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透明浴室
吳邪愣了一下,轉頭看去,正是夕陽西下時,日落的餘晖射進他黑亮的眼瞳裏,反射出金黃色的光芒,吳邪看着心髒就是一縮。
惴惴不安地揣着畫一路游蕩到郵局,因為是偷跑出來的不方便就這麽拿回去,吳邪只好找了個箱子把它裝起來寄回了杭州。再逛到海邊已只剩殘陽。
因為不是周末,海灘上的人不多,鹹濕的海風迎面拂來,吹起額前的發絲,吳邪脫了鞋子踩在軟綿綿的沙灘上,伸手拍了拍身邊的人:“你不來試試?”
張起靈搖搖頭,看着他眼裏帶笑:“你玩吧。”
吳邪不管他,徑直丢了鞋子去沙灘上揀貝殼。正是退潮的時候,浪一卷一卷地打過來,在金燦燦的沙灘上留下些石頭和小動物,一望無際的大海看過去,顯得天空格外空曠,太陽也變得渺小了。沿着海灘來來回回走了幾圈也沒看見一個像樣的貝殼,吳邪很沮喪,一回頭,張起靈正坐在一邊,望着天水交際處發呆,淡淡的陽光灑落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像鍍了一層金,倒是柔和了很多。
“找不到?”發現吳邪在看他,張起靈收回眼神。
“嗯,原來書上說的都是騙人的,根本就沒有貝殼,”海風撩起他的襯衫的衣角,細長的手腕叉着腰,一臉的不甘心,“更別提珍珠了。”
張起靈不再說話,默默站起來,低着頭開始沿着沙灘走。
“你在找什麽?”吳邪跟上,“我都看了兩圈了,一個完整的貝殼都沒有。”
張起靈搖搖頭,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吳邪好奇也跟着蹲了下來,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沙灘上有一個豆粒大小的洞,還在“咕嚕嚕”地冒着泡。
“這是什麽?”吳邪好奇。
張起靈卻不說話,只是伸出兩根奇長的手指插到洞裏,沒用什麽力就夾出了一只完整的扇貝,帶出一片沙子。
“哥,你真厲害。”吳邪笑了,接過貝殼拿去海邊洗了洗,純白的顏色很好看,重點是,還是活的。其實這種貝殼很常見,去酒店吃飯都能碰上,只是此情此景,找了老半天又才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個,吳邪就怎麽也不肯撒手了。學着張起靈一個洞一個洞的去摳,卻怎麽也摳不出和這個一樣好看的。
張起靈在一邊默默看着,搖搖頭只覺得好笑。
“嘿,這不是小張嗎?”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一個身穿布衫的老者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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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聞言站了起來,兩步上前,舉止很恭敬:“齊老先生。”
“還真是你,我是說看着怎麽這麽像呢,”被稱作“齊老先生”的老者慈眉善目地沖他們笑笑,眼睛停留在吳邪身上,“這位是……”
“啊,我叫吳邪。”吳邪笑笑,率先介紹道。
“他是我弟弟。”張起靈補充。
“哦,好好好,小夥子挺俊啊……”說着齊老先生笑了笑,又看向張起靈,“怎麽,又過來看你那樓?”
“這次不是。”張起靈回答道,語氣很客氣,這讓一旁的吳邪很不解。除開影帝模式,他實在很少見到張起靈這麽恭敬地對待某個人,一般的人他都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這個齊老先生是誰,能讓悶油瓶這麽恭順,而且看起來并不是因為忌憚,而是因為別的原因。
“怎麽自從上次之後就沒接活了?”齊老先生邊走邊問,“那個設計不是做的挺好的?”
“接管了公司,時間不太夠。”張起靈答。
“以後要是要機會,一定別放棄掉啊,我是很看好你的,有能力有思想,年輕人裏啊,你算是少有的能沉住氣的。”
“嗯,我會的。”張起靈點點頭。
吳邪在一邊聽得一頭霧水,盡管打斷有些不禮貌,但是這齊老先生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愛計較的人:“你們……在說什麽?”
“在說你哥哥設計的那個樓啊。”齊先生拍拍吳邪的肩膀,看了看張起靈,“怎麽,你沒跟他說?”
