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困獸
在袁徹說有的是時間的時候,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孫一柳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找到呂益柔,似乎不論找到找不到真的就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要不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明了孫一柳就是9.24案件兇手之一,他甚至以為自己真的抓錯了人。
可他不能露怯,審犯人就是一種心理較量,有時候要比誰會裝,誰能演,誰扛得住。在證據面前不是所有犯人都會如實招供的,沒有犯人認罪的口供他們的工作就不算完整。
直到孫一柳最後一句話說出來,袁徹真的開始害怕起來。他才意識到這個孫一柳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在拖延時間,為的就是讓他們放松警惕,最後達到自己的目的。
難怪他一點都不擔心呂益柔被找到,難怪在他交給柯然鑰匙的時候他突然不鬧了。
袁徹轉頭看向剛才劉靈玲站着的門口,那裏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門板在忽閃忽閃的。
希望她還來得及阻止,希望柯然他們能夠發現這是個圈套。
回過頭來,孫一柳已經笑的肚子疼了,捂着肚子靠在暖氣片上,擦拭着眼角的眼淚,那是笑出來的眼淚。
袁徹表面還是一臉鎮定,盡管他這個時候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出去,可他知道他不能。
即使現在他沖出去,并不能比劉靈玲快多少,這個他曾經在一次追捕的時候實地檢驗過,劉靈玲追捕犯人的速度和他不相上下。
何況,就算他能更快些,現在該發生的也發生了,沒發生的還是沒發生,是他或者是劉靈玲出去告訴柯然這是個陷阱并沒有任何區別。
反而如果他跑出去,那麽在之後的審訊中,剛剛建立起來的威懾就蕩然無存了,如果是普通的罪犯,他會毫不猶豫沖出去。
可孫一柳不是普通罪犯。
他是能夠抱着死者的頭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走的人;是能把一顆人頭放在冰箱裏的人;是明知道可能暴露自己,還是提前預設了一場殺人游戲演出的人;一個看着自己的傑作沾沾自喜玩自拍的人。
這樣的人,如果看到因為他的一句話讓警察驚慌失措,只能滿足他的那種變态的心理,覺得自己是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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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發生了不幸,袁徹也不打算讓這個人渣的得逞。
果然,孫一柳看他還穩穩地坐在那裏,臉上流露出不滿的神情:
“你不擔心嗎?不用跟着去看看?”
袁徹冷笑一聲:“這就是你說這句話的目的?讓我們都離開,你好趁機逃跑?我們的手铐可不是玩具店、情趣店裏的擺設,除非你能把暖氣管子扯斷了,否則別想逃出去。”
孫一柳陰測測地笑着說道:“既然我都說了,就沒打算逃。也好,你要是真跑出去了,我怎麽欣賞你驚訝錯愕追悔莫及的臉呢?”
袁徹用手指彈了彈褲子上的塵土,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句話說得挺有道理的,剛才欣賞你從掩飾到崩潰的表情,真的很好看的。”
孫一柳怒了,他扯了一下手上的手铐,對着袁徹揮舞了一下拳頭,可連袁徹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袁徹接着問道:
“不過有一件事我真的很不懂,既然你能為了呂益柔殺曲靜,殺隋玉亮,殺了她的老公,為什麽最後還對她下毒手?難道她也是你的一顆棋子?”
孫一柳冷哼一聲,眼中盡是不屑的神情,他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怎麽?你準備裝啞巴了?剛才說話擲地有聲的,突然這麽安靜我還真不習慣了。”
正說着,袁徹手機響了,盡管心裏急切的想知道結果,可他還是慢悠悠地拿起手機,來電不是劉玲玲,是郭圖榮。
袁徹用一種懶散的口氣問道:
“喂?有什麽有趣的消息?”
郭圖榮停頓了一下說道:“你抓到人了?在審嗎?”
“嗯,現在坐在地上,你不知道,他變裝成女人,以為能躲得過去,沒想到一下就被抓到了。哎,那個柯然的擒拿第一不是吹的,那個過肩摔超贊。可惜太快了,沒拍下來。”
“他不太好審?我給你個猛料。我把呂益柔那裏拿到的所有有香味的東西讓隋心分辨,你猜怎麽的?”
“他聞出來了?”
“嗯,聞出來了,他聞到的香味就是呂益柔家櫃子裏香料的味道。她所有的衣服都有這個味道。我查了一下,這種香料是進口的,本市沒有賣的。蠍子粑粑獨一份。”
“隋心還說什麽了嗎?”
“這孩子好在是被吓到大的,對驚吓抵抗能力強。加上心理醫生疏導有方,開口之後就剎不住了。他說他從門縫裏看那個爸爸在疊衣服,整理櫃子,而且整理了兩遍。”
“兩遍?為什麽?”
“他說第一次是把東西放會櫃子上,後來又進屋把大的東西放到一起,小的東西放在一起。還把衣服也疊了。我去呂益柔家看過了,她家五鬥櫥衣服的疊法和從曲靜家拍來的疊衣服的方法一樣。”
袁徹皺着眉說道:“就是說,他是故意把現場的擺設弄得和呂益柔家一樣。再加上曲靜和何超之間的關系,我們很容易就把目光聚焦到呂益柔身上?”
“嗯,所以你之前提到那張紙上有呂益柔家的香味,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張紙打印出來再怎麽放在包怎麽可能被染上那麽濃的香味?”
