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顧藍緩過神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垃圾桶裏呆很久了。
她确定自己是在垃圾桶裏，因為觸目所及就是各種各樣的垃圾，特別特別髒。
好在，她的嗅覺現在發揮不了作用，一點氣味都聞不到。
不光嗅覺，她現在動都不能動，身體完全不聽她使喚。
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回事，反正她的視角就是從垃圾桶這裏到周圍這個街角，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噩夢。
一只有點髒兮兮的流浪貓忽然跳入了她的視野。
那只三花貓瘦的有點皮包骨，它躍上垃圾桶後掃了一圈，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
顧藍懵懵地看着它湊近，貓咪湊近她聞了聞，她立刻出聲：“喂小貓咪，我是在做夢嗎？”
她無法想象別人看到她好端端待在垃圾桶裏是什麽想法，她自己想想都挺窒息的。
貓咪沒有搭理她，它好像什麽聲音都沒聽到似的，轉頭跳在她的肚子上。
對，應該是肚子的位置，但是顧藍一點感覺也沒有。
“小貓咪？咪咪？臭貓……”
連喊了好幾聲底下的貓咪還在扒拉垃圾，耳朵動都沒動過，顧藍确定了，它聽不到她說話。
貓咪沒有收獲重新跳上垃圾桶邊緣，顧藍看出它想走，大叫了幾聲：“別走啊小貓咪！留下陪我待會兒！”
然而貓咪根本聽不到她說的，頭也不回地很快走掉了。
顧藍有點悻悻，随後就見幾只讨厭的蒼蠅在她面前飛舞盤旋着，盡管她心裏尖叫連連，仍然是落在了她鼻子的部位上。
顧藍：“……殺千刀的。”
目送着流浪貓離開，迎來了一只只灰不溜秋的老鼠，顧藍也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待多久，終于視野裏有人出現了。
現在還是淩晨，有起早的老人，有趕着上班的成年人，有結伴上學去的少年，有帶着孩子散步的婦人，這些人大多都會朝顧藍看上兩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嘿，大爺、大媽、小屁孩……”
沒人回應她。
“拜托你們看看我呀……”
她對每一個經過身邊的人這樣說道，結果可想而知。
從早上到傍晚，顧藍數着一共有一百九十八個人從自己身邊路過，中途有人過來往她這邊扔垃圾，有小孩想靠近她被拉走，直到夜幕将近，她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這個奇怪的夢有什麽意義。
明明睡前她就只是刷了個搞笑番看了會小說，白天除了一如既往的社畜生活沒有別的，難道真是太無聊才做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夢？
顧藍覺着，她這趟可能就是感受一下垃圾堆裏的一天，真是閑出屁來了，幸虧她聞不到味道，不然早就熏死了。
然後她瞧見，昏黃的路燈下一個小男孩看到了她，沉默片刻後他朝她走了過來。
顧藍記憶力還算不錯，她确定早上沒有看見過這個小男孩。
說是小男孩，其實也不算很小，男孩大概十來歲的樣子，瘦弱，小胳膊小腿的，手腕上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好像和人打過架，衣服外套上有點髒污，領口還破了，臉上有些小傷口。
他仰着腦袋看着顧藍，顧藍瞧清了他的小臉。
小少年雖然小，五官明顯沒有長開，但是他眼睛特別黑，頭發有點發黃，明顯營養不良，但瞧着他發絲很細，看起來十分柔軟好摸的樣子。
現在的他能看出五官精致，長大肯定是個美男，顧藍這樣下了結論。
“小孩。”第一百九十九次向人開口，即使知道結果，顧藍還是出聲了。
“你說我做這個夢幹嘛？”
也幸好是在夢裏，不然說這麽多話嗓子怕是都壞掉了。
男孩一無所覺，但他伸手來夠她，顧藍眨了眨眼，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她——在他晶晶亮的眼睛裏是一個髒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大熊玩偶。
