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宇期許

第15章

第十六章

一張繡花絲綢被子，兩個人身着衾衣緊緊擁在一起。

落青修長的手指撫過靖南的面容，落在銀白的發根，不過是二十年就像蒼老了好幾十歲，落青一直保養容顏，他雖然嘴硬，但還是怕靖南忘了他的。沒想到再次相見竟然變成了這樣的局面。好在他知道思宇還活着，不然就真的失去希望了。多年來，住在深山中，支撐他活下去的是孩子和對靖南的愧疚。當初，他不是不愛靖南，只是不敢愛，雲氏一族被滅族，只有他僥幸活下來了，雖然他知道王爺為他付出了多少，但他怎麽有臉茍活在這個世上那。往事已經過去了，他早就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了，只要靖南過的好就可以了，就像當年子清用悲傷的眼神含笑看着他離去一樣。

靖南感到臉上有些癢就睜開了眼睛，沒想到看到了落青那張放大的俊臉，皺了皺眉，随即閉上了眼睛。

“你不喜歡嗎？”落青放下了手，眼神略帶傷意。就這麽讨厭我嗎，一刻也不想看到嗎，但這些跟當年雲昕對子清做的一切來說好多了。落青不會選擇放棄，即使靖南在反感他，落青也要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你留在這裏到底想做什麽，我沒有時間和你耗，雲家當年被滿門抄斬，是因我而起，但十年前我已經上奏請求皇兄平反了。該做的靖南已經做了，如果你還怨的話，就沖我來，不要傷害其他人。”靖南覺得自己已經是風殘燭年了，如果能讓落青消除怨恨，他早死一年半年的沒有什麽關系。

“靖南，你剛醒來先不要說太多話，來躺下再休憩一會。”落青扶着靖南躺下，為他蓋好被子，“渴嗎？”落青的聲音很溫柔，可是現在的靖南早就不是子清了，他的心早就死了。他都年過四旬了，還有什麽希望，一副病弱的身體早就不肯重負了，活着也是拖累碧荷，倒不如，就去了。

落青見靖南閉上眼睛，并沒有搭理他就轉身離開了。靖南在門關上的那一刻，心微微有些刺痛，原來還是會痛的，念了二十五年的人，即使再怨也不會輕易忘記的。靖南原來還對落青抱有一絲淡淡的希望，但一個輕微的響聲，就把靖南的幻想給打破了，恨就是恨，無論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只會随着歲月的沖蝕一點點變淡。剛才靖南甚至以為落青回心轉意了，但是他太天真了，天真的有一些傻了。

門再一次開了，靖南轉頭看過去，臉上略有一絲期待，那一瞬間立即被落青看到了，微微懸起的心落了下來，他真的以為靖南真的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了，沒想到靖南只是埋藏在心底，不願被人發現，尤其是自己。落青在心中暗暗發誓，他以後絕不會再讓靖南傷心了。

“你怎麽又回來了。”靖南都沒有察覺他臉上的一絲動容，心裏的波動。他還是皺着眉頭看着落青。

“我只是怕你餓了，去廚房端了一些吃食過來，你現在身體弱，剛才有沒有用飯，現在應該多吃一些。”落青走到床前，抱住靖南，将他的頭埋在自己的懷中，撫着他的頭發，溫和地說“靖南，你放心，我以後都不會離開你了。”

靖南的手擡起想推開落青溫暖的懷抱，一旦他習慣了等離開的時候就更加痛苦了。靖南甚至以為落青會用這種方法折磨他了，他真的不能再承受任何傷害了，再多一次都會像催命符一樣把他拉向深淵。落青看見靖南白皙的手臂上遍布着傷痕，他吻在傷痕上，一道一道的吻過，眼角略有一些濕潤。

“靖南，答應我好嗎，不要再傷害你自己了，我的心真的會痛的。“落青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傷痕多的他已經吻不過來了。落青是不會知道，子清當年為了讓皇上放他離開，做出了怎樣的犧牲。一個人呆在暗無天日的小屋子裏，不知道心愛的人是否安全，一刀刀的割在身上，卻無法緩解心中的痛，血流過身體，滴在地上，子清早就麻木了。

傷害，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些傷害皆因你而起。靖南沒有回話，只是看了落青一眼，他眼中的堅定和微微的濕意讓靖南的心有一絲動搖了，也緊緊是一瞬間，他剎那間以為他們可以回到那一年，子清牽着雲昕的手一點點的向前走去，但是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他們都傷了彼此的心，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了。靖南的心已經千瘡百孔了，痛的麻木了，他們是不可能了。

落青見靖南沒有反應，也知道這件事急不得，應該慢慢來，日久天長，他會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靖南嘗一嘗，味道怎麽樣。”落青端着粥走到床邊，親自喂到靖南嘴邊。

靖南皺皺眉，搖了搖頭，他已經懶得說沒胃口了，一聞到那種熟悉的味道，就會有莫名的心悸，胃不停地抽搐，最會吐了出來。

“靖南，這不是我做的，是我讓廚房做的，你試一點好不好，就嘗一口。”落青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靖南。

