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五章
一陣清風吹拂俊希額邊的碎發,他睜開眼睛撫了撫落下的留海,起身将半閉的窗戶推大了些。盡管很寒冷,俊希依舊喜歡站在床邊望着無盡的蒼穹,那是他的夢想,自進了暗樓身後的翅膀就被折斷了。
倘若思宇站在這裏是絕不會讓俊希僅着衾衣就站在窗邊吹風的。他盡管深愛着俊希,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他。俊希從小就被灌輸長大後要朝廷鞠躬盡瘁,要向祖上一樣做一個清官。看着爹娘離世,他只有悲痛,前途一片渺茫。
俊希,一定要記住,做真正的自己,按自己的意願好好活下去。父親臨終前緊緊握住俊希的手,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一輩子活在沉重之下,說是為朝廷,還不是為了光宗耀祖。為了一個名聲連世交都救不了,還有什麽用。
俊希被仇恨麻痹了雙眼,只回了一句,爹娘放心,俊希會為你們報仇的。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心加入暗樓了。
過了很多年,俊希才明白父親的話,可惜已經晚了,那時太年少,空有沖動,而忘記了身後還有一個牽挂着他的人。
唐钰是在俊希最痛苦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俊希對他并不了解,只是從他的眼中讀出了相似的孤獨絕望。兩個陌生的人就成了患難之交,那時的俊希絕對不會想到唐钰願意為他犧牲性命。
俊希的毒已經解了,但他的胸口依舊微微的痛着,或許他在享受思宇的溫情時,唐钰就在密室裏忍受着極刑的痛苦。俊希用力握住拳頭,任指甲深深紮進血肉,鮮血滴了下來。唐钰,你這樣做真的不值得,樓主既然給了你解藥,就是要放你離開的意思,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溫暖了,為什麽還要回來。樓主的殘酷,俊希是知道的,可是唐钰,一生下來就被家人厭惡抛棄了,視之為不祥,離開時靜靜的沒有人知道。
俊希的嘴角緩緩滴下鮮血,但他沒有在意,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冷風吹拂的刺痛。毒雖然解了,但他中毒之間太長了,餘毒仍殘留在體內,不過俊希并未在意,他就算這樣活着,也會愧疚一生的。
門突然被打開了,俊希知道他的時間到了,他很好奇這次來的人是誰。然而門外的人遲遲未走進來,他不明白,人都來了,還需要他親自請嗎?
在俊希準備開口的時候,容澈走了進來。
“怎麽會是你?”俊希驚異的看着容澈,他怎麽來了。容澈身份特殊,俊希以為他在暗樓只是磨練一段時間,沒想到他竟然待了這麽長的時間,而且今天親自來執行任務。看見容澈,俊希就放心了,雖不說與他關系多好,但容澈雖然性子冷但心熱,絕對不會難為他的。
“我怎麽不能來,讓樓主親自來也是你的榮幸了。”容澈雖然答應唐钰不傷害俊希,但他看見俊希心裏還是有一些不爽,忍不住惡語譏諷。
“樓主,你怎麽會當上樓主那。”俊希愕然,他完全忽略了容澈親自來解決他性命的話。樓主不是随便想當就當的,他所經過的嚴酷考驗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容澈身份尊貴,又怎麽受得了那種苦吶。
“我怎麽就不會當上樓主。”容澈的語氣十分不悅,俊希竟然否定了他,他在別人眼裏就只配當一個纨绔子弟嗎。容澈想起自己對唐钰的承諾,只要不取他的性命就可以,并不代表自己可以不傷害他。
俊希想到了一個可以讓容澈如此付出的人。他們之間的感情,俊希看到了,那時還在暗樓的時候,他就勸過唐钰,他們身份懸殊太大,根本不會有結果的。但看見唐钰執着的眼神,他就放棄了,有希望不管能不能實現總比絕望要好得多。現在看到容澈的出現,那就說明唐钰已經沒事了,俊希放下了懸起的心。只要唐钰過的好就可以了,他以後也不會太過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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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的靜默,容澈等的有些不耐煩了,難道俊希就沒有其他的問題了,就在這裏等死了。
