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德妃娘娘閉着眼歪在榻上, 殿梁之上垂下絢麗通透的水晶簾, 身下是大紅色的刺繡絨氈,德妃年過五十, 隔着簾子瞧着, 倒還有幾分風姿綽約。
明惠郡主乖順的為她捶肩, 一個身着粉色宮衣的宮人進來行了一禮,湊到德妃娘娘耳邊說了幾句話。
明惠郡主聽着好像是皇後娘娘那裏吩咐德妃照顧好郭貴嫔。
德妃娘娘輕哼一聲, 睜開眼睛, 手指往太陽穴上按了按。
那粉衣宮人連忙對明惠郡主道:“郡主嬌貴,仔細累着手,奴婢來就好。”
明惠郡主道:“伺候皇祖母, 我才不累呢。”
那宮人笑着說:“郡主孝順, 奴婢們可不敢叫郡主累着, 德妃主子會心疼的。”
明惠郡主被她這話說的開心,德妃娘娘屈膝坐好,撫了撫小手指上的金晶護甲。
粉衣宮人執捶給她敲背, 德妃娘娘蹙着眉道:“行了行了, 退下吧。”
那宮人垂首應是,珠簾微微漾,德妃盯着紫檀木雕嵌壽字鏡心屏風,淡淡道:“宣她進來吧。”
明惠郡主愣了愣,不知她說的是誰,只是沒多會就見宮人挑開簾子,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垂着頭, 蓮步輕移,玲珑身段藏在軟羅紗衣之中,腰系玉帶,肌膚塞雪,唇如胭脂,發髻之間步搖微晃。
長長的睫毛微垂,斂眸芬芳。
她跪在地上給德妃娘娘行了個大禮。
“郭妹妹,本宮這會乏了,實在沒精力顧着你,你先回去吧。”
德妃娘娘瞧見這張臉就來氣,這麽多年了,陛下就沒換過口味,說出去別人怕是不信,陛下這一生如珠似寶的寵過三個妃子,這三個妃子都長着相似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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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入宮早,陛下當年的瘋狂她都經歷過。
當年她争不過李貴妃,後來比不過陳昭儀,如今和那二人相似的臉,又出現了。
楚王真是好手段,弄了這麽個同李貴妃相似的臉在宮中,陛下向來惜命,為了她竟是連臉也不要了,一大把年紀,為了那種事宣禦醫。
德妃對郭貴嫔沒有半分好感,且不說她的臉,單憑她是楚王送進宮的,她就實在惡心。
兒子為了争奪皇位,給爹送小妾。
德妃這一把年紀了,早已不受雨露,自不會嫉妒郭貴嫔受寵,只是陛下如今叫郭貴嫔迷了眼,一心以為這是當年的李貴妃和陳昭儀回來了,古稀之年還覺得自己是二十出頭的小子,這女人是楚王的人,自她入宮後吳王在朝就沒順過,八成就是這女人吹的枕頭風。
郭貴嫔垂着頭,恭敬道:“原不敢勞煩德妃姐姐,只是妾初入宮廷,比不得姐姐對宮中事物了解的多,怕壞了規矩,如今妾懷有身孕,陛下那裏不叫妾近身,皇後娘娘說德妃姐姐賢良,妾出身微賤,恐不能約束底下宮人,還請姐姐幫襯一二,妾感激不盡。”
她嬌嬌弱弱的說話謙卑,挑不出錯來,德妃卻恨的牙癢癢,皇後的原話哪裏是叫她約束底下宮人,剛把她叫去說郭貴嫔是陛下寵愛之人,如今懷有身孕,陛下那裏寶貝的跟什麽似的,怕她過了病氣,也不叫她在衍慶殿伺候了,吩咐皇後照顧好他的寶貝疙瘩,皇後素來精明,哪裏要接這燙手山芋,轉手便以郭貴嫔居住的毓秀宮同德妃的昭陽宮最近為由把照顧郭貴嫔之事交給了德妃。
