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挑釁
從落座開始,所有人的視線就沒從吳邪身上移開過,他心裏氣着悶油瓶,這份不悅也隐約顯露在了臉上,令四下的人看着有些莫名的畏懼。
“小老板,您看這——”老者俯下身,表情有些尴尬。
這會吳邪還處于狀況外,盡職盡責地生着悶油瓶的氣,并沒注意周遭那不同尋常的氣氛,聽見有人叫他,冷眼擡頭一瞥,氣氛渲染下,竟讓那老者猛的一噎,出了一身冷汗。
“什麽小老板,我們老板那是年輕,哪裏小了?”胖子不滿地嚷嚷,殊不知這是弄巧成拙,反倒讓人注意起吳邪的年紀來,果然,此話一出,地下又開始有人在竊竊私語。
“啊是是是……”老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老板年紀輕輕就這麽有能力,這讓我們這些老輩有些汗顏吶……”
看着老者卑躬屈膝的摸樣,吳邪倒是有些不忍,撇過臉看向遠處,剛掃過幾張臉孔,吳邪就察覺出不對勁了,這裏幾乎所有的人,看着他的眼神裏多多少少都帶了些不敢置信和驚訝,這是什麽意思?
“還磨蹭什麽,我們老板的時間可是緊得很,要走的貨趕緊拿出來。”胖子并不理會別人的眼光。
此話一出,下面立馬就亂作一團,翻箱倒櫃的聲音,拆包裝紙的聲音,與剛剛的鴉雀無聲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吳邪不明狀況,只好繼續扮冷臉,心裏琢磨着一會古董拿上來了要怎麽辦。吳家雖然是開古董店的,可家裏的生意他是從沒參與過,最多也就憑着興趣對玉器有點研究,其他的金銀首飾,武器字畫,瓷器青銅,他是一點兒也不懂。這裏這麽多人,大家又都是倒騰古董的,多少都有些實力,他一個外行人總不能信口開河,眼看着人家就拿着東西上來鑒別真假了,說不慌張是假的。
吳邪暗暗握了握拳,眼下局勢已定,黑老大的POSE都擺好了,這會兒再說逃跑也晚了,硬着頭皮上吧。
很快,底下的人就抱着各自的寶貝簇擁着争先恐後地上來獻寶,胖子一看這不行,扯開大嗓門就吼了起來:“吵什麽吵什麽,驚着我們老板了你們一個都別想活着出去!”胖子的話威力十足,為首的幾個中年男人一下子就頓住了,乖乖排起了隊。
吳邪心裏緊張,看着這幅場景不禁又有些好笑,臉僵了太久,嘴角抽了抽又沒笑出來,一時間表情有些怪異。
“老板,您過目。”一個小眼睛的男人遞上來一個藍底繡花盒,恭敬地打開了蓋子,露出一個白底的青花瓷瓶。
吳邪低頭瞄了瞄,心裏緊張得要命,怎麽辦,說是真的?萬一是假的怎麽辦?不會要賠吧?還是說是假的?那要是真的,人家賣不出去了怎麽辦?旁邊副座上的男人從剛才起就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翹着二郎腿一直盯着吳邪陰笑,看得人一陣惡心。正慌亂間,一雙手就搭上了吳邪的肩膀,似乎還捏了捏,吳邪瞬間回神,忽然就想起了在車上悶油瓶說的話——一句話也別說。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面那麽多人看着,你不說話怎麽行啊?
心裏正胡思亂想着,悶油瓶卻突然開口了,聲音說不出的冷冽:“我們老板第一次來,你們就拿這種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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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的胖子一聽,立馬也跟着嚷嚷:“就是啊,你看看你們這都是些個什麽東西,你那個,北宋的仿制品,還有你的,唐朝的西貝貨——”說着,胖子指了指其中兩個人手上的物件,“就這樣的貨色也敢拿來給我們老板過眼,你們丢不丢人吶?快拿走拿走,別髒了我們老板的眼!”