袁徹看了看那邊眼睛四下張望,卻在一直側耳聽他講什麽的孫一柳:
“我知道了。你可以先去一趟第三醫院,去錄一下劉藝的口供。”
“不用你說,我已經快到了。你們沖去抓人,自然沒有閑暇錄口供,我這個傷號正好派上用場。好了不說了,我下車了,一會兒聯系。”
挂斷電話,袁徹饒有深意地看着孫一柳,用陳述的方式說道:
“你從來都不喜歡呂益柔。”
孫一柳仰着頭,頭靠在暖氣上,一條腿撐起來在身前晃來晃去:
“你們才知道,被我擺了一道,感覺怎麽樣?”
袁徹搖搖頭,撇撇嘴說道:
“不怎麽樣,不過,你的設計沒有什麽用。我們早就已經排除呂益柔是兇手的可能了。”
“為什麽?”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呢。”
“要不,咱們換問題?你問一個,我問一個,都必須說實話。怎樣?”
“你好像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吧?”袁徹站起來,走到辦公室飲水機旁邊,拿着紙杯接了一杯水,眼睛焦急地瞟了一眼門口,心裏還在打鼓。
回到座位上,袁徹又變成了滿不在乎的樣子,慢慢地品着桶裝水的味道:
“我問兩個,你問一個,這樣還差不多。”
孫一柳倒是痛快:
“好,我先問,你什麽時候知道呂益柔不是兇手的?”
“從我們在外國網站上看到照片的時候,就知道了。”
“切,那有什麽,難道呂益柔就不能上網不能翻牆嗎?”
袁徹搖搖頭: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換我問你了。你殺人的目的是什麽?”
“因為那個曲靜該死,本來該死的是曲靜,誰知道偏偏是這個女人。可已經動手了,沒有停下來的道理。反正和曲靜有關的女人,都該死。後來我把她帶到那個出租房裏,在她半昏迷的時候問她曲靜哪兒去了,她說被她綁起來關在家裏了,她家裏只有他一個人。我想這個女人死了,曲靜被關在那裏早晚不是餓死就是渴死,結果是一樣的。”
“為什麽曲靜該死?不是別人?”
“因為,她擁有了我想擁有的東西。好,該我了,難道呂益柔不能翻牆嗎?這次說具體點。不然我很虧的。”
袁徹挑挑眉毛,伸直了雙腿說道:
“呂益柔是個自诩的藝術家,她喜歡那些文藝浪漫的東西,那兩張照片卻和這兩個內容完全不搭,而且那個心得裏面使用的語言我們分析後覺得更像一個男人有的口氣。就算呂益柔再怎麽兇狠,她畢竟是受了藝術熏陶長大的,字裏行間都會流露出屬于她自己的氣質。而且她是個完美主義者,還伴有強迫症。一個家裏東西稍微變了位置都難以忍受的女人,怎麽能受的了那樣粗制濫造的不美觀的照片發出去呢?如果是她,她很可能會把死者擺成一個藝術品來拍攝。而你是把死者當成垃圾來對待的。這樣你明白了吧?”
孫一柳直直地看着袁徹,微微笑着:
“要不是你抓了我,我還真有點喜歡你了。”
袁徹連忙擺手:
“別,被你喜歡的人,估計都活不長。”話音還沒落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柯然走了進來,他身上本來已經污漬斑斑的衣服現在更是慘不忍睹,衣襟上滿是灰塵,前襟還被扯掉了幾個扣子,露出裏面的皮膚,左側手肘的地方有幾處帶着血的劃痕。
盡管身上很狼狽,可柯然的臉上卻是欣慰的,帶着滿足的笑容,看到他同樣被灰塵弄得髒兮兮的臉,袁徹卻覺得這個時候比其他什麽時候都好看。
要不是在審犯人,他都想過去擁抱一下柯然了。
盡管心情激動,可袁徹還是輕描淡寫地問道:“人救了?”
柯然點點頭:“救了,費了很大力氣,好在還不算晚。這個呂益柔也是命大的。救護車已經到了,正在搬人呢。我讓劉靈玲看着了,我想下來看看這個奇才。”
孫一柳直愣愣地看着柯然,想要張口卻有合上了,突然笑着說道:
“你們在演戲?何必呢?我都已經在和你玩問話游戲了。還怕我不招供?”
柯然拿過袁徹手裏沒喝完的水,一仰脖子灌進肚裏,擦了擦嘴角的水漬說道:
“你們玩什麽游戲?帶我一個?”
袁徹搖搖頭說道:
“我們暫停,先回局裏吧,總是這麽占着人家的辦公室也不好。”說着,袁徹起身把鎖在暖氣片上的手铐解開,準備鎖上孫一柳另外一只手。
孫一柳原本坐着的姿勢,突然站了起來,掙脫了袁徹的手,繞過柯然沖到門口,打開門一路跑到大堂。
他身後柯然和袁徹對視一眼,緊跟着追了出去。
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急救醫生正在擡着呂益柔從上面下來。
呂益柔睜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堂頂棚上巨大的吊燈,她一只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放在身體旁邊,手背上紮着點滴。一個護士模樣的人正舉着一袋子液體,小心地跟在擔架旁邊。
看到這一幕,孫一柳呆愣了一下,緊接着困獸一樣地嚎叫着,像是想要撲過去給獵物最後一擊。
可還沒等他擡腳,他的兩只胳膊就被身後的兩個人一邊一個緊緊地鉗制住。
“看過了?我們沒騙你吧?滿意不滿意?反正我是很滿意的。”
柯然說話都帶着笑意,看着在他們手底下掙紮的孫一柳那絕望的眼神,真的滿意極了!
那邊快到門口的呂益柔轉過頭來看了看在那裏徒勞掙紮的孫一柳,對他的叫喊聽而不聞,又轉回頭再次目視前方,如果不是目光還有焦距,她整個人就像死了一樣。
也許,她早就已經死了,在她知道何超背叛她那一天開始,活着的就不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