且不說德妃心中不喜郭貴嫔,要屈尊降貴照顧一個貴嫔,陛下古稀之年,宮中多年沒有皇子公主誕生,如今郭貴嫔入宮不久便懷有身孕,是不是陛下的難說,便是陛下的,宮中皇子公主嬌貴,想做天家子女不容易,大半折在了娘胎裏,剩下的一小半便是生下來也未必能養的大,皇後娘娘把這事交給她,擺明了就是坑她,郭貴嫔肚子裏的孩子若是不能順利生産,她就得擔着監管不利的名。
這郭貴嫔是楚王送來的人,楚王若是不想叫她生她也得乖乖的把孩子給掉,到時候在到陛下那裏哭訴一番,便是她的罪過了,這讓她如何甘心。
再是氣的牙癢癢,如今吳王在朝艱難,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能拖後腿。
想到郭貴嫔還懷着孩子,德妃抿了抿唇,手指搭在一旁,緩緩道:“起吧。”
郭貴嫔欣然一笑,露出兩頰的一對小酒窩,往地上磕了一下:“妾謝過德妃娘娘。”
簾後走出一個宮人扶着她起身,大抵是做慣了奴婢,這會身居貴嫔之位,又懷有身孕,還是不敢挺直腰杆說話。
“坐下吧。”
郭貴嫔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開口道:“德妃娘娘,妾也不知道懷了孩子要做些什麽,您能提點臣妾一二嗎?”
德妃掃了明惠郡主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明惠郡主立馬會意,揚起了自己高傲的下巴,問:“皇祖母,阿凝怎麽不知何時宮中竟多了位娘娘,瞧着也不過就比阿凝大一兩歲,阿凝豈不是要叫她一聲祖母了。”
郭貴嫔面色羞紅,道:“妾出身卑微,豈敢在郡主面前充大。”
明惠郡主冷哼:“怎麽不敢啊,連本郡主的皇祖母都要伺候你,遑論是本郡主。”
郭貴嫔面色一白,慌慌張張的站起身解釋:“郡主,妾不是那個意思,實在是沒有懷過孩子,妾雖卑微,肚子裏卻是陛下親子,妾不敢怠慢,皇後娘娘那裏讓妾不懂的多問德妃娘娘。”
“這話說的,旁人懷孩子也沒那麽多事,偏你就第一胎,唯恐出事,我皇祖母懷我父王時也是頭一胎,也沒聽皇祖母說讓皇後娘娘照顧。”
“郡主。”
明惠郡主冷冷一笑:“郭貴嫔莫要生氣,本郡主也只是就事論事,不過想來郭貴嫔也該知道本郡主向來脾氣不好,這陣子本郡主要留在宮中陪皇祖母,皇祖母怕是不能□□照顧你了,你若真擔心你腹中孩子,還是去求皇後娘娘另選一位能照顧你的,免得本郡主到時候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你。”
郭貴嫔低着頭,泫然若泣。
德妃對着明惠郡主斥道:“好了,總是這般沒規矩,郭貴嫔是你的長輩,怎能如此無禮,還不向郭貴嫔賠禮。”
明惠郡主拽住她的衣袖撒嬌:“皇祖母,阿凝說的都是事實啊,我脾氣暴躁,有時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萬一傷着了郭貴嫔肚子裏的小皇叔怎麽好,何況皇祖母你要照顧我的,若是還要照顧郭貴嫔,哪裏還能顧的上我,皇祖母,你不能如此,您向來愛重皇祖父,阿凝不敢說什麽,可您如今為了皇祖父的兒子不要孫女了,您偏心。”