此話一出,好幾個人的臉色當場就挂不住了,灰溜溜地抱着自己的東西坐了回去,包括剛剛還在吳邪面前獻寶的小眼睛男人。吳邪心裏暗暗拍手叫好,他娘的,這一計,攻心,直接秒殺一片,真厲害!胖子還真是有一手!
“嘿嘿,老板,您看看我這個,絕對的上層貨色,您給估個價?”一個長相極其猥瑣的男人又靠了上來,同時一股怪味迎面撲來,吳邪厭惡地皺了皺眉,這人幾天沒洗澡了?
看見吳邪皺眉,男人明顯一驚:“不會吧,我昨天才收回來的,他們說這個絕對是真貨啊,賣給我的那個人可是我親舅舅。”
吳邪心下好笑,卻聽見悶油瓶的聲音穿透了後背:“我們老板說一萬。”
“什麽?不可能啊,我收的時候可花了我七十萬吶!”男人明顯很震驚,還想再争辯,卻被胖子攆走了。
此後的事情就好說了,張起靈幹脆走到了吳邪面前,半蹲着将送上來的古董一個個過目,每報一個數目之前,都假意附耳在吳邪的嘴邊,就好像是這價格是吳邪估出來的一樣。
估完價,有人歡喜有人愁,吳邪雖沒接觸過生意,但也至少了解了一些,看樣子,他扮演的是一個在這個圈子裏極有威信的人,對于“這個人”估的價,這裏的人都是絕對的信服,絲毫沒有人懷疑,賠了賺了,都只會感嘆自己命運。這讓吳邪很是意外,要知道,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能讓他們服服帖帖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還有,除此之外,吳邪關心的是,如果不是自己,那麽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的“這個人”,是誰呢?吳邪忽然把目光鎖定在了專心查看瓷器的人身上,是悶油瓶?沒錯,價都是悶油瓶估的,可是這不合理,這人是悶油瓶的話,為什麽他們都不認識,還把他當成“這個人”?就算他們是第一次見面,那至少胖子會認識吧?或者還是悶油瓶認識的人?和他長得挺像?吳邪頭疼了,什麽原因,可以讓“這個人”以自己的面孔出現卻沒有人有異議?
越想越繞不清楚,吳邪現在只知道,不管怎麽看,他今天都是賺到了。
有吳邪這個絕對權威的擔保人在場,價錢好的幾個買主,當場就完成了幾樁生意,從結果看,倒是皆大歡喜,千恩萬謝之後,人群漸漸散去了。
看樣子事情結束了,吳邪松了一口氣,被人當成恩人披功戴德,這感覺還真是不錯,雖然事實上都是悶油瓶的功勞。吳邪偷笑,起身準備離開。
“老板請留步——” 耳邊突然有人開口,吳邪轉頭,是那個一直坐在右邊一言不發望着他笑的男人。
吳邪不說話,這個男人給他的印象很不好,從他身上,吳邪總是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啥事兒啊?”胖子兩步跟了上來,指了指椅子上的人,“你誰啊?我們老板也是你叫的?”
“鄙人姓邱,道上都叫我王八邱,”王八邱翹着二郎腿,“有什麽叫不得的,正好我有一件私事想找你。”說着,那人挑釁地看了眼吳邪。
“嘿,對不住,我們老板不接私活,”胖子一擺手,擋在了王八邱和吳邪中間,“就是接了,這價錢也不是你能請得起的。”
“我呸!”王八邱明顯不吃這一套,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從哪兒冒出來的一根蔥?敢這麽跟老子講話?”
