,趙洵的清冷中透着魅惑,李乘風是端莊君子,林楓眠溫柔愛笑,卻愛端着聖賢書裏的規矩。他們誰都沒有像裴英這樣,冷傲中透着野性的美,他的身體上遍布傷痕,剛剛成年的青澀身體,因為大大小小的傷疤而顯露出成熟的魅力,有一種獨特的力量美。
他的力氣很大,玉明熙體驗過在他手中無法掙脫的窘迫。可他抱着她,拉她手的時候卻是那樣的輕柔,好像生怕弄疼了她。
這世間有多少好男子,她不在乎。情、愛在她眼中毫無意義,她只要眼前這個人,只要她的裴英。
緊繃了半個多月的神經,總算得到喘息之機,玉明熙依戀的靠在他身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手掌下的身體漸漸放松,軟綿綿的靠過來,裴英低下頭來,懷中少女的睫毛微閉,神情放松,一點唇珠嫣紅,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頰邊顯出一個極淺的梨渦,仿佛跌落凡塵的仙子飄進了他懷中。
只要稍稍低下頭,就能吻住她的唇。她整個身體都被他掌控在手中,無法逃脫。
試探着伸出的手在少女輕松的呼吸聲中停在半空。裴英猶豫之間,手掌輕輕撫了她的後背,心裏輕聲勸自己,來日方長。
如今她一心想要除掉趙洵,他要為她達成這個心願,然後再……
二人從房中出來時,樓下二十幾雙眼睛禍事光明正大或是偷偷瞧,看二人的表情——裴英臉上笑意柔和,少了許多戾氣。玉明熙表情輕松自然,不再那麽心事重重。
衆人心裏偷偷為他們感到高興。
不管如何,有兩位主子相互支撐着,他們郡主府就不會倒。
——
修整過後回到京城,已經是黃昏時分,天邊夕陽染紅浮雲,橘暖色的光輝照在身上,在身側拉出長長的影子。
後廳備了豐盛的晚飯,玉明熙給裴英夾菜,滿心喜悅地同他說着自己這些日子多麽期盼他能早些回來,而裴英竟然真的回來了,就好像讀懂了她的心思似的。
當天夜裏,二人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玉明熙去了戶部,裴英剛吃過早飯,正欲出門就接到了吏部的任命書。将他派到城北軍營中做統帥,同樣是三品官位。
見了任命書後,常柏面露喜色,待吏部小官離開後,才開心道:“恭喜将軍,賀喜将軍,這可是重中之重的軍職。”
京城共有三支軍隊,一是駐紮在城西的城西軍,二是維護京城中治安的金吾衛,三是保衛皇城安危的禁軍。羽林衛是禁軍中獨特的一支,直接聽命于皇帝,保護皇帝的安危。
裴英得此任命,并不十分高興,反問常柏:“這樣重的職位為何不給資歷更老的将軍,反而給我?”
常柏沒作他想,猜想說:“定是因為将軍屢戰奇功,就連封大将軍都稱贊您作戰英雄,吏部的人自然要為您安排好職位。”
裴英展開任命書仔細查看,回想起了曾在哪裏見過這字跡,微微挑眉,“随我去吏部走一趟。”
“啊?”常柏沒明白過來。
主仆二人來到吏部門前,守門的護衛見到臉面陌生的裴英,問道:“請問公子是?”
常柏回他:“我們是城東明熙郡主府上的,這是裴英裴将軍,今日早上剛剛領了任命書,來此請教一些任職的細節。”
官員任職後的朝服官制都是吏部操辦,裴英借這個名頭上門,不算逾矩。
護衛放兩人進門,幾番查問後便找到了寫下任命書的官員,吏部侍郎,傅琛。
剛正不阿的吏部侍郎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塊水油不進的石頭,多少人想給他塞好處拉攏,他一概不收。直到如今,沒有沾染任何勢力,無論是李祿、趙洵還是玉明熙,都沒能撬動他。
坐在屋裏查看文書的青年一身墨色長衫,神色淡然,被埋在黑白相間的書字中,渾然像從書中走出的墨畫。
傅琛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只稍稍擡頭看清了來人後,便若無其事的垂下頭,繼續批閱文書,淡淡道:“将軍領了任命書,不去城北軍中任職,到我這來做什麽?”
