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個吻[VIP]
顏慕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逃出來的。
她跌跌撞撞的跑過樹林,越過小河。
她的腦海中印着一雙眼。
那是一雙赤紅的雙眼。
那雙眼眼底布滿血絲,狠戾兇殘的如同亂葬崗上的野狼。
她仿佛看見野獸緊繃身體,露着森白的牙齒蓄勢待發。
但她一點都不害怕。
因為那只野獸自始自終都将她護在身後,還趁亂将她送了出來。
她被保護的很好,可以說是毫發無傷。
“餘淵、餘淵……”少女拼勁全力在奔跑。
喉嚨中傳來淡淡的血腥氣,肺部灼熱疼痛的像是被人在使勁拉扯。
眼淚止不住的滑落,因為慣性滴落在少女身後的土地上,濺起微塵。
顏慕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明明是短短的一條路,但是她卻覺得跑了很久。
“爹!餘淵和張狗蛋打起來了!”
顏慕一把推開院門,抓着剛下活回來的顏父就往外跑。
“什麽?!那你有沒有事?”顏父先是一懵,随後面色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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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可是餘淵他……”顏慕一說話,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
顏父跑的快,又顧及到顏慕的身子,于是決定自己先過去看看。
他問清楚地點後,就先顏慕一步過去了。
顏慕停下腳步,扶着樹幹大口喘息。
心髒超負荷的跳動着,血液上湧,顏慕眼前一陣發黑。
她的腿也一抽一抽的疼。
但顏慕擔心餘淵,不敢緩太久,等稍微好受一點後,就繼續趕路了。
等她過去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地。
張狗蛋背對着顏慕倒在地上,餘淵拿着張狗蛋的柴刀,渾身是血,仿佛是從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鬼。
他的頭發被鮮血濕透,貼在額前,連睫毛上都挂着小小的血珠。
他看見顏慕到來,神色一滞。
然後沉默着扔掉了手中的柴刀。
顏父正在檢查張狗蛋的傷勢,見顏慕來了忙道:“張狗蛋昏過去了,兩個人都沒什麽大礙,只是張狗蛋出血有點多,看上去吓人了些。”
顏慕頓時松了口氣。
顏父又道:“爹先送張狗蛋去村醫那兒,一會兒你帶餘淵也去村醫那檢查下。”
說罷,顏父背起張狗蛋就走了。
一時之間,只剩下顏慕和餘淵兩個人。
地上有好大一灘血,看着吓人極了。
顏慕拖着腿,繞過那灘血跡。
她的腳很酸,有一條腿好像是抽筋了,走起路來疼的很。
顏慕咬着牙走了幾步。
她之前沒覺得有多疼多難受,如今腦中那根弦一松,疼痛便鋪天蓋地的占據了大腦。
顏慕疼的受不住,身子一軟,栽倒在了地上。
一直呆站着的少年像是被按了啓動鍵,有些遲鈍的扶起她。
“你沒事吧?”餘淵的臉上都是紅色,與蒼白的肌膚一對比,顯得詭異而又妖嬈。
顏慕搖搖頭。
她湊上前,掏出手帕,仔仔細細的給少年擦去面上的髒污。
少年身體一顫,連忙握住顏慕的手腕。
“別,我髒。”餘淵直視着顏慕,對着她搖了搖頭。
顏慕輕輕掰開少年的手,學着餘淵以前那樣與他五指緊扣。
“不髒,餘淵最幹淨了。”少女露出個燦爛的笑。
清風吹動樹葉,太陽西沉,夕陽将一切都染上了紅。
惟獨少女的微笑,像是月光般皎潔溫柔。
從前的記憶紛至沓來,恍惚中,餘淵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提着燈籠,問她要不要來家裏住一晚的女孩。
在他被全世界都遺棄的夜晚,是顏慕收留了他。
一瞬間,他那顆冰封而僵硬的心,柔軟的一塌糊塗。
他垂下眼簾,遮住眼底洶湧的情緒。
少女湊上前,仔細的替他擦着臉。
餘淵可以看見顏慕纖長的睫毛,還有她小巧的鼻子。
鼻子上有些汗,是因為方才的激烈奔跑産生的。
他低下頭,找出袖子上最幹淨的那一處,沉默着替顏慕擦去鼻尖上的汗。
“好了。”顏慕替餘淵仔細擦去了污漬,正準備将帕子收起來,卻被餘淵接過。
“太髒了,我來洗。”餘淵不等顏慕拒絕,就将帕子塞入了懷裏。
顏慕沒有拒絕,她道:“走吧,我們去村醫那,檢查下你的傷口有沒有事。”
餘淵本想推脫,但拗不過顏慕堅持,只好與顏慕一同前去。
少女站起身,想要抽回五指相扣的手,卻被餘淵下意識的一把拉住。
“餘淵?”少女的臉上有些茫然。
“……沒事。”餘淵有些懊惱自己下意識的反應。
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輕浮,更害怕顏慕會因此厭棄自己。
餘淵抿着唇,剛剛松開五指,卻又被顏慕一把拉住。
“沒關系的,想拉就拉吧。”顏慕想了想道,“都過去了,我在這裏陪着你,你別怕。”
夕陽暖暖的灑在顏慕臉上,襯的她更加溫柔。
……蠢丫頭。
她以為自己是在害怕嗎?