“哎哎哎,兩位兩位,有話好說……”留山羊胡的老者忽然從一邊冒了出來,連忙勸架,“有話好說……”
吳邪一直保持着面無表情的姿态站在一邊,雖然大部分人已經散去了,但吳邪總感覺這次的事情有些太順利了,恐怕沒那麽簡單。果然,王八邱又啐了一口,毫不客氣地指向吳邪,“等到現在才說,老子已經留足了面子給你了,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胖子聞言還要上去對罵,卻被趕來的張起靈伸手擋住,後者兩步上前,眼神直直地逼向王八邱:“你說。”聲音之冷,讓吳邪都忍不住一震。
吳邪轉頭看向他,冷峻的臉頰,淩厲的眼神,凜冽的語氣,他忽然覺得,這個張起靈有些陌生,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張起靈。
“嘿,你瞪我也沒用,老子不吃這套,”王八邱明顯還是有些怵張起靈的威懾,但是嘴上也不讓分毫,接着看向吳邪,“半年前你給我估了個玉玺,結果老子收過來,他媽的居然是個假的!”
“老子損失的錢,你他媽打算怎麽賠?”王八邱咄咄逼人。
吳邪一怔,玉玺可不是一般的東西,先不說這東西價值連城,就是有價也沒人敢買賣,這是珍稀國寶,買賣可是違法的,心下想着,張起靈已經率先開口:“誰出的手?”
“涼師爺——”王八邱陰陽怪調地沖身後的老者叫了一聲,“人都在這了,您就說說呗,看看賠我多少?”
“這……”老者明顯有些尴尬地湊了上來,對着吳邪賠笑,“老板,真是抱歉,這個,我……”
“沒事,說。”張起靈替吳邪說道。
“是這樣,幾年前我去了秦嶺的一個墓,親手盜得玉玺一枚,這怎麽都不會是假的啊,我拿回來以後就找人鑒定過了,如假包換的真貨,這玉玺成色好,年份足,是難得一見的上品,我原本打算拿來鎮店的,可這半年前他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一直要買,我年紀也大了,也沒有辦法,只好出手,那時候也是請您鑒定的,買賣當天也沒聽說他說是假的,沒想到這買了不到半年,上個月他就來找我的茬,偏說這玉玺是假的,您看我這……”
“東西呢?”張起靈聞言,眼裏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
安九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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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他那……”涼師爺指了指王八邱。
王八邱抹了抹嘴角,從身後的人大喊:“金萬堂——”
“來了,”說着,剛剛一直坐在左邊的男人捧着一個盒子走了過來,沖他們一笑,露出滿口的金牙,“在這呢。”
涼師爺趕緊接過:“就是這個,您看看,怎麽會是假的?”
“怎麽不是假的,老子出貨,處處碰壁,不信你問他——”王八邱指了指金萬堂。
“這……這确實不像是真貨,戰國墓的玉玺,講究的是玉質清透,造型玲珑,可是這個……”說着,金萬堂連連搖頭。
張起靈接過木盒,打開蓋子,瞬間皺起了眉。
吳邪好奇,也湊了上來,盒中的玉玺,哪裏像是玉玺,外面好似蒙了一層灰,倒像是浴室裏常用的磨砂玻璃,上面雕刻的動物按形狀看應是貔貅,可現在貔貅的腿都像萎縮了一般。
“這不是我給你的那塊,你這人賴皮,”涼師爺一看就怒了,也顧不上斯文,對着王八邱就大罵,“我給你的那塊質地上乘,怎麽會是這麽個破爛,你這個混賬東西,欺負我老眼昏花了是吧?”
“你他媽本來就老眼昏花,這就是你給我的那塊,現在收了錢就想賴賬了是吧?別在老子面前倚老賣老,老子不吃你這一套!”