裴英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軍中統帥沒有別的人選嗎,給我安排這麽高的職位,我自然是高興。”說罷話鋒一轉,“但我怕你是念着舊情才将我推舉上去,若被有心之人揣測,告你我一個私下勾結。”
聞言,傅琛從文書中擡起頭來,緩緩站起身,“将軍不必擔心,這是你應得的官職,我只是秉公辦理,認誰都挑不出錯來。”
裴英表情放松下來,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許久不見,你的字還是那麽好,讓我望塵莫及。”
傅琛淡笑,“我倒是欣賞将軍奔赴邊疆的魄力,如今功成名就,美人在懷……”
當初二人同在太學讀書,裴英還跟傅琛差不多高,如今再見,他已經高出傅琛半頭去。看上去高大威嚴的将軍,卻被傅琛的調笑說紅了臉。
“我還沒有跟她表明心意。”裴英有些苦惱,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好在她不曾對別的男子動過心思,身邊就只有我。”
相互陪伴,相互依賴的感情,怎能是旁的男人比得了的?
傅琛聽後,冷淡的戳破了他的幻想。
“郡主身邊可不缺男子,與她共事的官員,高官家裏的公子,還有那位青梅竹馬的林尚書……前些日子,聽聞郡主與林尚書一同吃酒,吃醉了便留人在府上睡了一夜,感情深厚,無人可比啊。”
傅琛不是個會說謊的人,在人前要麽就一言不發,只要同人說話,必定是實話。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哪怕是傳言,也必定是真的。
屋裏只有二人,裴英眼神一沉,想起自己曾親口聽玉明熙說過,只要林家有意結親,她也不會拒絕。
自己兩年不在,他們兩個人時時相見,還在夜裏一同吃酒!
裴英不可控制的聯想到少女依偎在另一個人的懷中,她的手觸碰着另一個男人的臉,在他面前展露自己不曾見過的嬌美模樣。
“我先走了,有空我再請你吃茶。”裴英轉身離去,傅琛坐回原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手上的工作。
太陽漸漸升高,日輝照亮京城每一個角落,議事大殿中投進明亮的日光,氣氛卻冷的如同冰窖一般。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白須白發,眼眸中生出怒意,一手捶在龍椅上,怒不可遏。
“真是反了天了!”
立在下頭的群臣戰戰兢兢,無人敢應。就在一刻之前,禦史臺的金理參奏戶部侍郎玉明熙以權謀私,利用職權之便貪污公帳上的銀錢,惹得龍顏大怒。
皇帝當着滿朝文武的面斥責玉明熙,“讓她做到戶部侍郎已經是擡舉你了,沒想到一個女兒家還這麽不安分!傳旨下去,事情沒查清楚之前,讓她在府裏老老實實呆着,不許踏出府門一步!”
朝上無一人替玉明熙說話,皇帝聽下頭鴉雀無聲,陡然升高的怒氣也漸漸平緩下來,随即派了大理寺少卿徹查此事。
下朝之後,官員們三兩結隊走出來,小聲議論着“玉明熙貪污”的罪過。
“這林尚書可是明熙郡主的親信,方才皇上大罵郡主,也不見他替郡主說句話,可見這官場之上是沒有感情可言的。”
“你懂什麽,連我們都知道林尚書與郡主關系匪淺,皇上會不知道?如今只是郡主一個人禁足,若是林尚書開口,那個就是兩家一起禁足,那才是大禍臨頭了。”
被幾人議論的林楓眠走在很後面,身邊也有幾個大臣跟着。
一人擔心的問:“金理是三王爺提拔上來的人,如今王爺還在面壁思過,他怎麽就敢在禦前參奏郡主?”
“郡主這一次,能平安過去嗎?”
