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宇期許

第18章

第十九章

深秋，葉子已經落盡了，樹幹光禿禿的，往日的生機勃勃已經消失了，寒風透過衣服沁入肌膚，綠雲拉了拉衣領，手有些抖，藥碗不慎搖晃，她立刻花容失色，不料一只白玉般的手接住了藥碗。

“綠雲見過莊主。”綠雲心裏十分緊張，莊主會不會怪她差點把藥溢出。

“你先回去吧。”思宇接過托盤，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俊希趴在床上，姿勢有些怪異，突如其來的寒風，讓他往被子中縮了縮，不小心碰到了背後的傷，皺了皺眉。

思宇進門後趕緊關上了房門，他扶起了倒在床上的俊希，冰涼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頸。俊希向後縮了縮，又趕緊握住思宇的雙手，為他取暖。

思宇坐在床上突出的腹部更加明顯，俊希伸出手撫了撫，掌心一陣微微的觸動。他将頭貼在思宇的腹上，感受孩子的動靜。

思宇看着俊希的表情十分認真，不忍心叫他，但手中的藥碗已經有些涼了，他不得不拉起了俊希的頭。

“我們先喝藥。”思宇稍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有孕後，坐久了後腰就有一些微微的刺痛。俊希的目光還停留在思宇的腹上，他無奈的笑了笑，孩子距出生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又不是不讓他摸了，還是喝藥比較重要。

俊希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表情似乎還停留在孩子動了的驚喜之中，湯藥淡淡的苦味改變不了他甜蜜的內心。思宇趁機塞了一粒蜜餞，俊希擡起頭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回蕩在口腔之中。

“苦嗎？”思宇記得俊希小時候很怕苦的，但長大了無論多苦多痛卻從未見他皺過一次眉。他不想要如此堅毅冷漠的俊希，只想那個被他呵護在懷中的逸之，盡管知道他不怕苦，可是以前的習慣還是改不了。

“苦。”俊希裝作很苦的樣子，點點頭。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就讓他們回到從前吧。

思宇喂完藥後也該回書房處理事務了，他是莊主，每天負擔很重，有時想想心裏真的很累，但從未有一天想過放棄，因為父親把風寒山莊交給他的那一天，他身上的擔子就無法卸下了。

俊希拉住了思宇的衣袖，用充滿期望的眼神看着他，“你能留下來陪我嗎？”如果是放在以前的俊希身上，就算真的想思宇留下來，也根本不會這樣說。

思宇猶豫了一會，他真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但看見俊希充滿期待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絕，況且這樣的機會可是十年不遇的。

“好吧，不過你必須休息，不準亂動。”思宇躺在床上，将俊希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閉上了眼睛。

俊希撫着那一團突起想象孩子是想他多一點還是像思宇多一點，但無論如何，俊希都無法陪伴孩子長大。俊希從來不後悔加入暗樓，他學會了擔當，與承擔，否則他還是個不經事的貴族少爺，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但是他失去了更多，沒有失去又怎會有得到。人總是太貪心，總想得到更多，卻不知道在他得到的同時，也失去了。

靖南總喜歡站在窗邊，向窗外望去，可是現在的景色盡凄涼，他的心越發的沉了。靖南不知道落青用什麽辦法把他多年的宿疾治好了，但他心裏沒有一絲開心。或許他活下來很讓更多人痛苦的，靖南不是個自私的人，更不會因為一己之欲而強加于其他人，當年他就錯了，現在他不會再錯一次的。

靖南将窗戶推開了，任冰冷的秋風吹拂他如瀑般的頭發，以前在獄中的時候，他總是向外望着，擔心他的雲昕在外面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找到心中期望的那個人了嗎？現在落青回來了，他沒有一絲期待，絕望的看着遠方，如果他死了，小竹可以就可以繼承王位了，雷石思宇的身世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碧荷也可以有新的生活了，而不是天天守在一個死人身邊。在他安排好了一切的時候，落青把他的病治好了。靖南一點點的走出去了，感受秋風刺骨的疼痛。

“靖南，你怎麽不穿外衣就走出來了。”落青端着托盤遠遠看見靖南衣着單薄就趕緊走過去，把扶了回去，就算續命丹再是靈藥也抵不過靖南這樣吹風，他的身體早就被掏空了，靈藥僅僅是為為了幫他續命而已，并未對他的身體起太大作用。

靖南走了進去，落青将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在桌子上，他沒有一絲興趣，閉上了眼睛，靖南已經因為一與孤行傷害了太多人，他想彌補，但上蒼卻不給他這個機會。雲昕你是回來折磨我的嗎，為什麽你總是在我想通的時候回來那。

“靖南來試試看。”落青夾起一片花溪醋魚喂給靖南。這魚的味道靖南沒有試過，不過酸酸甜甜的應該很開胃的。自從他來了之後靖南就沒有好好吃過飯了，落青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什麽了，讓靖南厭惡到飯都吃不下去了。不過落青心裏清楚只要他離開，靖南的病就好了大半。但他真的是不舍，不想錯過這唯一一個可以彌補的機會。

靖南已經不想再說沒有胃口了，他已經說了很多次，說的他自己都煩了，但落青依舊不厭其煩的照顧他，為他翻新菜樣，就像他當年盡力讨雲昕歡心一樣。他已經累了，不想再做什麽了。

