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夜涼如水,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映在紅木桌子上,樹影斑駁,花枝搖動。思宇背對着床坐在桌邊,焦急的等待暗衛的消息,手緊握玉佩,如果沉影再不來的話,思宇就選擇放棄了。
俊希剛才被思宇下了藥的茶迷倒了,正在熟睡。思宇有種錯覺,俊希醒來後不僅失去了記憶恐怕連武功也一并失去了。思宇靜下心來便回想起一直困繞他的一個問題,俊希傷的是胸部,怎麽會失去記憶了,這也是他一開始懷疑俊熙的原因。但他不知道的是,俊希為了失去這兩天的記憶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一陣窸窣的響動,思宇看了看床上的俊希,未有什麽動靜後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在門關上的一剎那,俊希睜開無神的眼睛緩緩又閉上了。
“出來吧。”思宇對着黑暗中的空氣說道。
“莊主,劉大人就是當年景康之案的主謀之一,為了洗脫罪名,與林墨同流合污将雷石關進大牢。不過在他臨走之前到做了一件好事,但新上任的知府是國舅爺的親信,林墨不知道握住了他什麽把柄,我們可能很難從他身上下手。莊主,要不我們劫大牢吧。”沉影自幼與雷石關系甚好,情同兄弟,自是看不下去雷石在大牢中受苦受難。
聽到這些話,思宇的心沉了下去,沒想林墨做得這麽絕,但林墨估計想不到思宇會有一張殺手锏。
“糊塗,劫了大牢,我們風寒山莊就算劫囚,罪可當誅,你認為我們躲得過朝廷士兵嗎?”思宇皺眉,他雖然焦急,但還沒有蠢到跳進敵人挖好的圈套,如果他那樣做了,林墨就真的不費一磚一瓦将風寒山莊摧毀了。
“那怎麽辦,難道看着雷石見死不救。”沉影大聲的說了出來,随即感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對不起,莊主,我。”
“行了,你下去吧,雷石我會去救的,你放心吧。”思宇擺了擺手,他現在心裏很亂,想要一個人靜靜。
沉影還想說什麽,但見莊主已經轉過身去,無奈跳上房梁離開了,心裏仍放心不下。
思宇嘆了口氣,如果要靠他自己的能力,恐怕連整個山莊都要賠上,畢竟國舅爺不是一個小小的江湖門派能對抗的。但是,思宇從懷中掏出了那塊冰涼的玉佩,涼意沁到了心底。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去用那個辦法的。
思宇下定決心動用了他封藏了十幾年的禁忌,匆匆向王府門前趕去。
兩旁的石獅氣勢逼人,朱紅色的大門威嚴緊閉,思宇緩緩擡起手,時間不等人,雷石在牢中一刻生命都會受到威脅,他決定放下心理上的負擔,救人要緊。
他等了一會兒,大門微開,一個家丁似得人探出了頭,思宇趕緊上前一步。
“你有什麽事趕緊說。”家丁有些不耐煩,這麽晚還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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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王爺有事。”思宇說道。
“明天再來吧,王爺已經睡了。”家丁說着就準備關門,真是的,不知道王爺身體不好嗎,還這麽晚來打擾。
思宇想到王爺已經睡下了,再被吵起,可能會徹夜不眠的,再說,如果這件事被王爺知道了,就不是不眠的問題了。但人命關天,思宇只好厚着臉皮了。
“我叫苗思宇,請你通告一聲。”思宇行了一個禮,現在情況實在危機不然他也不會出此下策。
