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唯一的身份
小花第二晚後如期而至,一分鐘都沒有差,吳邪笑着調侃他長得越來越像個女孩子,卻不料反被小花給調侃越來越像個人妻了。張起靈不在家,兩個人坐在後院的門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吳邪特地拿出了小花小時候愛喝的旺仔牛奶招待他,小花笑着接過,卻只抿了一口。
“不愛喝?”吳邪擡頭問去。
小花笑着搖了搖頭:“小時候管得嚴,愛喝不讓喝,只能看你們喝的時候去偷偷嘗一口,現在長大了,沒人管得了我了,卻找不到當初的那種感覺了。”
“好多人都是這樣……”吳邪抱着易拉罐坐在門檻上小聲道。
“好多事也是這樣……”小花接道,看向吳邪,“吳邪,你真的要堅持和張起靈在一起嗎?”
吳邪對上他的目光,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張起靈和這牛奶是一樣的,越是不能得到,越是想要去堅持,可如果有一天你們真的在一起了,你會發現,他對你而言,其實沒有那麽重要呢?”
吳邪沉默着聽完了小花的話,搖了搖頭。
“小花,你不明白,”吳邪開口道,語氣是平靜的,“張起靈這個人對我而言的意義,和你們理解的是不同的。”
“我人生中所有的角色,他似乎都扮演了,像父母一樣監督我、照顧我,像兄長一樣疼愛我、寵我,在法律上,他還是我的監護人,可是,在我心裏,他只有一個身份。”吳邪看向小花,眼裏是前所未有的篤定——
“我戀人。”
小花愣愣地看着他,看了許久,忽然笑了:“吳邪,你真的讓我很意外。”
吳邪沒說話,低頭去看院子裏的雜草,小花喝了一口牛奶,繼續道:“你知道嗎吳邪,你有一個極少人能擁有的優點,”小花看向吳邪,“那就是,不管環境怎麽變,周圍的人怎麽變,你始終都會是你。”
“你是在笑我吧,我知道我太固執了。”
小花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的,張起靈這麽寵你,你都沒有被寵壞,因為你知道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你的頭腦始終是清醒的,無論環境是糟糕還是優越,你都能對這個世界保留你最單純的認知,這一點別人無法改變,因為這就是你——天真無邪。”
吳邪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低頭道,“我只知道,無論張起靈變成什麽身份,他在我心裏都是不變的。”
Advertisement
小花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麽就好,不管最後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吳邪很意外:“你不勸我了?”
小花大笑:“你看我像是來勸你的樣子嗎?”
吳邪更加匪夷所思了:“你不是說我三叔和我媽讓你來勸我的嗎?”
“逗你呢……”小花拍了拍他的腦袋,吳邪一怔,小花的手很小很細,和張起靈溫厚的觸感完全不同。小花放下牛奶坐到了他的身邊,目光開始飄遠:“吳邪,其實我挺佩服你的,你做了一件我一直不敢做的事。”
吳邪轉頭看去,幾縷燈光從客廳漏出來,打在小花的側臉上,襯托出他清秀的臉頰,眼神很深邃,是放空狀态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雨水淅淅瀝瀝地滴在草叢裏,偶爾有蛐蛐無力地發出一兩聲唧唧啾啾,吳邪低下頭,低低地應聲:“嗯。”
這場雨下完的時候,夏天就該到了吧。
“好了,我該回去了,我可不想碰見張起靈,”小花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吳邪,又頓住,“吳邪,別擔心,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的。”
吳邪轉頭對上他的目光,略微思索,突然叫住他:“小花——”
小花回頭。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小花很詫異:“知道什麽?”
“就是,這件事……”吳邪不安地揉了揉拳頭,“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這件事跟老九門有關系嗎?”
小花更詫異了,随即又笑了笑:“吳邪,我已經脫離了霍家,也就相當于脫離老九門了。”
吳邪皺眉點點頭:“謝謝你。”
小花沒再說什麽,徑直開門走了,吳邪坐在院子裏,望着滿院的雜草發呆。小花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半,但是吳邪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他已經脫離了老九門,就不會再涉略所有和老九門有關的事,無論是他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
夜色如墨,吳邪疲憊地嘆了口氣,起身去房間裏睡了。
張起靈最近似乎很忙,吳邪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他的人影了,也不知道他是真忙還是在躲他。說來也是奇怪,明明每天累得不行,卻一點也不想睡,躺在床上,什麽都不幹,眼睛一睜就是一整晚。
窸窸窣窣地響動忽然從隔壁傳來,吳邪渾身一驚,一下子從床上蹦了下來,打開房門就往隔壁跑去,奇怪的是,悶油瓶的房間并沒有人,吳邪站在原地愣了愣,難道是太想他都想出幻覺了?吳邪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苦笑着搖了搖頭,準備回去,正在這時,一個想法突然印入腦海,吳邪轉頭看向緊閉的浴室門,猶豫了半響,最終伸出了手搭上了門把。
“咔噠”一聲脆響,門被打開,吳邪心下一涼,果然,密室有人!
