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小花的來電
不知道在雪地裏跪了多久,吳邪才緩緩起身,眼淚流過的地方濕濕的,被風吹幹在臉上,緊繃得發疼。面如死灰的裹緊了大衣往回走,吳邪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路上有行人好奇地朝他張望,他不理會,低垂着眼行屍走肉般地走着,渾身上下只有僵硬的寒冷,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光着腳踩在雪地裏。
回到宿舍,吳邪什麽也不想幹,拉過被子倒頭就睡。累,此時他的心滿滿的只有這一個字。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日夜不分,中間被餓醒了一次,吳邪扒出登山旅行時買的壓縮餅幹,就着白水就往嘴裏塞,吃完又扯過被子繼續睡。
第一次,他感到如此疲憊,那是一種堅持了太久太久之後的疲憊,從壓抑到僞裝再到釋放,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他的心,像一塊過期的橡皮泥,失去韌性,一碰就碎。
僞裝失敗得很徹底,一切都被打回原型,不同的是,他不再有任何波瀾,知道自己仍然愛着張起靈之後,他沒有波瀾。
他忽然明白了張起靈為什麽總是那麽淡然,那真的是一種境界,是洞悉一切并預知結果之後,将自己從當事人變為一名旁觀者的近乎超脫的态度。
那絕不是因為思想覺悟有多高,而是太過疲憊。
外面的世界亂成什麽樣他都無心去問,只是窩在自己的小床上沒日沒夜地睡覺,這種近乎頹廢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三天後小花的來電。
“吳邪,我有件事想問問你。”小花的語氣很嚴肅,吳邪撓了撓雜亂的頭發拿着聽筒坐了起來,聲音是沒睡醒的:“什麽事?”
“你在睡覺?”小花很詫異,“你那邊現在應該是下午兩點吧,午睡?”
“嗯……”吳邪懶懶地應着,這個電話如果是胖子打來的,他一定當時就挂了,可對方是小花。
“那等你睡醒了我再和你說吧,這件事很重要。”
吳邪不禁有些好奇,坐直了身體:“沒事,你說。”
“這件事和張起靈有關,”小花頓了頓,似乎在等吳邪的反應,意外的,電話另一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小花更加奇怪了,“你不感興趣?”
聽到“張起靈”這三個字,吳邪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可小花的語氣很認真,能讓解家當家這麽嚴肅的事……吳邪皺眉,想了想還是道:“你先說吧。”
“是這樣,我收到一張照片,很可能和張起靈有關,你想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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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吳邪仰頭看了看天花板,內心是出奇的平靜,小花那頭還在等他的答複,吳邪低下頭,緩緩開口:“不用了。”
電話那頭靜了一會,過了很久,小花忽然笑了:“這樣也好,吳邪,想開些。”
“嗯。”
挂了電話,吳邪無力地靠在牆壁上,連日幾天沒下床,渾身軟軟的,手臂倒好的似乎挺快,已經不怎麽疼了,身體有些發燙,還抑制不住的發抖,大概是感冒了吧,吳邪想。
肚子很餓,但是沒有食欲,想到食物還止不住的惡心,頭暈暈的漲得疼,吳邪下床倒了杯水喝,水是前幾天燒的,放了幾天有一股淡淡的怪味,他也沒在意,喉嚨火辣辣的幹疼,急需冰涼的東西潤一潤。
這幾天過得很平靜,陪伴他的,只有窗臺下默默綻放的白色山茶。吳邪放下水杯,蹲了下來,花有些頹敗了,白色的花瓣上不見了之前的光澤,花杆耷拉着,很沒精神的樣子,盡管如此,香味還是很濃郁,似乎要在它枯萎之前釋放它所有的馥郁。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漏下來,吳邪擡起眼對上這久違的溫暖,忽然站了起來,“嘩”地一聲将窗簾大力地拉開,刺眼的光瞬間灑落在身上,在黑暗裏呆久了有些不适應光線,吳邪眯起眼,吃力地單手将花盆抱上了窗臺,又澆了些水。到底是植物,在陽光下曬了曬,才一個下午,它就又恢複了精神。
他不見你,你就不活了嗎?活的連花都不如,真是沒用啊,吳邪苦笑,轉身收拾好亂糟糟的床鋪,放了熱水好好的洗了個澡,又打理了亂糟糟的頭發,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出門下樓。雪後的天空很清透,積雪已經被清掃幹淨,街上有很多出來散步的人,吳邪穿過他們,徑直去藥店買了些常用感冒藥,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自嘲般地在路上閑逛,偶爾有情侶手挽着手經過他的身邊,吳邪的內心卻是格外的平靜。
在附近轉了轉,吳邪想了想,還是繞去了老板娘的花店。幾天沒來,老板娘見到他很高興,卻又忍不住嗔怪他又瘦了,吳邪抿着嘴笑了笑,老板娘待他總是如自己的孩子一般,來德國的這兩年,他最感謝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要不要嘗試養些別的花?”老板娘将花盆一個個收進屋子,吳邪伸手想上去幫忙,卻被她一只手拍掉,“手還吊着呢。”
“有什麽推薦的嗎?”吳邪轉過身去翻看花冊。
“德國的矢車菊最有名,是我們的國花,”老板娘笑道,“不過,你應該還是更喜歡中國的花吧,茉莉怎麽樣,你們中國不是有一首歌,叫茉莉花?”