林楓眠安撫道:“不必擔心,大理寺主事是先太子稱贊過的人,必會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郡主清白。”
一人猶豫道:“林尚書,如今郡主已經二十了仍未議親,再這樣下去,怕是陛下會親自賜婚,到時候……可就難辦了。”
玉明熙的親事不止關乎她自己,更關乎他們這些追随于她和太孫的大臣。
若是嫁了一個資質普通的驸馬也就算了,就怕是會像四公主一樣被送去別國和親,到時不僅是沒有人能保護太孫,他們這一黨的勢力都會大大削弱。
寬闊的大理石路上,朝臣們三三兩兩的議論着,聲音或近或遠,交雜在一起根本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麽。
林楓眠認真思索了一會兒,鬓邊黑發垂落,垂首低語,“諸位不必擔憂,我會去同郡主細談。”
“勞煩林尚書了。”
時至正午,晴空萬裏,玉明熙拿着賬目與一女官細細比對,兩人一手一個算盤,來回敲打,算珠升起升落,忙活了半晌才停下。
将比對好的數目寫上,翻到下一頁。
外頭匆匆忙忙傳來一群人的腳步聲,玉明熙好奇是哪個司人這麽莽撞,随即就聽到腳步聲直奔着自己而來,緊接着“咚”一聲撞開了大門。
玉明熙一點驚訝地看着身着銀甲的羽林衛,聽領頭的人說一句“傳皇上口谕”,慌忙跪下,女官和一旁的小燕也跪了下來。
“督察禦史金理參奏戶部侍郎玉明熙以權謀私,涉及貪污。陛下吩咐,讓玉大人您在府上安心等待調查結果,這一陣子就不必再來戶部了。”
玉明熙低聲應答,“臣遵旨。”
說罷,玉明熙将未完成的事宜都交代下去後,随羽林衛一同出了戶部。
一對羽林衛将玉明熙與小燕送到郡主府,随後,在府外安排了人馬,将大門側門和後門全都看守起來,絕不許玉明熙出入。
裴英回到府裏時,看到了門口立着的羽林衛,皺起眉頭,從小厮口中得知了一大早上發生的事,他急忙走去後廳,找到了百無聊賴的玉明熙。
她正在修剪梅枝。
入秋之後,庭院中葉落花謝。仍有一片菊花開得正好,她無心去賞,拿了剪子細細修剪院中的一枝梅樹。
天涼了,哪怕正午的陽光如此溫暖,也不比夏日的暖風宜人。如今剛剛入秋,玉明熙卻一心盼着等到冬日年假,可以什麽都不用考慮,安心的賞雪賞梅。
烏黑的發絲垂在雙肩上,曦光微暖,雪白剔透的肌膚,背對着陽光,輪廓隐隐滲出月暈般的微光來。
裴英看愣了,他本想質問玉明熙與林楓眠的關系,但她不但被人參奏,還被變相軟禁在府中。想來她現在的心情一定不好,自己實在不該再去讓她為難。
如今,他切實的體會到了玉明熙在朝中處境的艱難。
若是能幫到她……
腦海中回蕩着娘親的聲音,從他很小的時候,娘親就不住地在他耳邊念叨一個人,除了爹爹之外的另一個男人。
“他毀了我一輩子,如果不是他,我們一家三口本可以和美幸福……阿英,你要記住,裴嵘才是你的親生父親,不管任何人告訴你任何話,你都要記住,你姓裴。”
娘親是一個貌美的女子,可是卻沒人喜歡她,所有見到她的人都會罵她“狐媚子”,“不守婦道”。裴英長大後才明白,娘親經歷的苦,都是拜那個男人所賜。
在客棧裏,玉明熙對他開口的時候,裴英就隐隐感覺到她說的話與那個男人有關。
他長得這麽大,從來沒有見過、聽過那個男人。當初玉明熙将他稱作是“恩人的兒子”,他也只當是裴嵘做過的好事。時隔五年,她又一次提起,确實在這樣內外交困的情況下。
裴英知道自己的爹娘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不可能會對玉明熙的現狀有所幫助。所以,她口中所說的恩人,并不是裴嵘。
他轉身離開,心情複雜。
她想要什麽呢?裴英莫名感到恐懼,他害怕玉明熙對他的好全都是因為那個所謂的“恩人”,如果她知道娘親對那人的厭惡,又會怎樣對待他呢。
他不想對玉明熙撒謊,只能躲開,将這個秘密藏在心裏。
月上樹梢,入夜靜悄悄。
郡主府裏的人早早的休息下了,院子裏的石燈只點了一半,因為伺候的主子只有兩位,而他們平日裏忙得緊,夜裏睡的實,很少到前院裏來。
卧房中,玉明熙早早的在房中泡澡,準備上床休息。總歸也沒有公務讓她做,早些睡下養養精神也是好的。
小丫鬟往浴桶裏到了最後一桶熱水,被熱氣熏蒸後困的直打哈欠。
玉明熙坐在浴桶裏,微笑說:“已經很晚了,我這兒也沒什麽需要忙的,你先回去睡吧。”
小丫鬟提着桶微微躬身,“多謝郡主。”說罷,帶着東西出門去了。
撩起一捧熱水淋在身上,少女舒适的閉上眼睛,沒有注意到院子裏走來的輕緩腳步聲,直到人走到門前,敲響房門,她一個激靈坐正,攪得桶裏水花亂濺。
玉明熙忽然有些緊張,小燕去廚房為她端安神湯去了,如果是她回來,不應該會敲門。
片刻後,外頭傳來男人微啞的聲音,“姐姐,是我。”
玉明熙稍稍放松了精神,反應了一會兒後又緊張起來,大半夜的裴英來她院子裏做什麽?有什麽重要的事不能等明天再說呢?