張起靈的密室,吳邪只來過一次,不過他暗自琢磨過其中的機關,密室雖是隔音的,但是密室封口的那面鏡子卻不是,所以,機關啓動的那幾秒,隔音效果會大大的減弱,剛剛吳邪聽到了,恐怕就是那幾秒中內傳進來的聲音。
吳邪緩緩靠近鏡子,正要伸手去撥機關,眼前的鏡子忽地一下縮了進去,一支消音手槍同時抵上了自己的腦門,吳邪一愣,還沒做出反應,對方輕笑了一聲,眼前的黑洞就移開了,接着吳邪就看見了黑眼鏡叼着煙的臉,還有地上的張起靈。
剛剛靠近,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地上的人緊閉着雙眼靠在牆上,嘴唇蒼白,從腹部一直往下,星星點點的血跡撒了一地。
“他怎麽了?我——”心像被猛然一刺,吳邪剛要上前就被黑眼鏡阻止了,對方吐了一口煙圈,幽幽道,“剛打了麻醉,拿把菜刀過來。”
“菜刀?”吳邪皺眉沒有動,厲聲道,“你要幹什麽?”
“這裏的刀都太小了,子彈取不出來,”說罷,黑眼鏡指了指滿地沾滿血的手術刀,很顯然這個人都已經試了一遍,吳邪只感覺大腦一陣發麻,繼而是憤怒,“他到底怎麽了,什麽叫子彈取不出來,什麽叫——”
“子彈不取出來,血就止不住,你看你是先發脾氣還是先去找把刀……”黑眼鏡叼着煙蹲在一邊,望着吳邪皮笑肉不笑。
吳邪握了握拳,強壓下心裏的情緒,立馬轉身去了廚房。幾乎顫抖地上樓下樓,遞過刀的時候,吳邪肉眼都能看出自己雙手抖動的幅度,他沒有移開眼,靠在門邊死死地盯着黑眼鏡的動作,恨不得他有一絲差池,吳邪就會上去一腳踹翻他。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什麽事能讓張起靈受傷?什麽人能讓他受傷?一時間,心疼,擔憂,愧疚,自責,憤怒……所有的情緒在此刻全都充斥了進了胸腔,堵得喉嚨脹脹的,焦急地等在一邊,實際上他的大腦就是一片空白,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張起靈得好好的。
事實證明,這個人的技術還不算太爛,熟練的消毒,取彈,縫合,傷口在左腹部,光是看着,吳邪就一陣陣疼,可地上的人似乎完全感覺不到,依然緊緊閉着眼無力地靠着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麻醉的效果。
黑眼鏡的動作很快,一看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血終于止住的時候,地上已經淺淺的暈開一片紅色,吳邪焦急地想上去幫忙,卻被黑眼鏡扯住:,“你不能碰他的血。”
“我不怕。”吳邪一把揮開他,幾乎飛撲一般跪在地上,伸手輕輕撫上他緊閉的眼角,轉頭看向黑眼鏡:“他怎麽會受傷?誰幹的?”
黑眼鏡聳聳肩,一副我不知道的樣子,吳邪恨恨地轉過頭,一邊拿過浴室的噴頭開始幫張起靈清理血跡,一邊沖門口的人質問:“你為什麽不送他去醫院,萬一你處理不了,他不是沒命了?”
黑眼鏡不屑地笑了:“這可是槍傷,去醫院,恐怕還沒進手術室就先進警察局了,我可沒啞巴那麽好的公關能力,你有?”
吳邪一時語塞,是啊,他沒有。他受傷、王盟受傷的時候,手術、住院,這些看似理所當然的事情,張起靈不知道在背後費了多少心,可如今他受傷了自己卻毫無辦法,一想到這,吳邪既慚愧又心疼。
“子彈傷到哪了,要不要緊?”吳邪看着他的左腹皺眉低聲問。
黑眼鏡點了根煙:“看造化。”
吳邪斜眼看去,眼神不安:“什麽意思?”
黑眼鏡無所謂的樣子:“你這麽緊張幹什麽?”