吳邪笑了:“您懂得真多,不過這裏的中國人很少。”
“不算少吧,前兩天我店裏還來了一個,長的還很帥哦,”老板娘笑道,“你們中國的男孩子真有趣。”
吳邪翻看着花冊,并沒在意老板娘說的話,只是抿嘴笑:“那就茉莉花吧,好種嗎?”
“按我說的來,肯定好種。”老板娘搬出一個小花盆,和第一次一樣開始培土,測酸堿度和濕度。
吳邪看了兩眼就失了興趣,情人節和聖誕節剛過,店裏堆了不少沒賣完的花,捆紮成一束束插在大水桶裏,遠遠看去還以為是裝飾品。
吳邪百無聊賴地四處翻看,一邊和老板娘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最近生意好嗎?”
回複103樓2013-09-15 21:16舉報 |本樓含有高級字體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還不錯,因為多了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嘛,種花是一件修身養性的事情,只有心裏有愛的人才能種好花,可一些年輕人就是愛浪漫,哄女朋友都喜歡買現成的,要我說啊,要送就送種子,兩個人一起種,看着花一點點長出來,那多有意思,你說是吧?”老板娘認真地擺弄着手上的花盆,忽然發現一直和他說話的小夥子突然不動了,老板娘擡頭,見吳邪仰着頭,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牆上的便利貼,渾身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怎麽了?”老板娘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他。
“這個……”吳邪近乎顫抖地擡起手,指着牆上的一張便利貼,眼眶紅紅的看向她,“這是什麽時候寫的……”
“這張啊,”老板娘不以為然,“就是前幾天來我店裏的那個中國人啊,我剛剛說很帥的那個,他來這裏買了花肥,我就讓他寫了,哎呀,說起來,他買的也是山茶花的花肥,你認識他?”
聽到這番話的一瞬間,吳邪一向平靜的眼神突然變得急切起來,胸腔仿佛有辣水在翻湧,讓人窒息,吳邪使勁喘了兩口氣,看向錯愕在原地的老板娘,濕潤的眼裏是近乎懇求的誠摯:“這……這張紙條,我能拿走嗎?”
老板娘愣了愣,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吳邪,這般有神采、有波瀾、有血有肉的吳邪,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孩子的時候,他眼裏黯淡的光,憂郁的氣質,她忽然就想起了她帶着孩子離開前夫的時候,那般絕望,那般哀傷。
不知道能說什麽,老板娘點點頭以示許可,吳邪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将自己的那一張和緊挨着自己的那一張拿了下來。看清楚字跡的那一瞬間,他全身的神經忽然一下子被刺痛了,眼淚又一次不争氣地從酸脹的眼眶滾落下來,模糊了視線。突然想到什麽,來不及給老板娘打一聲招呼,吳邪飛快地握緊了紙條,拔腿就飛奔出了店門,留下老板娘在原地發愣。
“老板娘說花開的時候能許願,你的願望是什麽?”
“用我一生,再換你十年天真無邪。”
張起靈,你要幹什麽,你要去幹什麽,你別想再丢下我了,你等我,一定要等我,等我去找你,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再也不了,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天黑了,路燈隐隐綽綽地在眼前閃現,飛快在路上狂奔,吳邪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視線卻又極快的再一次模糊,沖撞着不知道惹怒了多少路人,吳邪不理會,別人都只當這是個瘋子,只有吳邪自己知道,他是真的瘋了,瘋得很徹底……
原來不是疲憊,只是看不到希望,此刻的吳邪就像一片幹涸的土地,看上去寸木不生死氣沉沉,但只要有一滴清泉,他便會生出無限種可能,在沙漠中開出一朵花來。
“小花——”撞開宿舍的大門,吳邪捏起手機就按了起來,國際長途很麻煩,吳邪煩躁又急切,努力喘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開始按照步驟顫抖地按下一個個鍵。這一刻,他忽然想知道所有關于張起靈的一切,他要知道他這兩年到底在幹什麽,曾經的往事湧上腦海,張起靈的好,張起靈的隐笑,張起靈靜默的晚安吻,很明顯,他愛吳邪,他深深地愛着吳邪,張起靈不是個軟弱的人,張起靈更不會平白無故的對他絕情,他出現了,他卻不見他,他到底有什麽理由?這麽長時間他到底在做什麽?經歷着什麽?所有的所有,吳邪忽然覺得這兩年,他都白過了,始終沉浸于深不見底的哀傷,卻一直忘了去思考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現在的他,急需知道關于他的一切,他心裏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沒錯,張起靈這個人,沒有客觀原因,怎麽會丢棄他不管,明明都忍了兩年沒見他,這次卻大老遠的來德國看他,這不符合張起靈的作風,他……他該不會是來訣別的吧,他要去幹什麽,他又要去背着他去幹什麽?