餘淵嘴角一抽,心情卻莫名好了幾分。
五指緩緩收攏,他将少女柔軟小巧的手罩入掌中。
顏慕試探着走了兩步,她的腿還是疼的厲害。
她本以為只是抽筋,但抽筋的後勁不至于如此之大,倒是有可能是肌肉拉傷了。
她不想給餘淵添麻煩,本想咬着牙撐一撐。
奈何餘淵的觀察力實在過于敏銳,顏慕這點演技根本騙不過他。
少年沉默了一瞬,忽然松開她的手,背對着顏慕蹲下。
“餘淵?”顏慕沒反應過來。
“上來,我背你。”餘淵淡淡道。
他說的雲淡風輕,實際上心跳如鼓,連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顏慕受寵若驚。
此話一出,她就發現少年周身的氣場瞬間低落了起來。
少年抿着唇,似乎對顏慕的拒絕恍若未聞,固執的保持着方才那個姿勢。
大有顏慕不同意,他就一直蹲着的意思。
顏慕拗不過,只好趴在了少年的背上。
夕陽西下,兩個影子重合在一起,像是裏林中相互依偎的鹿。
顏慕一開始還強打着精神,但方才實在是太累了,沒一會兒她就有些支撐不住。
“要不要睡會兒。”少年的聲音從前頭傳來,他說話時胸腔微微震動,“等到了我叫你。”
“……我很重的,你行嗎?”顏慕閉着眼含含糊糊的問道。
“哪裏重了”朦胧中,她似乎聽見少年發出一聲輕笑。
恍惚中,少年似乎停住腳步掂了掂她。
餘淵這是掂豬呢?
顏慕有閉着眼,軟軟道:“別鬧。”
少年并不厚實的脊背出人意料的有安全感,她無意識的蹭了蹭,将腦袋埋在餘淵的頸窩處。
困意一點一點侵蝕她的大腦,顏慕的的呼吸綿長而又平穩。
“睡吧。”少年放緩腳步,輕聲說道。
少女的呼吸灑在頸窩,帶來酥酥麻麻的癢意。
少年的心上仿佛有一萬只螞蟻在爬,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酥麻。
餘淵微微別過頭,看向顏慕即便是睡夢中還緊皺着的眉。
他抿了抿唇,像是對着顏慕,又像是對着自己說道:“都過去了。”
*************
村醫替餘淵檢查了傷口。
他總體沒什麽大礙,只是有幾處被柴刀砍傷的地方要包紮好,否則容易感染。
顏慕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唇被咬的發白。
她不說話,沉默着替餘淵包紮傷口。
“……顏慕?”餘淵伸手去接眼淚。
滾燙的眼淚墜入掌心,晶瑩剔透的像是清晨荷葉上的露珠。
“你明明傷的那麽嚴重,為什麽不告訴我。”顏慕咬着唇抽抽搭搭哭個不停,“你是不是……很疼?”