“你……你……”涼師爺氣的臉都白了,胸口劇烈地起伏,山羊胡也随着呼出的大氣,有一下沒一下地抖動。
“都夠了!”場面太混亂,一直沉默不語的吳邪突然低聲吼了一句,所有人都擡起頭看向他,眼神裏有些微的訝異,吳邪自己也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剛剛一直處于亢奮狀态,突然開口,這聲音略微嘶啞,倒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紛紛看向吳邪,等着他的下一步舉動。現在人少,張起靈又離的較遠,沒辦法做小動作,吳邪忽然為自己剛剛的舉動有些後悔,太沖動了,而且張起靈交代過不能說話,但是事到如今,這麽多眼睛盯着,不做點什麽又不行。吳邪看着盒子裏的玉玺,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而伸出雙手,夾起玉玺摸了摸,随即忽然冷笑了一下,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啪”地一聲,玉玺被狠狠摔在地上,頓時碎成四五塊在地上開出一片花來。
“這……”王八邱一下愣在原地,涼師爺更是驚恐萬分,金萬堂直冒冷汗,連張起靈的眼裏也露了明顯的驚訝。
“連玉都不會養的人,別擋我的道!”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吳邪被自己的聲音都吓了一跳,這是跟張起靈在一起呆久了,連冷氣場都學會了?
果然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冷顫,不等他們回過神來,吳邪率先撞開眼前的王八邱徑直走向大門。
“他媽的,你這算什麽?”王八邱突然怒極,伸手便朝吳邪撲過來,吳邪從容地站定,回頭眼神直直地看向他,既不躲也不跑,接下來和吳邪預料的一樣,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還沒走兩步的王八邱就被胖子和張起靈一人一腳踹翻在地,地上兩道白光一閃,幾把小刀就從他的袖口掉了出來。
“他奶奶的,敢對我們老板動手,活膩了吧你,”胖子一腳踢開地上的刀,“聽見了沒,老板說了,你的玉是自己保養不當,怨不得別人,想借機臭了我們老板的名聲,嘿,我看是你嫌這腿累贅是吧,要不胖爺我幫你卸了?省的還得去醫院挂號?放心,胖爺我本着助人為樂的傳統精神,絕對不多收你錢。”
胖子和張起靈這一腳都不輕,估計都踢到了要害,王八邱趴在地上,哼哼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老板,太感謝了,太感謝了……”涼師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吓的還是真感激的,吳邪連忙上前将他扶起。
“要不是您吶,我這後半輩子可就得去要飯了,這個王八邱,心太黑了,一塊玉玺,竟然讓我十倍賠償,我哪來那麽多錢?當初賣的時候他就壓我的價,現在又來搶我的錢,我一個老人家,真是鬥不過他呀……”
“師爺,您這一把年紀了就別混了,回家歇着吧。”胖子嚷嚷。
“唉,有苦難言啊……”涼師爺搖搖頭,忽然又想到什麽,“對了,你們說這是保養不當,怎麽會這樣?”
“這是戰國以前的玉,玉質很特殊,裏面含有容易氧化的物質,如果不密封存放,很容易被空氣腐蝕,而且這種腐蝕,一旦開始,是沒辦法停下來的,所以這玉玺,就算留着也沒用,半年之內,必成灰燼。”張起靈淡淡道。
幾人一聽,心下了然,連連點頭,忍不住對吳邪的才學贊嘆不已,這時地上的王八邱卻忽然掙紮了兩下,艱難地擡起了頭,咬牙道:“哼……你們就得意吧,你們摔了我的玉玺,我讓你們沒命出去……”
話音剛落,門口忽然傳來了打鬥聲,吳邪一驚,難道外面那群人沖進來了?不好,快跑!想着,吳邪一把拽起張起靈的衣袖,推開大門就沖了出去,然而,剛沖出大門不到兩秒,吳邪就徹底傻在了原地。
誰能告訴他這詭異的畫面是怎麽回事——
只見好幾具屍體疊羅漢一般堆在門口,而更匪夷所思的是羅漢的最上面吊兒郎當地坐了一個人,正翹着二郎腿悠然地吐了一個煙圈,那神情那叫一個享受,看見吳邪盯着他,這才轉過頭,沖他痞痞一笑:“喲——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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