該死!為什麽就沒早點去想這些?吳邪,你丫就是個自私的混蛋!
你怎麽就不想想,以張起靈的性格,他真的會在意血親這種事嗎?你不是自诩很聰明的嗎?吳邪,他真的在乎嗎?你忘了在那之前,有人千方百計的想要殺他了嗎?你忘了之前麒麟血的事情了嗎?
懸着一顆心在地板上焦躁地踱來踱去,小花那邊的電話始終沒有人接聽,這不像解家當家的風格。吳邪挂斷電話,望着手機直直地發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連小花的電話也打不通?
正發着愣,手機忽然又亮了,是一個陌生號碼,吳邪皺眉,還是接了。電話那頭很嘈雜,應該是在馬路邊,吳邪小聲地用德語問了聲你好,電話那頭傳來了衣料摩挲的聲音,吳邪不解,以為是打錯電話了,正準備挂斷,那頭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音量非常小,但是吳邪還是聽出來了,那是小花的聲音,急忙貼緊耳朵,吳邪正要說話,卻被小花打斷。
“吳邪,你別說話。”
吳邪不解,但還是照做了,對方繼續,語速很快:“你想看照片對吧,我四天後去德國找你,會坐到柏林的第二趟航班,你早點去接我,我的電話被監聽了,你不要打,所有的事情先不要問,等我到了再說,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他們來了,我先挂了,吳邪……你自己小心。”
“嘟——”
吳邪愣愣地放下手機,在心裏足足消化了兩分鐘才搞清楚小花的話,什麽意思?什麽叫電話被監聽了?他們又是誰?連小花這麽有能力的人都遇到麻煩了,到底發生了什麽?最重要的是,這和張起靈有關系嗎?他會不會有危險?
想着想着,吳邪坐不住了,捏着手機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監聽?
吳邪一個激靈,監聽?仔細分析了一下小花說的話,四天後?第二趟航班?接機?早點?所有的事情忽然一下子清明了,吳邪深吸了一口氣,不會錯,小花如果要來,不會說的這麽詳細,如果來找吳邪,想知道他在哪裏住其實很容易,那麽小花為什麽要這麽說呢,吳邪把目光鎖定到了自己的手機上,監聽?
看來被監聽的,不止是小花的手機,自己的也被監聽了,這就是小花想向他傳達的事情之一吧,那麽,早點?第二班?為什麽要這麽說?
想着,吳邪忽然笑了,真不愧是解家當家,看來手機是不能用了。吳邪收起書和筆,快步去了學校閱覽室,學校不同于社會,在這裏上網很安全,不必擔心信息洩露的問題。吳邪趁着人少的時候迅速查閱了來柏林的第一趟航班,是柏林時間淩晨三點,第二趟航班是早上九點,那不是吳邪該關心的,小花的信息在于誤導監聽電話的人,他說的早點,其含義是,讓吳邪去接第一趟,看來事情比自己想象中嚴重,搞不好,不只是電話被監聽,想着,吳邪的心裏越發沒底,小花說他有一張很可能和張起靈有關的照片,會是什麽呢?
惶惶不安地過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吳邪趁着夜深人靜出了門。機場有些遠,他徑直攔了一輛出租車,街上空無一人,只有路燈随着遠近忽明忽暗。付錢下了車,剛走到出口處,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就對着他大吼,吳邪吓了一跳,對方憤怒地指了指腳底,吳邪低頭,這才發現,地板剛剛拖過,自己的鞋子有些髒,在上面留下了好幾個腳印。吳邪歉意地笑了笑,退了出去,從另一邊還未打掃的小門鑽了進去,小門旁邊有個大柱子,恰好隔住了視線,吳邪左腳剛剛跨入,右腳還未踏出,忽然眼前一黑,身體就被人往後一拽,糟了!吳邪心下一涼,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聽見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真服你了……”
吳邪愣了愣,接着掙開蒙住他眼睛的手,欣喜地轉頭去看,果然是那張白皙的小臉:“小花……”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