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宇期許

第16章

第十七章

窗微開，一片紅葉伴着秋風落在俊希的發絲，他伸手拂去放在手心中。葉子細長勻稱，脈絡清晰，曾經的光輝已逝，現在只不過是一個腐葉而已，誰又知道他曾經是紅杉葉那。

門猛地被推開了，俊希頹廢的眼神轉瞬即逝，換上了一副溫柔的笑臉。綠雲的神色十分緊張，說話吞吞吐吐的，低着頭還時不時的瞄俊希一眼。

“是長老請我去問話吧。”俊希的眼神冰冷，該來的都會來，是逃不過的，只不過他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長老只是請少爺去坐一坐。”綠雲擔憂的看着俊希，她也沒有辦法，她只不過是一個看人臉色行事的丫鬟。以俊希以前的性格，是一定不會去的，綠雲的懲罰就不僅僅是辭退而已，得罪長老的下場很慘。

“綠雲，你不用擔心，我去就是了。”俊希看着綠雲難為情的眼神，灑脫的揮了揮袖子離開了。

少爺自醒來的性情就十分溫和了，她不想少爺又變回原來的冷漠孤寂，她寧願受罰。“少爺，你回來，不要去。”綠雲沖着俊希消瘦落寞的背影大喊，她真的不想少爺再一次受傷害，但事與願違。

俊希走過長長的走廊，在推開門的那一刻，他想，思宇如果有一天我突然離開你了，你會不會怪我。俊希一直選擇與命運抗争，卻被打的遍體鱗傷，他真的累了，這一次是為思宇作最後一次鬥争。

長老冷眼看着俊希一步一步的走進來，寂靜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俊希沒有一絲緊張，反而很坦然，那種大敵當前的冷靜沉默。

“你知道我為什麽叫你過來嗎？”長老年紀很大，但話一出口就有一種沉重壓抑之感，他并沒有看着跪在地上的俊希，只是漫不經心的看着手中的書本。

“知道，風寒山莊收留我多年，俊希甚為感激，但望長老再容忍在下一年，一年過後，思宇定離去。”思宇跪在地上，一年之後恐怕不等長老離開，他的大限就到了。只是那時他的孩子剛剛出生，思宇恐怕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縱使心裏有萬般不舍，俊希也不會将災難帶給風寒山莊的。

“一年，一年，我給你多少年了，你知不知道，暗樓已經盯着風寒山莊了。”長老突然勃然大怒，将書本扔在俊希身上。一個暗樓足可以讓山莊消失在江湖了，再加上林墨，恐怕祖上創下的基業就要毀于一旦了，長老絕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

俊希沒有躲，他硬生生的承受了，一股甜腥湧上心頭，俊希咽了下去，在這最關鍵的時候，他不能示弱“長老俊希願受罰，請長老責罰。”

“你真的就那麽想死嗎？”長老舉起了鞭子卻沒有落下，他不是鐵石心腸，俊希與思宇的點點滴滴，他都看在眼中，但俊希的身份太過特殊，暗樓是不會放過一個出逃的殺手，他們是不會有結果的，長痛不如短痛，倒不如現在就斷了念想，也免得到時候傷痛。長老是過來人，那時候何嘗不想挽救自己心愛的人，結果卻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如果現在俊希假死或許可能逃過一劫，只是他們就永遠都不能再相見了。那時長老覺得有什麽比相愛的人不能再見更加殘酷那，後來才知道是死亡，天人兩隔，一生一世的不能再見了。

長老轉過身體，不想讓俊希看見他濕潤的雙眼，他拭去冰冷的淚水，轉過身體，任心在滴血，手上的鞭子重重的麾下，俊希也許你今天會恨我，但總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至少你們還有再見的可能，而我們是真的永別了。

俊希閉上眼睛，鞭子重重的落在他的身上，背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俊希湧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長老看見俊希宛如破碎的布娃娃一般閉上了眼睛，他趕緊扔下鞭子跑過去摸了摸俊希的脈搏，幾乎摸不到心脈了。