顧藍：“……”
她不敢置信，确認地再看了幾眼，那黑亮的眼睛裏确實是這樣一個形象。
視野一陣天旋地轉，等她視線平穩下來，她瞧見了少年的頭頂……
“……”
她明白了，感情她現在是一只成人等身玩偶，就是那種一米六的大玩具，很多人都想要但又嫌占地兒又嫌貴的那種。
少年有些艱難地背着比自己高很多的髒玩偶走，顧藍就保持着好像是自己從背後抱住他似的姿勢看了一路風景，聽着少年的喘氣聲，她嘀咕：“你家怎麽這麽遠啊？”
沒人回答，她也依然自說自話。
她以為少年會住在這附近，可是少年走了很久還沒停下來，天都黑了很久，少年帶着她從相對繁華的區域來到擁擠又雜亂的區域，最終停在了一處小平房裏，四圍都是這樣的小平房，住着形容憔悴的一大堆人。
顧藍被少年放在門邊，少年在開門。
“喔我的天吶，瞧瞧那是什麽……”
她瞧見對面小院裏飄揚着的發舊內衣，周圍有打牌聲、麻将聲，有酒瓶子倒地的哐當聲，總之，是顧藍很久沒見到過的貧民區景象了。
剛剛嘆息一聲，身子又被人提溜起來。她瞧見黑壓壓的小院，院子裏沒什麽東西還算整潔，然後她進門的時候被磕了一下腦袋。
“臭小子注意着點你姐姐的頭啊！”
雖然不痛，不過她有點不爽。
再次嘗試着動動身子失敗了之後，顧藍也只能罵着這個小不點給自己聽，在進了裏面屋子後，她又連續被撞了兩次，好吧，她忍。
顧藍最終被安置在了裏面的小房間裏，這間應該是小男孩自己的屋子，裏面除了一個舊木衣櫃和舊書桌再就是一張一米五的床，三樣家具就占了屋子所有空地。
少年看了顧藍一眼，把她擱在了床尾。
他這就帶上門出去了，顧藍仔細瞧着屋子裏的一切，尤其是對面牆上貼着的獎狀。
“啧啧，看來還是個好學生啊。”
牆上貼了好幾張獎狀，顧藍挨個看過去，最終确定了男孩的年齡。
他應該是每年都會得獎狀，最近的一張是四年級，所以這孩子也就是上小學還沒畢業的，估算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
男孩名叫司喬，看到這兩個字時顧藍是有點恍惚的，她前不久還看過一本小說，裏面的反派就叫這個名字，所以她現在懷疑自己是看過那本小說的原因做了夢還把人家名字移過來了。
她又看了看別的，最後總結出這個家裏真的沒什麽可看的，這就是典型的窮人家，賊都不會惦記的那種。
這也難怪，不窮誰會撿一個髒玩偶啊。
顧藍碎碎念完，她發了會呆，男孩已經重新進來了，顧藍瞧見他端了碗坐在桌前慢慢吃了。
話說到現在似乎被小孩影響了，她有點餓，不不對，她其實不餓，她只是嘴饞想吃東西了。
但她沒法吃東西，也聞不到食物的香氣，于是她腦子裏在瘋狂腦補火鍋、螺蛳粉、肥腸粉、各種幹鍋冒菜，臆想中的香味讓她恨不得立刻醒過來點外賣大快朵頤。
男孩吃完了飯大概是去洗碗了，等他再回來，他坐在床前開始縫衣服。
沒錯，他在縫他被撕破的衣服。
“天啦撸，這孩子這麽厲害的嗎？！”
她這麽大個人都不大會縫東西，且他剛剛還自己做飯吃，這孩子才十幾歲還是個男孩，顧藍頓覺自愧不如。但她轉瞬又想起，從進來到現在她就沒看到其他人，牆上的老挂鐘已經是十點多鐘，大人再忙也該回家了，可這院子裏除了男孩就再沒別人。
男孩很快補完了衣服，他最後看了顧藍一眼，洗漱過後就回來熄燈睡覺。
顧藍孤零零坐在床腳，男孩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她不得不确定，這個小家夥好像沒有別的家人，他在自己生活着。
上小學的年紀就要自己處理自己的一切，顧藍有點心疼這小家夥。
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會夢到這樣的故事，但現在男孩都睡了，屋子裏黑漆漆的，她也閉上了眼睛。
算了睡吧，睡醒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天，故事不故事的都不重要。
“小家夥晚安。”
睡前，她還是跟這個只是夢裏現實并不存在的小可憐說了她以為的最後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