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多莉不再避諱辛西娅與各種男人玩樂。
她們一起參加俱樂部的晚會,一起在酒吧的舞池裏跳舞,一起去綠毯似的草地野餐。她們既是無話不談的姐妹,又是水乳交融的情人。當她們緊擁在一起時,鏡子裏浮現的,是一對漂亮妩媚膚色如象牙般雪白的孿生仙女。她們是那麽了解彼此,閉着眼睛,僅憑摸索就能幫對方扣緊文胸的金屬扣子。
多莉熟知每一個花花公子的秉性,她戴着鑲黑網紗的闊邊帽(網紗上點綴着細小圓潤的珍珠),抹了口紅的嘴唇微啓,像故事裏無所不知的女巫一樣,将那些花花公子惡劣的手段和陋習全部告訴了懵懂的辛西娅。
辛西娅聽得一愣一愣的。她一直以為她和喬森是純粹的愛情,沒想到在喬森眼裏,她只是一張可以收集的郵票,一座可以贏取的獎杯,一件可以抛棄的物品。簡而言之,她就是一張他用過的檢測男性魅力的試紙,廉價,脆弱,毫無保存的價值。
難道他對她一點兒愛情都沒有嗎?他是怎麽做到完全不動感情的?她就那麽差勁,那麽不值得他喜歡嗎?
還是說,男人都這樣,從來沒有把女人放在平等的地位過;對他們而言,女人只是狩獵的獎品與展示生殖力量的途徑。
聽見這句話,多莉冷不丁想起了葉利斯特拉托夫。
葉利斯特拉托夫盡管溫和、體貼、文質彬彬,意志力卻像鋼鐵一樣強韌,見識如同汪洋大海一般廣闊。他既是煽起她欲望之火的源頭,又是替她打破性別桎梏的斧頭,更是她像女主宰者一樣醉生夢死、窮奢極欲的底氣。在她接觸的幾千個男性當中,再沒有一個男人能與葉利斯特拉托夫相提并論。他太好了,以至于根本不像一個男人。
于是,多莉回答:“男人都這樣。”
這時,舞會開始,管弦樂聲在金碧輝煌的大廳回旋、飄蕩起來。人們開始跳四對舞。辛西娅剛知道喬森玩弄她的手段,還有些憂郁。多莉側頭看了她一會兒,輕聲說道:“跟我來。”
辛西娅不明就裏地跟了上去。
多莉握着她的手,帶她走進了舞池。她們是四對舞中唯一一對手牽手的女人。所有人都在看她們,看她們蕾絲鑲邊的裙擺互相摩擦,看她們纖細的腰肢惹人憐愛地扭動,看她們嬌小雪白的雙手時而分開,時而緊緊扣在一起。她們是如此美麗,如此可愛,全場再找不出第二對像她們這樣發色身材氣質都相仿的女人,連溜轉的眼眸都比其他女人更讓人發饞一些,因為她們尚不屬于任何男人,只屬于彼此。未被采撷的花朵,當然更珍貴一些。
一曲完畢,多莉吻了吻辛西娅熱乎乎的臉蛋兒,在她的耳邊輕柔地低語:“別難過了,我教你怎麽玩弄他們。”
剛好,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他戴着手套,穿着熨得筆挺的西裝,手上像英國人一樣拿着手杖。他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兩位可愛的小姐找到可靠的男伴了嗎?”
辛西娅以為多莉口中的“玩弄男人”,會像喬森那樣先說幾句甜言蜜語,不禁有些吃醋。誰知,多莉竟然直截了當地答道:“我們就是彼此的男伴。”
男人微微驚訝,很快反應過來:“你們是女同性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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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多莉說,“你介意嗎?”
“完全不介意。”男人輕輕一笑,“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兩個仙女的愛情更美好的事情嗎?”
“那就好,”多莉的聲音忽然變得像小姑娘一樣甜蜜,“那你等會兒來找我們吧。我們想說一會兒私房話。”
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麽,喉結滑動着,吞咽了好幾口唾液,咽得喉嚨都幹了。他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好”,有些戰栗地離開了。
辛西娅看着他的背影,相當不解地問:“他為什麽這麽激動?”
多莉慢條斯理地說道:“因為他覺得,我們都會是他的女伴——可以帶回家那種。”
“可、可是……你不是都告訴他,我們是一對了嗎?”