“孩子，你怎麽這麽傻呀，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思宇可能會更加傷心。”俊希服用禁藥失去了全部的武功只為了換來兩天的失憶，長老兩行清淚留下，當年他醒來後趕到懸崖時，正好看到心愛的人跳下山崖的那一幕。他跪了兩天兩夜，任雨水沖刷着他的身體，在生與死的邊緣中徘徊，他仿佛聽到了一句，你要好好的活着。長老活下來了，但他的心死了。

綠雲看見少爺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她跌坐在地上，少爺兒時父母雙亡，在天涯流浪，等莊主找到他的時候，少爺已經性情的變了，綠雲不知道，俊希受到怎樣的的折磨，才能變得如此的嗜血殘忍。上天眷顧，少爺終于過回了正常人的生活，但長老又插一足，綠雲真的很擔心俊希，生怕哪個冰冷的少爺又回來了。

綠雲在絕望中似乎又看見了希望，她鼓起勇氣喚住了雷石。

“怎麽了？”雷石回過頭看見綠雲的小臉上略有些淚痕，她不會找自己告狀吧，雷石最怕女孩子哭了，但他還是回頭了。

“雷少爺，少爺被長老叫去問話了，我求求您，救救少爺吧。”綠雲跪在地上抱住雷石的腿，雖然少爺很冷，但對她真的很好。她真的不想失去少爺，那個唯一一個真心挂念她的人。

“長老，在那裏快帶我去。”陳長老手持見骨鞭，只有在莊中人犯重錯時，他才會出現，雷石想不到他為什麽會叫俊希去，雖然一直與俊希針鋒相對，但心裏還是有些不忍。見骨鞭一鞭見骨，二鞭喪命。

靜希見雷石出去許久未回，追出時只見一道白色身影，他又有些擔心雷石是不是會抛下自己就走了，不再遵守那個承諾了。

“阿石，你去哪？”靜希抓住了雷石的衣袖，手略有一絲顫抖，當初的承諾，會不會是一時的沖動，靜希已經付出了身體，他的心傷不起。

“靜希，你先回去，我出去辦點事。”雷石心急與俊希的情況，随意地甩開了袖子。

靜希呆呆的站在那裏，看着自己空空的手，任秋風滑過自己的掌心。雷石想離開他了，往日的承諾全然不作數了。靜希忽然覺得很冷，冷的侵入骨髓，他拉了拉外衣，看了雷石最後一眼，靜靜的離去了。這一天沒有下雪，但三年來他盡力了，欠下的情也該還清了，雖然傷心但還是選擇了默默的離開。希望雷石可以忘記他留下的痕跡，重新開始。靜希不是放棄了，他是為了雷石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他願意放手，即使心裏很不舍。

雷石等了半天都未見到身邊的人的回應，他回過頭去，看見靜希傷心落寞的眼神。雷石很奇怪自己做什麽讓他傷心的事了，那倒是自己剛才沒有回應他，雷石不僅暗嘆是自己疏忽了，靜希是大家少爺，怎麽受得了別人的冷漠。

“呆子，在想什麽那。”雷石看了靜希半天，他只是憂傷的望着遠方，沒有任何反應。

“阿石。”剎那間春暖花開了，靜希心中的一層薄冰融化了，在他以為絕望的時候又看見了希望。

“還愣着幹什麽，走吧。”雷石忽然覺得靜希沒有了那一些大少爺的性格還是很可愛的。他輕輕地在靜希耳邊說了一句“我承諾過的事是不會反悔的，你放心就好了。”

靜希忽然感到他這麽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雷石雖然不說但還是感受得到的，心中的傷痕在慢慢愈合，沒有疤痕是不可能的，靜希願意用一生去呵護它。幸好自己沒有放棄。