一想起她剛才還讓餘淵背,她就內疚心疼的不能自已。
餘淵剛才得有多疼啊。
顏慕這麽一想,覺得心裏更難受了。
“不疼。”餘淵道。
他真沒覺得疼。
他和顏慕是截然相反的體質,顏慕對疼痛極為敏感,摔一下就會持續疼很久。
但是他不一樣,他屬于對疼痛不怎麽敏感的體制。
顏慕咬着唇不說話,手上包紮的動作卻突然重了起來。
餘淵的傷口被突如其來的一壓,頓時面色有些扭曲。
“……現在疼了。”他無奈道。
顏慕不說話,端起藥物去看張狗蛋。
餘淵輕嘆了口氣,默默跟在顏慕身後。
張狗蛋的傷勢雖然不重,但是他的頭碰到了石頭,所以到現在都沒醒。
不過,村醫已經給他上過藥了。
“張獵戶還沒來?”村醫看了看門口,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
村裏人都知道,張獵戶早年喪妻,張狗蛋是他唯一的獨子,平時很是溺愛。
怎麽如今張狗蛋受傷昏迷了,張獵戶還是不為所動?
村醫驚呆了。
“張狗蛋說,張獵戶吸上那種讓人上瘾的花了。”餘淵淡淡道。
“花?”村醫愣了一瞬,驚愕道:“那花很難找,他是怎麽染上的?”
“……不知道。”餘淵若無其事道,“他污蔑我,說肯定是我幹的,所以今天拿刀想來殺我。”
“這張狗蛋,瘸腿後是有點不正常了。”顏父皺眉感嘆道,“他別是腦子有什麽病吧?”
“這……”村醫語塞,他認真思考了一下,道:“受刺激太大,是有可能導致癡傻瘋癫的。”
“而且……”村醫看了眼張狗蛋,又輕生道:“他的頭剛才碰到石頭了,可能也會對腦子産生影響。”
“他傻了才好。”說話的是顏慕。
她性子一向溫軟柔和,很少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
“他這次能拿刀砍餘淵,那下次就能拿刀砍別人。”顏慕生氣道:“僅憑一己之念就肆意傷人,太可惡了。”
“張獵戶那樣,是不可能照顧張狗蛋了。”村醫感嘆,“我回頭問問村長,看看怎麽處理。”
“若是腦子真的出了問題,那可不能再放出來了。”餘淵忽然道,“他要是每天都堵在路上殺一個人,那不用半年,村裏的人可都要死絕了。”
餘淵這話說的古怪,但卻不無道理。
村醫看了眼餘淵,嘆道:“确實,若是真瘋了,那就只能鎖起來了……”
簡單的感嘆過後,村醫又拿起藥箱給顏慕看傷。
顏慕挽起褲腳,露出一截瑩白的小腿。
村裏按了下腿上的肌肉,顏慕頓時發出一聲痛呼。
他又看了看顏慕的腳踝,只見顏慕的腳踝腫的像個饅頭。
“可能是跑太快,扯着筋肉了。你這傷不能急,估計要修養一陣子。”村醫拿出一包止痛藥,又照例給顏慕把脈。
“咦?你這身子……”村醫驚奇。
“我好了。”顏慕忙道。
“你可是吃了什麽藥?”村醫覺得自己遇上了醫學史上的奇跡,激動的追着顏慕問個不停。
顏慕打着哈哈應付過去,只說是早睡早起多運動。
村醫雖依舊不解,但顏慕本人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接着問。
他一面默念着早睡早起多運動,一面送三人出了門。
事情就這麽暫時告一段落。
回去的路上,顏父照例二人在學校裏的功課。
平時是顏慕叽叽喳喳說的最多,但這回卻是餘淵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話。
顏慕的異樣連顏父都察覺了出來。
“閨女,你怎麽了?”顏父撓撓頭。
顏慕看了眼餘淵,氣鼓鼓的道:“沒事,我很好。”
即使粗糙如顏父,也察覺到了二人之間的不對勁。
他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是也知道以餘淵那老實巴交的性格,是不可能欺負顏慕的。
顏父有心想讓二人和好,但想了很久都沒想到好方法。
最後,他只能做作的一拍腦袋,道:“爹剛想起來,田裏的青菜好像長的不錯。哎呀,這青菜不吃就老了,爹去摘點,你們兩個先回家。”
說罷,顏父就匆匆的離開了。
一時間,只剩下顏慕和餘淵兩人面面相觑。
顏慕愣了會兒,便明白了顏父的苦心。
但她心裏還在生氣,不想就這樣原諒餘淵,于是“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可惜想象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顏慕走了沒幾步,就被腿上傳來的劇痛給打敗了。
她的小臉皺成一團,蹲在地上縮成球狀。
餘淵身子一滞,快步走上前,和顏慕面對面的蹲着。
“你走開!”顏慕看着餘淵的臉就生氣。
都怪這張帥臉。
要不是這張帥臉……嗚嗚嗚男色誤人啊!