“在他的眼裏,我們之間的愛不過是一種游戲,一種消遣。如果我們都成為他的女伴,我們之間的愛情,反而會使這種一男二女的關系更加穩固。這就是男人眼中的女同性戀者。”多莉輕撫着鮮紅的下嘴唇,有點兒想抽煙,但她的小情人好像不怎麽喜歡煙味——上次做完以後,她雖然眼神迷離,表現得很快活,卻立刻跳下床,打開窗子通風。
她的煙瘾很大,有時候甚至會抽填着烈性煙絲的煙鬥;有一次,一個男人開玩笑說,這是她唯一不體面的愛好,要不是她足夠有魅力,恐怕很多男人都受不了她身上辛烈的煙草味。
他說這話時,正在磕煙鬥,試圖把裏面的煙灰磕出來。多莉本來不怎麽生氣,卻因為這磕磕碰碰的聲音而煩躁不已,忍不住取下口中的煙鬥砸了過去。她那煙鬥足有一英尺那麽長,直接砸斷了他挺直的鼻梁。
辛西娅不知道多莉正在犯煙瘾,她還在消化多莉灌給她的信息。
和多莉接觸得越多,她眼前的世界坍塌得越多。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這世界這麽險惡。她甚至有些驚奇,自己為什麽從來沒有發現這種險惡,下意識就接受了自己弱勢的、不被尊重的、土耳其奴隸似的地位。在她還不知道貞潔是什麽意思時,就開始為貞潔患得患失;最有意思的是,鄰居家的小男孩也是如此,在胡須還未長出的年紀,便已經明白“蕩.婦”最能羞辱一個女孩的品性。
仔細想想,喬森玩弄她的手段并不高明,至少她事後回想起來,并沒有發現高明之處。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貶低她的相貌,強調貞潔的重要性,恐吓她,再沒有一個正常男人會珍惜她這具可能有過死胎的身體(盡管她并沒有懷過孕,也沒有流過産,但她已經失去貞潔了,有誰會相信呢?);假如她壓根兒不在乎這些,就不會被喬森這種人玩弄。
這時,那個男人回來了。他非常有禮貌地介紹說自己叫伊萬諾夫,俄國人,曾經的貴族。經歷過俄國內戰的流亡貴族,都免不了要妖魔化一番蘇維埃政權;伊萬諾夫說了幾句蘇維埃的壞話後,就開始吹噓自己的成就。他說,他是一本俄國流亡者雜志的專欄作家,想以她們的浪漫關系創作一首詩歌,希望她們能跟他說一些交往細節,越詳細越好。
辛西娅不知道多莉會怎麽玩弄這個男人,貶低他,羞辱他,還是把他狠揍一頓?誰知,多莉竟然真的開始講述她們交往的細節,有的是虛構的,有的是真實的。她說,她們本來是一對很遠的遠房親戚,因為偷窺到姨媽和女仆偷情,而明白了那事兒的妙處。那是一個壯麗、寂靜的夏夜,蠓蟲在煤油燈的白色燈罩附近飛舞個不停。她們穿着半透明的睡裙,偷溜進了存放雜物的閣樓裏,一邊回憶着姨媽和女仆的動作,一邊親吻彼此都有的部位。
伊萬諾夫聽得面紅耳赤,熱血沸騰,仿佛真的看到了兩個發色淺淺膚色白皙妩媚可愛的女孩纏結在一起;而他作為一個旁觀的雄性幽靈,雖然沒能參與進去,卻利用想象力同時占有了她們。
後來,她們分開了一段時間,再次見面時,多莉發現辛西娅被一個男人騙了(聽到她們也喜歡男人時,伊萬諾夫整個人都在顫抖,呼吸急促),她花了點兒時間,才幫辛西娅擺脫了那個可惡的男人。
多莉蹙起眉毛,有些憂心地問道:“你會像那個男人一樣欺騙我們嗎?”
“不會,不會,不會!”伊萬諾夫一疊聲說道,生怕失去做她們騎士的資格。
辛西娅看得目瞪口呆,她還沉浸在多莉編造的故事裏,在想多莉是不是真的跟一個女孩幹過這些事兒,等她回過神時,伊萬諾夫看她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眼角發紅,鼻息艱難,仿佛被多莉用隐秘的巫術引誘了一般,已經淪為了她們忠誠的裙下之臣。可她們……什麽都沒有做啊?
接着,在伊萬諾夫的強烈要求下,多莉又暧昧不清地講了一些交往時的趣事。其實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小事,但不知為什麽,伊萬諾夫卻聽得攥緊了拳頭,手指關節嘎嘎直響。等多莉講完時,他已像一堆澆滿汽油的木柴,只需要一顆微小的火星,就能熊熊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多莉輕輕抱了他一下。
她沒有像法國人一樣行貼面禮,只是保持着不遠不近的社交距離,在他的耳邊低低地說道:“你是個英俊的、可愛的、尊重女性的紳士。當我們有需要時,一定會找你。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好嗎?”
伊萬諾夫重重地點了下頭,沒有說話。他已經說不出話了。多莉編織出來的故事,如同一陣潮濕的、溫暖的、令人無可抵擋的微風,滲進了他的骨縫裏,他不由自主地瑟瑟顫抖,渾身發軟。
是他太過自信了嗎?他總覺得多莉的言語間夾雜着一絲秘密的、蕩漾的、熾烈如火的邀請。是了,他的感覺絕沒有錯。她們肯定是覺得沒法滿足彼此,于是看上了他,想邀請他加入她們,加入這段甜蜜可愛的關系之中。
伊萬諾夫的神情變化,辛西娅都看在眼裏,她沒想到伊萬諾夫如此不堪一擊,多莉僅用幾句話、一個擁抱,就将他徹底收服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多莉簡直是一個女英雄,一個為那些被抛棄的女孩們伸張正義的女英雄。她盡管窮奢極欲,卻絕不讓男人的黃金與香槟流進裙底;她不收他們的鮮花珠寶新衣,反而使他們更加瘋狂,恨不得傾家蕩産來讨好她。辛西娅從來沒見過這麽神通廣大的女人,她微微一笑就能讓男人渾身發燙,三言兩句就能使他們露出禽獸一般的醜态。沒有她,她可能這輩子都會像個傻瓜一樣,把喬森那個惡棍,那頭禽獸,那個蠢材當成一個寶貝。多莉把她從可怕的戀情中救了出來。她無法不仰慕不崇拜不愛戀她。
像是察覺到她的想法般,多莉轉過頭,往前一傾身,溫柔地吻了一下她的紅唇:“還難過嗎?”
“什麽?”
多莉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開心。現在,你開心了嗎?”
“開心,開心極了!”辛西娅閉上眼,喃喃地說。
這幾天,簡直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幾天,但她并不像和喬森在一起時那樣患得患失——多莉的愛和喬森的愛是不同的,她一邊愛她,一邊教會了她如何愛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可愛讓我不要發紅包,可素不發紅包,我怕沒有評論看嗚嗚嗚(想看有內容的評論!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我是讓人無語的路人甲 5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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