張起靈搖搖頭:“他今天第一次來。”
“既然是兄弟,有時間就多交流一下嘛,都說天賦是有遺傳性的,搞不好他也有這方便的天賦。”說着,齊老爺子哈哈大笑起來。
張起靈嘴角似乎也彎了彎:“他确實有。”
這下輪到吳邪納悶了:“你們說的是哪個樓?”
張起靈不說話,吳邪盯着他,忽然恍悟:“你……你不會說的就是我們住的那個酒店吧?”
“嗯。”
這下吳邪徹底傻了,趕緊低頭回憶,板着指頭數剛剛說了那個設計師多少壞話,完了完了,這悶油瓶子,真是悶,什麽都不說!
“你們聊,我去那邊看看我的魚上鈎了沒有。”說着,齊老先生擺擺手先走了。
前腳剛剛走,吳邪就拉住了張起靈,逼問:“你說清楚,那個樓怎麽回事?這個齊老先生又是誰?”
坐在海岸邊,張起靈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和盤托出了。
原來,一年前張起靈還在念大學的時候,這裏建築開發商和投資者合作搞了個活動,在全國範圍內征集優秀的建築設計。張起靈當時抱着試試看的态度就做了一份發了過去,沒想到竟然被選中了,但是因為還是在校學生,有些評委覺得如果這份參賽稿勝出,會讓很多老學究丢臉面,于是生出了些反對意見。恰巧當時,齊老先生也是評委中的一位,齊老先生是建築業泰鬥級的人物,有着舉足輕重的低位,正是這個關鍵時刻,齊老先生站出來幫他說了話才使得他的作品能夠勝出,不僅如此,後來他還幫助張起靈參與到了這個樓層的投資建設當中,給了他這個新人莫大的幫助,所以張起靈一直感激在心,只可惜後來因為必須要接管家裏的生意,這才不得已放棄了建築這條路。
吳邪默默地聽着,覺得很感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張起靈的愛好,只是沒想到他真的嘗試去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可是,又有幾個人能實現呢,現實總是比夢想殘酷,更何況他明明有才華卻不能施展,雖然沒有體會過,但是吳邪明白他的痛苦:“哥,以後我幫你。”
張起靈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眼神很柔和。
“對了,那你為什麽要把浴室搞成透明的?”吳邪轉頭,難不成這個悶油瓶有偷窺癖?
“希望人和人之間,能更親密些。”張起靈淡淡道。
“那餐廳的樓梯呢?幹嘛不弄窄一點?”
“餐廳容易失火,這樣易于疏散。”
“那……床呢?”剛問完,吳邪就愣了,不等悶油瓶回答他已經明白,繼而覺得有些感動。張起靈有着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一面,看似冰冷的外表,其實掩藏着的,是一顆柔軟的心。大多時候他只考慮到了好看不好看,合算不合算,而張起靈考慮到的,卻是更深層的東西——愛和責任。
聽着濤聲一陣陣拍打着海岸,心跳也漸漸緩了,陪着張起靈靜靜地坐着,吳邪的腦海裏不斷閃現剛剛張起靈訴說時的眼神。那眼裏閃耀的光彩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這樣有血有肉的張起靈,這樣真實存在的張起靈,第一次,吳邪有了一種沖動,他想要靠近他,想要擁抱他。
随着最後一縷殘陽終于湮沒進了天際,天空一下子暗了,失去了陽光的照射,海風也變得寒冷起來,到底還是初春。
“回去吧。”張起靈拍拍褲子站了起來,吳邪沒動。
“哥,我是外行,我說的話你別介意。”
張起靈卻搖搖頭:“你很有天賦。”
吳邪不說話,默默站了起來和他并肩走着。
海灘上已經沒有人了,只有浪花一波一波地席卷而來,嘩啦啦作響。
“冷麽?”一襲海風刮過來,吹起吳邪襯衫的衣角,其實兩人穿的都不多,吳邪是襯衫,張起靈則是萬年不變的藍色連帽衫,中午出門還覺得熱,現在卻冷得不行。
不等吳邪搖頭結束,張起靈便牽住他的手腕,吳邪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介意麽?”張起靈若無其事地轉頭,淡淡的語氣毫無波瀾,簡直就像在問“你吃飯了麽”一樣稀松平常。人家都這麽淡定了,他拒絕不是更有鬼?強行按壓下心中的慌張,吳邪咬咬牙:“不……不介意。”