“這是廚房新做的菜式。”落青将那片魚放入口中，胸中突然湧出一股惡心，他忙跑出去吐了。落青直起腰，撫上了自己的手腕，沒想到那一夜竟然有了。他的手放到小腹上，雖然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了，但這次他異常高興，這個孩子是他真心期待的，或許可以挽回自己和靖南的關系。

落青的那一幕，靖南太熟悉了，他已經經歷過兩次了。但現在，他已經累了，如果落青想要打掉的話，就随他去吧，他已經沒有能力撫養一個孩子了，更何況要攔住落青打掉孩子。靖南在心中默默的說了一句對不起，閉上了眼睛。

落青滿含笑意走回時，看見靖南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用力按着胸口，他趕緊跑進去扶住了靖南。

“靖南，哪裏不舒服。”落青用內力為靖南揉了揉胸口，但靖南的臉色依舊不太好。

靖南看向落青平坦的小腹，那裏已經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了，但過不了多久就會變為一灘血水。想到這裏靖南的心更加痛了，或許像當初一樣，靖南可以挽回這個孩子，但他已經沒有能力了，有時放棄也是一種選擇，但會在心中留下一道很深的傷口。

“靖南。”落青看見靖南眼中的傷痛，但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孩子的事還要緩一緩，靖南的心脈受損，已經禁不起任何感情的波動了。

“靖南，你放心，我承諾的一定會做到的。”落青将靖南的手放到自己的腹上，寶寶，這就是你爹爹，他很疼你的，長大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他。落青知道靖南的心悸跟自己嘔吐有關，或許他還沒有從當年的陰影中走出來，但落青相信時間久了，靖南會相信自己的。但二十五年的時間需要多少年來彌補，靖南還等得到那一天嗎，落青不知道，他只在心裏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等孩子出生後，靖南的病就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靖南感受到了落青腹上的溫暖，看見他眼中的深情，他選擇了接受，或許事情不會像他想得那麽壞，春暖花開時，還會有一絲轉機。長達二十年的禁锢，靖南把自己逼的太痛苦了，在最後的時光，他選擇了坦然。落青的目的，靖南或許不知道，但他這些天為自己做的一切，靖南雖選擇了沉默，可他記在了心中。再愛是不可能了，心已經死了，但感動還是會有的。孩子如果有就是緣分吧，靖南不再刻意執着了。

“我有些餓了。”靖南想開了，他的心痛得到了緩解，對上落青充滿溫情的雙眸，他選擇試試看，不再辜負落青多日的心意了。

“真的。”落青未料到靖南的轉變會這麽快，趕緊夾了一片魚喂到靖南口中。

“味道怎麽樣？”落青注視着靖南的表情，生怕他有半點的不适。以前靖南總是皺的眉頭吃下去然後馬上就吐了出來，落青都吓怕了，他寧願靖南不吃他做的東西，這樣忍着，心裏很痛的。

靖南咬了一口，略略點了點頭，很合他的胃口，就忍不住想再咬一口。落青看見靖南有了食欲，懸起的心就放下了，聞到魚的味道，心裏又是一陣惡心。落青不想讓靖南擔心只好咬住下唇，面帶微笑。

心細的靖南又怎會看不到落青的這些變化，他起身将那盤魚端到遠處敞開了窗戶。“現在好些了吧。”

落青松開了已經淤血的下唇，心裏略略有一絲失落。靖南好不容易有了食欲，怎能因他的一點不适，就放棄了。

“我沒事的，既然你喜歡就多吃一些吧。”落青過去将那邊的盤子端過來，忍住心中的惡心。難受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只要靖南能吃的多一些就好。

靖南拉住了落青的手，“不舒服就不要勉強自己，況且，糖加的多了會膩的。”放在以前，雲昕願意為了子清勉強自己，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而現在，靖南的心裏沒有一絲的暖意，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補上也會有裂紋的。

“真的沒事的。”落青這麽多天來好不容易看見靖南對他端來的食物有了興趣，怎會輕意放棄這個機會。落青放下靖南的手，将盤子端在靖南面前，夾起一片喂了過去。

靖南心裏不知為何很不舒服，有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他将盤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落青突然對他這麽好，靖南一時接受不了，他總感覺落青有什麽陰謀似的。

當年，雲昕突然接受了他，子清真的以為雲昕想通了，沒想到卻是用摯友一家人的性命來換得，幸好那個孩子活下來了，不然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靖南對不起，你不喜歡，我不該勉強你的。”盤子突然落到了地上，靖南的臉變得陰沉了許多，落青向後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什麽了。靖南不喜歡他做的菜，他可以讓廚房做，但現在又是為什麽。

“說吧，你來是想讓我為你辦什麽事。”當年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因為他太相信雲昕了竟然造成了摯友一家人的慘劇，他拿什麽來還，他欠下的債還換得起嗎。

“沒有，我只是想對你好而已，為什麽要這樣。”雲昕當年是做錯了很多事，難道就不給他

一個悔改的機會嗎，為什麽無論他做什麽事都會被懷疑。雲昕的身影已經深深的留在靖南的心底，無論落青做什麽，事實都無法改變了。落青突然有一種無力感，他原本以為他們可以重新開始了，沒想到已經不可能了。

靖南閉上了眼睛，不知道這次落青又想怎麽折磨自己，風殘燭年，只要不傷害其他人，就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