“胡說八道。”
德妃戳了戳她的腦袋。
郭貴嫔立在底下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明惠郡主哼了哼,站起身道:“若是皇祖母不去尋皇後娘娘,阿凝便自己去尋皇後娘娘,皇祖母還要阿凝伺候呢,哪裏有精力去伺候別人生孩子,阿凝不依。”
她說着便真要往外面跑,兩側霎時竄出兩個粉衣宮人,攔住她,不讓她去。
明惠郡主向來嬌縱,撒起潑來,誰的面子都不顧,一把推開攔住她的宮人,嘴裏嚷着要去找皇後娘娘理論去,她好容易進宮陪皇祖母一趟,皇後娘娘竟然讓皇祖母伺候別人。
郭貴嫔瞧着明惠郡主無法無天的樣子,下意識的往旁邊側了側身,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怕傷着自己的孩子。
德妃瞥了一眼,心下了然,郭貴嫔是想生下這個孩子的,最起碼不是受楚王之命故意尋求自己的庇佑,而後打掉肚子裏的孩子栽贓給自己。
宮人不敢傷了明惠郡主,都跪在地上求郡主息怒,德妃冷聲呵道:“放肆,越發慣的你無法無天,若傷着了郭貴嫔肚子裏的皇子,你個孽障有沒有命陪。”
明惠郡主縮了縮肩膀,捂着臉嗚嗚的哭了起來,邊哭邊哽咽道:“原是皇祖父說阿凝是他的親孫女,身上流着他的血,是最尊貴的,如今倒好,是個什麽人都能踩在阿凝的頭上,我倒是瞧出來了,這皇祖父一病了,宮裏便亂了套了,任誰都能尊卑不分了。”
郭貴嫔跪到地上,哭着說:“德妃娘娘,非是妾尊卑不分,這是皇後娘娘的命令啊。”
拿皇後娘娘壓她,真是好樣的。
德妃強忍着怒氣,道:“你也瞧見了,本宮這孫女脾氣大,醋性也大,打小便不許本宮抱她哥哥,只許抱她,你先回去,好好養着身體,至于壓治宮人之事,你是主子,沒人敢為難你。”
這便是越過皇後娘娘推了這差事,橫豎沒有明旨,鬧到陛下那裏也可說因要照顧明惠郡主,□□乏術,陛下自然也知道皇後娘娘讓她照顧郭貴嫔是什麽意思。
郭貴嫔瞧着這屋裏亂成一團,唯恐真的傷了孩子,嬌嬌怯怯道:“既如此,那妾便改日再來給德妃娘娘請安。”
她剛邁出去沒多久,明惠郡主便笑嘻嘻的攔住德妃娘娘的胳膊,道:“皇祖母,阿凝演的好不好。”
德妃笑着說:“這可是你的拿手絕活,還需要演嗎?”
“哎呀,皇祖母。”
德妃道:“逗你呢,比你平日裏還有些過,你瞧那奴婢的臉都吓白了。”
明惠郡主雖然蠻橫,卻是不屑同一個奴婢争寵的。
“一個卑賤之人,誰給她的臉讓皇祖母照顧她。”
德妃道:“還不是陛下皇後給的。”
“皇祖父真是糊塗,一個卑賤的奴婢怎能封為皇妃呢,瞧她那樣,好歹也是個貴嫔,不敢大聲說話,連自己的宮人都管不住,嬌嬌弱弱的,真是給皇祖父丢人。”
“哪裏是她不敢說話,不過是學旁人罷了,只可惜學的不像。”
“她學誰呢,為何要學旁人。”
德妃道:“不該問的莫問。”
明惠郡主心裏癢癢的想知道,又不敢問。
一個藍衣宮人斟酌着開口道:“娘娘,奴婢瞧着楚王此次的目的倒像是讓娘娘與皇後娘娘反目,他好坐收漁翁之利,奴婢覺得娘娘沒必要為了這事同皇後娘娘撕破臉。”
德妃漫不經心的說:“本宮同皇後哪裏還有什麽臉可撕。”
早就撕破了的,也不在乎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