“好好對待唐钰,你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不要負了他。唐钰從小被家人厭惡,從未得到過任何關愛,所以他渴望溫暖,害怕冰冷,但在暗樓的十幾年中,他從未得到過一絲關懷。樓主,如果您真的在意他,就給他想要的東西,否則您還是殺了他吧。”俊希突然低下了頭,聲音低沉了下去。如果容澈救了唐钰,依舊讓他呆在黑暗之中,還不如直接斷了唐钰的念想,殺了他,也好過他痛苦一生。
容澈不是不知道唐钰的過去,他只是刻意遺忘了,把他當做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就算他記得又能怎樣,他能救出唐钰嗎?如果他不争取樓主的位置根本不可能。今日聽俊希提起,容澈的心又痛了。他為自己找了無數個借口,到底還是瞞不過自己的心。容澈冷落了唐钰很多年,一直冷眼看着他在痛苦中掙紮,那時俊希在他的身邊陪着他,而容澈那,像大家少爺一樣等待仆人服侍。從那時他們就已經錯過了,失去的年華再也無法找尋。
容澈還像以前一樣,命令唐钰做事,根本沒有征求他的意見。容澈過去已經深深的傷害了唐钰,容澈怕他會拒絕,那時他該怎麽辦,哀求他留下嗎。容澈不會像唐钰那樣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标掙紮十幾年,他害怕他會放棄。幸好他們還有小悅,永遠也扯不清的羁絆。
他已經想好了,無論将來唐钰跑到哪裏,他和小悅都會追随而去的。
“我一定會的。”容澈認真的說,俊希的話不輕不重的敲開了他心中緊閉的那一扇門。看清了他自己對唐钰是多麽殘酷。唐钰受了重傷,容澈會在這段時間細心照顧他的。所不能彌補什麽,但容澈希望可以讓唐钰死去的心慢慢複活。這個任務很艱巨,容澈必須要在唐钰傷好之前,重新握住他的心。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樓主請動手吧。”俊希閉上了眼睛,知道容澈對唐钰的心意後,他就知道自己沒事了。容澈既然想要唐钰的心,就不然會放過自己的,否則,他們的感情裂開一道傷痕,再也無法愈合。雖然他了解容澈不會因小失大,但面子上的東西還是要做一做的,不然容澈不會甘心放過他的。
“你的命暫時留着吧,以後供暗樓差遣。”容澈轉身離開了,他還想唐钰留在自己身邊,就必須放過俊希。但他并不吃虧,用一個人換整個風寒山莊足以了。俊希有難,苗思宇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屬下遵命。”俊希沒有跪,只是坐着行了一個禮,雖然容澈放過了他,但該有的規矩是不能少的。
容澈點了點頭趕緊離開了,他出來這麽久,生怕唐钰醒來口渴,自己起來倒水,傷口又會開裂。他想到了一切能想到的事情,但就怕唐钰不能接受自己的心意。容澈不怕失敗,只怕失去。
俊希心想思宇該回來了,站起身,關上窗戶。心裏仍沒有絲毫的輕松,雖然現在暗樓不追究他的過錯,但他畢竟是個殺手,江湖最終會懲罰他的。俊希苦笑了一下,那可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現在操什麽心,如果表情太沉重被思宇看出來就糟了。俊希換上了一副輕松的表情,準備等思宇進來一起用午膳。
落青低下頭細心地為靖南系好腰帶,扶着他坐到了窗邊。
“落青,我自己來就好了。”靖南握住了落青的手,天天看着他像一個小厮一樣服侍自己,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他已經沒有當初的感覺了,當年每日照顧雲昕就像平日之事一樣,很自然,現在被落青日日服侍到有一些不舒服。
落青看見了靖南眼底的歉意,略有些傷心,他們已經在一起了,還有必要說感謝嗎。他知道靖南不可能馬上原諒他,可過去這麽久了,靖南依舊把他當做客人一樣,難道他永遠也走不進靖南的心了嗎?落青撫上了略有些突出的腹部,可能等孩子出生了就會好的。