靖南坐在窗邊感受秋天的寒意，微風拂過肌膚略有一些刺痛，遙遠處似有一道光芒，他伸出雙手怎麽也觸摸不到，靖南試圖把窗戶打開的大一些，但一只修長的手攔住了他。靖南不悅的皺了皺眉，站起身來回到了床上。

“靖南，我只是擔心你身體未好恐怕經不起嚴寒的侵襲。”落青無視掉靖南那不經意的皺眉，拿起一件外袍為他披上了。

靖南沒有說話，眼睜睜的看着小竹哭着從他身邊離開了，他心裏很難受，既有不舍也有痛苦，如果他有選擇的話，靖南願意永遠将小竹養在身邊。

雖然這樣的日子，以前他夢寐以求，但現在落青在他身邊照顧，靖南越發的覺得對不起碧荷，耽誤了她一輩子。靖南的身體已經被藥物拖垮了，他只能眼看着事實發生，如果有來生，他願永遠都不見雲昕，現在的結果對誰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靖南我們出去走走吧。”落青溫和的看着靖南說，或許幾天前，靖南不搭理他落青還會傷心，但現在落青已經習慣了，這是雲昕欠靖南的，二十年了，到了該還的時候了。

落青握着靖南的手十指相扣，一點一點的踏着那條陌生而熟悉的路。記得曾經，子清總是會用他那雙溫暖的手握住雲昕的手，但卻被雲昕無情的甩開了。子清的手型很好看，修長而骨節勻稱，但現在靖南卻瘦得只剩下骨頭了，他的手冰冷異常，即使落青包在手心也無法溫暖，過去的已經逝去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懷念了，而靖南卻連一點懷念的機會都沒有給落青 。

“好。”靜南看着他住了十年的家，也許很快就會變得荒蕪了，他要把這裏的一切都記在心中，然後一個人靜靜的離開。靖南為所有人都考慮到了，但惟獨沒有想到他最愛的雲昕，或許只要他去了，落青就會自動離開的。

靖南忽然感到腳下有些咯，擡起腳看了一眼，那是一塊布滿傷痕的質地上佳的玉佩，曾經的光彩色澤已經失去了，現在布滿了灰塵。

落青看到後趕緊撿起捧在懷中，這是子清送給他的禮物，怎麽可以丢在地上。靖南捂住了胸口，剎那間有一種窒息的感覺，臉色慘白，一絲腥紅從嘴角溢出，滿含絕望的眼睛慢慢閉上了。原來雲昕就那麽恨他，哈哈，我們就不該相見的，這二十年你過得不也是很好嗎，為什麽來找我，既然這麽恨，還來見我做什麽，是嫌我還沒死嗎，雲昕你馬上就如願了。

“靖南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好不好。”落青将靖南抱在懷中，緊緊的抱着生怕他突然離開了。

“原來你這麽恨我，我真是太傻了，竟然還妄想。”靖南嘴角的猩紅越來越多了，落青使勁用手擦去，但依然留下了淡淡的紅痕。

“子清你說過要陪我一生一世的，怎麽可以離開，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落青很害怕，如果連靖南也離開他了，他還有什麽，雲昕曾經用過這麽大的財富卻親手抛棄了。

記得在皇上通緝雲昕的時候，子清曾給過他一塊玉佩，他不在意的随手扔了，子清小心地撿起，用手拭去了上面的灰塵。在那個雨夜中，子清鄭重的把這塊玉佩交到雲昕手中，并告訴他說，這是母妃的遺物，在關鍵時可保他一命，即使雲昕再恨他也一定要好好保護，因為這玉佩比子晴的命還重。雲昕冷冷一笑，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在子清離開的那一瞬間，他就把玉佩重重扔在地上，現在想來當時親手碾碎的是子清的心，他們已經再無可能了。落青抱着靖南坐在了地上，看着凄涼的秋景。靖南黃泉路上有我陪着你，一定不會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