她本來想将少年一把推開,但是想起餘淵身上的傷勢,那想要伸出去的手,就硬生生的給縮了回來。
她只能氣呼呼的別過頭,不去看餘淵。
少年不說話,像個雕塑般蹲在她的面前。
許久,他才低着頭,啞聲道:“你不要我了嗎?”
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像極了一只迷路的小狼崽。
顏慕的心底微微動搖,但是想起餘淵不愛惜身體、還有隐瞞傷勢的惡劣行為,那顆動搖的心瞬間就堅定了起來。
顏慕幹脆将腦袋埋進了臂彎裏,試圖用實際行動告訴餘淵——我不聽。
“顏慕。”
她看不見餘淵的臉,只覺得餘淵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顏慕,連你也不要我了嗎?”少年的聲音很輕,似乎風一吹就散了。
顏慕見過餘淵的很多種樣子。
但是這麽脆弱和易碎的模樣,卻是很少見到。
顏慕忽然就想起了,餘淵以前被辱罵虐待的樣子。
想起餘淵因為她筆下的幾句話,走過了悲慘而寂寥童年。
餘淵明明承受過這世界最大的惡意,明明見過許多陰暗。
但是在她面前,餘淵永遠是那個傲嬌體貼的小少年。
一瞬間,顏慕的心潰不成軍。
她悄悄擡起頭,吸了吸哭的通紅的鼻尖,對着餘淵小聲道:“要的。”
“我要餘淵的。”她看了看餘淵,又有些不好意的低下頭。
餘淵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又被生生壓了下去。
他站起身,朝顏慕伸出手。
顏慕的火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她擦了擦眼淚,別別扭扭的拉着餘淵的手站起來。
“我……”顏慕撅着嘴,哼哼唧唧的說,“我的腳還是疼。”
“那我背你。”餘淵道。
“我不要你背!”顏慕一提起這個就炸毛。
“那……我扶着你。”少年無奈。
顏慕不說話,手卻老老實實的扶了上去。
“……蠢丫頭。”餘淵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麽?”顏慕沒聽清。
“沒什麽。”餘淵嘴角一抽,生怕顏慕再次生氣,“誇你好看。”
***********
是夜,顏慕腿疼,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她想起餘淵吻的神奇功效,抱着小被子在床上瞎琢磨。
“既然餘淵的吻可以續命……那能不能強身健體呢?”顏慕自言自語。
腿疼的太厲害了,顏慕實在是有些受不住了。
于是,她拖着腿下了床,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打開房門,來到客廳。
夜明星稀,餘淵躺在桌上,回想着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今天讓顏慕擔心和生氣了。
一想到這件事,餘淵心中就悶悶的睡不着覺。
頸窩處還殘存着酥麻的觸感,他的鼻尖還萦繞着少女身上的甜香。
顏慕……
餘淵将頭埋在被子裏,在心底默念着顏慕的名字。
輕巧的腳步聲傳來,餘淵警惕的探出腦袋查看。
只見顏慕摸着黑,慢慢從房間來到客廳。
然後停在他睡覺的桌前。
顏慕這是在做什麽麽?
餘淵有些不解。
莫名的,他想起上次看見顏慕起夜回房的身影,還有唇上淡淡的甜香。
以及他從前在顏慕家醒來,看見顏慕倉皇站起身的樣子。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很多線索,但是又無法抓住。
他不出聲,看着顏慕伸出手,在他身上摸索。
冰涼的小手一路向上,最終停留在他的唇瓣上。
“餘淵?”顏慕小聲問道。
餘淵裝睡不說話,想看看顏慕接下來要做什麽。
然後,他就看見顏慕俯下/身子。
在他驚愕的目光中,顏慕吻上了他的唇。
作者有話說:
我寫的時候,寫到“顏父覺得,餘淵那孩子老實巴交的……”我一個沒忍住,趴在電腦桌上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