“沒關系的,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落青溫柔的說,王妃走了,他自然要承擔起照顧靖南的責任,不為什麽,只為對得起自己的心。過去生活在仇恨之中,傷害了靖南,同時也傷了他自己的心。人的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年,然而他們卻錯過了最重要的二十年。落青不會再想什麽了,從此之後,他只遵循靖南的心意。
靖南望着天空,眼神是那麽憂傷。落青不明白,自己已經回到了他的身邊,為什麽他的精神還是很差,沒有對生活的一絲期待。
“靖南,你馬上就會見到你最想念的那個人了。”落青握住了靖南的手,用含滿笑意的眼睛看着他。只要靖南開心,落青不介意把小竹接入府中,那個孩子很可愛,他很喜歡。
靖南不明所以的看着落青,他最想念的人。靖南腦中一片茫然,竟然想不到是誰。
門悄悄的被推開了,小竹清秀的小臉冒了出來。靖南驚呆了,下意識的甩開了落青緊緊握住的手。不可以,孩子那麽小,他怎麽能讓他知道,自己和落青的關系那,會在他幼小的心靈留下多大的傷害。靖南只擔心孩子,而忽略了落青的感受。
落青的手尴尬的收了回去,他沒想到靖南竟然這樣害怕別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落青無力的起身靠在窗邊,過去他也是這樣殘熱的對待子清的,現在還怎麽有臉錯怪靖南那。過去,他對子清的痛一點一點的都償還在他自己身上了。這樣也好,落青可以體會到當年子清的感受了,原來那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人已經劃着小船漸漸遠了。
“父王。”小竹并未注意到怪異的氣氛,飛一般的撲向了靖南,但離他很近的時候停下了,終于想起母妃囑咐他的話,很小心的擁入靖南的懷抱。
“父王的病好些了嗎?”小竹乖巧的為靖南捶腿,師父說他可以留下了,他真的很開心。
“父王讓小竹擔心了,父王的病好很多了。”靖南撫着小竹的頭說。他真的很想讓孩子留下,可是落青還在這裏,他真的不想讓孩子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但靖南又不忍心讓落青離開,他很為難,怎的很難抉擇。
“父王,我可以留下來嗎?”小竹猶豫的說,他生怕靖南不答應自己的請求,轉頭看了看落青,發現他的眼神飄離,似乎心不在此。
“小竹為什麽想要留下來,舅舅家不好嗎,還有同齡的小朋友一起玩,而在王府只能陪著父王,多無聊呀。”靖南堅持勸小竹離開,他還是很在乎孩子的感受的。
“可是,”小竹遲疑了,雖然和小夥伴在一起很開心,但是父王更重要,他怎麽能丢下生病的父王和朋友一起玩那。在靖南看見希望時,小竹終于下定了決心。
“小竹要留在這裏和師父學醫為父王治病。”小竹堅定的說。
“小竹,忘了父親對你說的了嗎,治病有太醫就夠了,你現在只需要熟讀兵書。學醫的事等以後再說。”靖南可不想把小竹教成一個文绉绉的書生,死去的摯友會從泥土中跳出來找他拼命的。但靖南同樣不想讓小竹上戰場,這也僅僅是他的私心而已。沙場無情,一旦小竹長大了,必然也會步上他爹的後塵的。
小竹默不作聲,他沒有完成靖南留下的任務,他用求救的眼神,看了落青一眼,但沒有任何作用。
靖南似乎也看出了端祥,狠狠的瞪了落青一眼,你還嫌現在不夠亂嗎?他不明白落青請小竹來的理由,他也不願想了。
那一眼落青徹底陷入黑暗的深淵之中了,原來靖南就是這樣想他的,即使他變得溫柔了,但過去依舊在子清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記,無法抹去了。
“小竹,你在舅舅家好好學習兵法,等父王病好了就接你回來好嗎?”靖南溫柔的看着小竹,在孩子心裏他一直是一個慈父形象,恐怕這一次要破滅了。
“好。”小竹猶豫的說,他怕靖南會考他兵書上的內容,還是等過幾天他讀熟了再說吧。
落青靜默的離開了,他永遠只能是一個局外人了,再也走不進靖南的心了,錯過的機會,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