卻還是結巴了。
兩人不再說話,張起靈的手很溫熱,覆在手腕上,吳邪卻覺得像一塊燙鐵,源源不斷的溫暖就這樣湧入自己的身體,持久而恒定,仿佛一道屏障,将周圍的寒冷全部隔開了。
沒有牽住手掌,雖只是手腕,吳邪卻還是高興地幾乎要飛起來。
按耐住狂跳的心,吳邪繃住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吳邪已經記不得是多久以前,這樣的情景其實雖并不是第一次,可是對于吳邪來說,意義卻不同。此時的心裏,不光有奸計得逞的快感,還有更多的是,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應,甚至超出更多。
假裝鎮定地看着被緊握的手腕,吳邪忽然想,張起靈這個人,好像一直都沒讓他失望過,明明只想要一個撫慰,他卻給了一個擁抱,明明只想要一聲關心,他卻給了溫厚的手掌,和這個人在一起,好像就永遠不會有悲傷。
吳邪擡起頭,和剛認識的時候相比,他現在已經比張起靈還高一點點了。他的肩膀不寬,肌肉的弧度卻很好,單薄的衣料松松稀稀地搭在他身上,看起來很自然很舒服。
離開了海岸走上柏油馬路,海風漸漸小了,路燈很亮,最後擡頭看了酒店一眼,兩人松手一起進了樓。
仍然是四樓的餐廳,這一次,吳邪可是好好地觀察了一下。這是木制品和鋼鐵制品的複合樓梯,說不清楚是哪裏的風格,但是卻很好的銜接了四樓餐廳和三樓棋牌室,過渡得毫不違和。左右看去,張起靈的設計沒錯,平時看不出來,但是如果發生事故,電梯無法使用時,樓梯就會是唯一的逃生路線。倘若為了好看而盲目窄小,有可能會得不償失,作為一名設計師,吳邪不得不佩服他的細心。
吃完飯回房間,既然是悶油瓶自己設計的樓,那麽他也沒什麽好意外的了,吳邪這樣想,但是打開房門的那一霎那,吳邪還是看到了悶油瓶臉上一閃而過的微妙表情,只是說不清楚具體是什麽。
“你……你先去洗澡吧,我出去逛逛……”心裏七上八下地打着鼓,說着,吳邪就要去開門。
“你先去。”命令式的語氣。
“呃……那個……”正糾結着要不要請悶油瓶出去,那人卻徑直掏出了臺筆記本在書桌上坐了下來,絲毫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吳邪噎了一下,臉漲得通紅。
身後半天沒動靜,張起靈轉過頭:“怎麽?”
“沒什麽。”不等那人看清他的臉,吳邪就快速轉身沖進了浴室鎖上了門。平複了一下慌慌張張的心情,吳邪以為自己接下來會不知所措,但事實是,他卻莫名其妙的有些興奮。
白天胖子的話這會兒忽然盤踞在他腦海裏怎麽也揮之不去,吳邪甩甩頭剔除掉這些奇怪的念頭,開始研究起這牆面來。玻璃是磨砂的,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只隐隐透着兩個光點,一個是天花板上的大燈,另一個應該是悶油瓶電腦屏幕發出的光。照這樣來看,從外面應該是看不見裏面的,最多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反正自己又不是女人,還怕他看不成,這麽一想,吳邪心裏倒是坦然了,三下兩下脫了衣服開始沖澡。
當初設計這個浴室的時候,張起靈并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來住,更沒想過會和吳邪一起住。他一直以為吳邪會開兩間房,所以當他看到諾大房間裏的兩張單人床的時候,還是着實意外了一把,他高興的是,吳邪并不把他當外人,不安的卻是,他不明白,這究竟算是一種暗示,還是吳邪坦然得從來就沒對他有過想法。
對于吳邪,他永遠都猜不透,也不想去猜,就如那天吳邪向他傾訴,說他知道某個人喜歡他,張起靈明白那個人并不是自己,卻還是忍不住的失落,即使對象不一樣,吳邪的态度卻沒變過,這才是重點。
至于最後的答案,張起靈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他更願意用另一種方式去守候,去等待,他不會用自己的欲望逼吳邪就範,他要等他自己主動去接受這個過程。
在那之前,他只需要去愛。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