緊接着,她想起了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關于他的真實身份。
玉明熙心中偷喜,難道是他想開了?
澡也來不及泡,忙從水中邁出,玉手捏了架子上的白棉巾擦水,平常是小燕伺候她洗浴,自己上手就是手忙腳亂的。
“你別走,等我一下。”她一邊說着一邊往身上套衣服,水漬未幹,草草穿了一件白色內裙,披一件淡粉色的外衫後,着急地開門請他進來。
門扉打開,熱騰的水蒸氣迎面撲來,裴英感到眼前朦胧了一會兒,便見少女赤腳走來,被水溫潤過的肌膚宛如溫潤通透的白玉,外衫遮不住的肩頸猶帶潮紅,呼吸之間洇出一痕淺淡的桃花色,顯然是沐浴過後,身上熱氣還未消退。
裴英站在門外,視線從她頸間滑落,白色內裙被水濕了幾塊,貼在她身上勾勒着曼妙的身姿。再向下看到能看到裙下露出一截雪白玲珑的腳掌,十枚腳趾圓潤沁粉,在燭光中閃着水色。
如此香豔的一幕所以讓任何男人為此血脈噴張,一時沖動,就會犯下大錯。裴英咽了咽口水,直想撲過去将她按在牆上吻個透徹。
收回視線時,連呼吸都熱了。裴英扭過頭去,“你不必如此着急,若是不方便,我便明日再來。”
實在要忍不住了,口中上牙與下牙打架,磨的心癢難耐。下、腹升起一股燥熱,隐隐有擡頭之勢,再不離開,就要被她發現自己藏着的龌龊心思。
男人轉身要走,玉明熙趕忙拉住了他的手,“別走,我沒有不方便……你進來吧。”
邀請一個男人走進自己的閨房,玉明熙合該知道這是多麽不合規矩,可她偏就這麽做了。
她已經等不了了,非得讓裴英去認回皇族不可,最好今晚就說開,明天就做回他的皇子。然後她這禁足,不日就能解了。
裴英走進房中,屏風後是熱氣熏騰的浴桶,一旁的架子上挂着女兒家的衣服,白粉色的雲錦之下露出紅豔一角,叫人忍不住聯想,那雪白的內裙之下是何等春色。
“姐姐請我進來,不怕我嗎?”男人的視線盯在那玉白的後頸上,居高臨下的視角,甚至能沿着脊線看到她整個後背。
“我怕你做什麽,你來找我,是不是……想通了?”玉明熙站定,迫不及待的問。
“是,我想通了。”
随着話語聲落下,男人的手指穿插進她發間,點在那脆弱柔軟的後頸上,指下的身子一陣輕顫。
玉明熙轉過身來,握住了他不老實的手,一本正經道,“不許胡鬧,我要跟你說的可是正事。”
裴英淡淡一笑,在少女的驚愕中将人輕松抱起,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勾在膝下,稍一用力,玉明熙便撞在他身上,水漬與水霧借着輕薄的布料在身上暈開,兩個人的身子仿佛親密無間的貼在一起。
玉明熙羞紅了臉,不住地敲打他的胸膛,“裴英你放我下來,這成何體統!”
作者有話說:
小裴A上去啦!
感謝在2022-02-20 22:59:25~2022-02-21 22:25: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第二份半價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ourdaddyvv 5瓶;沐·Q、青鳥戚戚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不是,這怎麽回事,被鎖了???天吶,寫了什麽色色的情節嗎,斯哈斯哈】
【今天看的好幾本都鎖了,嗚嗚嗚嗚嗚嗚】
【大大加油!哈哈哈哈】
【嗚嗚嗚,小裴你再大膽一點,老婆不就到手了嗎】
【哇哦倆人什麽時候才能在一起】
【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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