就在靖南剛要張口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一個八九歲的眉清目秀的小孩子跑了進來。

“父王。”小竹被碧荷攔住了，手不停地向前抓着。

“小竹，母親不是告訴過你，你父王病了需要靜養，你怎麽還跑過來打擾父王。”碧荷用無奈的眼神看着靖南。

“父王，小竹想父王了。”小竹一直盯着靖南看。

“碧荷，你不用操心了，小竹過來讓父王看看你長高了沒有。”靖南向小竹招了招手，慈愛的笑笑。

“好吧，小竹不許調皮，你父王病還未好，不能讓他太過勞神。”碧荷無奈的離開了，誰讓他們父子情深那。

“父王，這位叔叔是誰？”小竹滿足了心意，終于看到了身邊的龐然大物。

“這位是王府新來的太醫。”靖南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落青，孩子太小，還是不讓他知道太多大人的事為好。

“草民見過世子殿下。”落青彎腰行禮，掩飾他眼神中的失意和悲傷。原來子清已經有了一個九歲大的兒子了，是啊，二十年了，靖南獨自舔舐傷口，也是需要別人的安慰與照顧的，

那時自己到哪裏去了，親手将他傷害并推到別人懷中，現在有傷感什麽。當年做錯了，現在恐怕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不願意生孩子，難道還不讓別人替他生嗎？落青自嘲的笑了。

“叔叔，你可以教小竹醫術嗎，這樣小竹就可以為父王治病了，父王的病也就不那麽重了。”小竹用認真的眼神看着落青說。

“如果世子殿下真的願意學，那草民畢當傾囊相助。”落青聽見小竹堅定而略帶志氣的聲音，眼神隐隐含着一絲贊賞，不愧是靖南教出的孩子，年紀小小就這麽懂事。

“小竹，真懂事。”靖南撫着小竹的頭，看到如此活潑可愛的孩子，他竟然不想離開了，希望碧荷可以好好照顧小竹吧。

“父王，是小竹打擾您用飯了嗎？”小竹用歉意的眼神看着靖南，他望見桌子上有一碗粥，還在冒着絲絲的熱氣，有一些自責，父親身體本來就不好，他貿然闖入，可能已經破壞了父王的食欲。

“沒有，小竹用飯了嗎？”靖南溫和地說，他十分疼愛小竹，又怎麽可能責備他那。

“小竹吃過了，父王，我喂您用飯吧。”小竹端起了桌上的碗，舀了一勺粥小心的吹吹，喂到靖南的嘴邊，靖南一口含住了，微微的笑了，那笑容竟是落青從未見過的美好。也許只有在這時，靖南才會放下心中的負擔，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而落青是多麽痛恨自己，竟然把靖南做父親的權利都剝奪了。或許當初雲昕早一點清楚自己的心意，那現在在靖南床前盡孝的就是他們的孩子了。

“父王一定要多吃點。這樣才能好的快一點。”小竹将頭埋在靖南的膝蓋上，“小竹不想離開父親，父親不要趕小竹離開。”小竹聲音略帶哽咽，他緊緊地抱住靖南的腰，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靖南。

“小竹，你先在舅舅家住一陣，等父親病好了就去接你好嗎？”靖南不能妥協，但他心軟了，小竹自小就很孝順，平時也很愛纏着靖南，想到這次離別可能就是永別，靖南突然有些不舍，但孩子年紀太小，讓他接受最愛的父親離去是一件殘酷的事，倒不如先瞞一段時間，以後再慢慢告訴他，也好接受一些。

“父親，小竹很乖的，是不會吵到父親的，以後等小竹學會醫術就可以為父親治病了，小竹不要去舅舅家，小竹要天天見到父親。”小竹抱着靖南的膝蓋不放手，他真的不想離開父親，只要可以留在這裏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小竹，你忘了我怎麽教你的了嗎，男子漢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淚不可流。”靖南感到膝蓋上一片濕潤，拉起了小竹，看着他濕潤的眼眶，靖南真的不想讓孩子離開了，可是遲早都會痛的。等小竹大一些慢慢滲透給他，這樣就更好接受一些。

“父親我不哭了，不要趕我走。”小竹趕緊抹幹了眼淚。

靖南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問題了，但長痛不如短痛，他狠了狠已經動搖的心，決議把小竹趕走。

落青實在忍受不了屋內的氣氛，推開門走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靖南當初沒有救他，是不是現在還是德高望重的王爺，有一位恩愛的夫人一生相随，膝下幾個孩子盡孝。如果沒有二十五年的折磨，靖南是不是現在就不會蒼老的那麽快，還是像以往一樣俊麗。

聽見身邊有腳步聲，落青回過頭，看見碧荷站在那裏。就是這個相貌清秀的女人陪了他過了十五年，在那最艱難的日子裏碧荷給了他莫大的鼓勵，還給他帶來了一個可愛的兒子，這是雲昕不可能做到的，也是他現在的夢想，陪靖南走完餘生。

“小竹是你的兒子？”落青盡管知道事實，可看見碧荷心裏不免還有一些嫉妒。

“是啊，是我為王爺生的孩子，怎麽了，你嫉妒了，那些年你在哪那，你讓王爺這麽痛苦，你憑什麽嫉妒我。”碧荷心裏很怨恨，如果不是落青的到來，王爺的病情是不會那麽重的，她的小竹也不會離開父親的。

落青沒有說話，因為他沒有資格，他連去嫉妒的資格都沒有，現在能留在這裏照顧靖南已經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落青伸手撫上了腹部，那裏可能已經有一個孩子存在了，如果靖南知道了會不會開心，他的病會不會好得快一些。有一個孩子作為支撐他們可能走的更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