吳邪咬牙不說話,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能吃人,黑眼鏡看見他這副模樣,忽然笑了,聲音卻是冷的:“我還以為他是生是死你都無所謂呢。”
沖開地上的血跡,吳邪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人是在拿他尋開心,沒說話,徑直拿了兩條毛巾幫張起靈擦幹身體,又找來幹衣服過來幫他換上,絲毫不避諱黑眼鏡投來的玩味的目光。
“我來吧。”看着吳邪吃力地的想扛起張起靈,黑眼鏡掐了煙上前幫忙。
“不用,我可以。”吳邪擋開他,咬牙将人扛了起來,盡量避開了他的傷口。張起靈看似精瘦,體重卻不輕,吳邪扛着他很吃力,卻也覺得心裏很踏實,他的身體很軟,很熱。
黑眼鏡不說話,自顧自地坐在窗臺上抽煙,看着吳邪細細地将人安排好,。
“他什麽時候會醒?”吳邪低聲詢問。
“天亮吧。”
再無多話,吳邪坐在床邊看着他,反反複複地握着他的手一言不發。
“你為什麽不同意走?”過了良久,黑眼鏡吐了口煙圈,淡淡地望着他。
“跟你沒有關系。”還是本能的對這個人排斥。
黑眼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知道啞巴為什麽會中槍嗎?”
吳邪轉過頭,認真地盯向他。
“因為你。”
吳邪一驚,随即皺眉。
“只有你能讓他真正的痛不欲生。”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黑眼鏡笑了:“我和他在一起行動這麽多年,從沒見他出過什麽差錯,今天是第一次。”
吳邪死死盯住床上的人,一言不發。
“吳邪,”黑眼鏡看向他,表情嚴肅,“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讓他低了頭的人。”
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讓他低了頭的人。
短短一句話,瞬間擊碎了吳邪那層一直自以為堅硬的外殼,他緊緊握着張起靈的手,垂下了眼皮。
是啊,張起靈是什麽人,他可以管理一家上市公司,可以設計一棟酒店,還可以獨自空手單挑一群,即使是面對張爸爸,他也從未讓步過,那麽厲害的一個人,那麽高傲的一個人,那麽不肯服輸的一個人……偏偏卻被自己逼到這種程度,逼到足以擾亂他正常的判斷力,吳邪握住他的頭貼上了自己額頭,無力地閉上了眼。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你的堅持,對啞巴來說,究竟是不是好事,”黑眼鏡掏出煙盒看了看,又倒了倒,啧了一聲,站了起來,“我走了。”
“縫針的線怎麽辦?”吳邪追問。
黑眼鏡笑了笑:“他自己會拆。”
自己給自己拆線?吳邪一聽皺了眉:“你們平時都是這麽不要命的嗎?”
“呵呵……”黑眼鏡咧開嘴笑了,似乎還搖了搖頭,“我們的世界,不是你能理解的,啞巴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是他最溫和的一面,你別以為他比我高雅多少,他手上也有人命。”說罷,黑眼鏡擺擺手走了。
窗口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吳邪才漸漸回過神來,黑眼鏡說得不以為然,卻字字擊中他的心,他忽然想,也許一直以來,他都不夠了解眼前這個人,他并不知道他每天在做什麽,經歷着什麽樣的事,又遇到過怎樣的危險。吳邪俯身趴在床邊,緊緊靠着床上的人,靜靜地呼吸着屬于這個人獨有的氣息,并不是不想知道,只是,知道了自己也幫不上忙,那些看似自以為是的關心和着急,也許在他們看來,根本就是在添麻煩,看着張起靈蒼白的臉頰,吳邪第一次為自己的弱小感到深深的厭惡。
床上的人呼吸很重,吳邪撩開他的睡衣,腹部的傷口很吓人,血紅的長條像一只醜陋的大蜈蚣,緊緊盤踞在這具細膩身體的左腹,吳邪伸出手輕輕撫上傷口的外圍,有些發燙。借着窗外若隐若現的燈光,吳邪發現,他的身體上,遠遠不止這一條傷疤,光是左腹那一片,就有好幾條傷痕愈合之後獨有的反射光。新傷舊傷疊在一起,交叉之處是一片模糊的血跡,吳邪近乎顫抖地收回手,蓋好被子,深吸了一口氣,伏在床頭無力地埋下了頭。
一直追逐着,變化着,強大着,可終究還是被保護着,果然,我還是在給你談麻煩吧, 再繼續待下去,下一次,你會是哪裏受傷呢?
不敢發出聲音,吳邪只好狠狠揪住自己的頭發,自責,心疼,慚愧,不甘,種種情緒像一團硫酸燒灼着他的心,發出陣陣沙啞的嘶喊,張起靈對他的好,他怎麽會不清楚?吳邪知道張起靈對他于別人是不同的,有時候吳邪想,這大概和他只有在張起靈面前才會露出軟弱是一個道理,他們都太在乎對方,在乎到近乎卑微的程度,恨不得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全部給他,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的傷害,恨不得将這份愛刻到骨子裏去,深入心髒,融進靈魂,從此永世不離……
床上的人睡得很不安穩,睫毛一陣陣顫抖,吳邪伸手撫上去,發間的一抹白色紮了他的眼,他有些不相信,他伸手去捉,然後下一秒他就像被雷劈了一般,是白發!
他沒有去拔,也沒有去剪,他就這麽看着,幾乎迷了眼。
回複96樓2013-09-15 21:06舉報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