“原來是苗少爺,我替你通報一聲。”家丁感嘆不是他眼拙,而是天太黑了。
“那不會打擾到王爺嗎?”思宇感到十分抱歉,如果因為他的打擾而讓王爺病情加重的話,他會愧疚一生的。
“不會的,王爺如果知道少爺來了會很高興的。”
家丁将思宇帶入房內。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清秀端莊的王妃立在一旁磨墨,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拿着毛筆練字,王爺身披大氅膝上蓋着被子,臉色蒼白,略有病态,容貌俊麗至極。二十五年前,曾是京城第一美男迷倒了一群少女,可惜無耐私放朝廷欽犯,再加上西北征戰失敗,皇上重怒,即使是親弟犯法也與民同罪,送入宗人府重罰。
多年後,皇上念其身體不好,将其放出,王爺就一直留在這裏了。即使是被流放的王爺,一般人也不敢輕易得罪,除非是不想活了,畢竟是聖上唯一的弟弟,對他又心中有愧,所以給了他許多特權。
王妃娘娘多年來對他不離不棄,即使在他最危難的時刻依舊在病床前服侍,十年前終于修成正果,二人婚後和睦,育有一子。
“王爺,王妃娘娘。”思宇行了一個禮。
“思宇快坐。今天終于想起來看我了。”王爺真得很高興。
“思宇哥哥。”世子立刻放下筆拉住了思宇的袖子。
“天寒了,喝杯茶暖暖身子吧。”王妃親自端了一杯茶過來。
思宇道謝接過,王妃将十分不情願離開的世子帶走了,臨走前世子還特意叮囑,思宇哥哥一定要來看他。思宇滿口答應,對于世子,他是十分喜歡的,但這個願望他不一定能實現,畢竟他身份敏感還是少來為好。
“王爺,思宇前來是有一事相求。”思宇看見王爺臉色略顯疲憊,就把一些客套的話省去,直接開門見山。
“思宇你說吧,無論什麽事我一定盡全力幫助。”王爺溫和的說,畢竟他欠這個孩子的太多了,盡管盡力彌補恐怕也不能撫平他心中的創傷。
“雷石被知府抓進大牢了。”思宇不想說太多,他怕王爺擔心。
“我知道,不是說配合調查嗎,或許過幾天就放出來了。”王爺奇怪,劉大人一向清正廉明,即使被抓進去了,也不會吃太多苦頭,如果沒罪查清楚後就放出來了。
劉大人放出的消息是,雷石有嫌疑所以配合官府調查,他也不敢明說,就是有人想整死雷石,那樣的話他的腦袋還想要嗎?
“王爺請您明察,有些事實,不是您看到的那樣。”思宇站起身來,深深的行了一個禮。他不是怕王爺不相信,而是怕說太多導致王爺病情加重。
“好你放心,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的,還你一個公道。”王爺聽思宇這麽說皺了皺眉,這些官員在他眼皮底下就這樣,那如果他離開了還得了,沒想到一向清高的劉義也會犯這樣的糊塗。王爺的視線不經意的掃過思宇的腰帶,那裏只是松松垮垮的系住。
思宇聽見王爺這樣說就放心了,畢竟王爺手中掌握着暗羽,無論是從辦事能力,還是速度上都是最快的。思宇似乎感覺到王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腹部,趕緊用手遮了遮。“王爺時辰不早了,思宇先回了,您好好休息。”
“思宇,你現在過得幸福嗎?”王爺似乎知道了什麽,他怕思宇重蹈他的覆轍。
“思宇現在過得很好,王爺不必擔心。”思宇将王爺扶到床上,握住的手消瘦的只剩下骨頭了。曾經的王爺絕代風華,經過多年病痛的折磨,只剩下眉眼間隐約的秀麗。
“那就好,我放心了,思宇一定要珍惜。”王爺握住思宇的手,只要思宇過得開心,他就沒有牽挂了。
王爺的視線一直追随至思宇的身影消失。他輕咳兩聲,兩個黑衣影衛落在他的面前,輕聲吩咐了幾句,影衛迅速離去。
王妃走了過來,将黑森森的藥汁端給王爺。
“碧荷,孩子那。”王爺接過湯藥,一口口的咽下,未皺過眉頭,藥喝得多了,身體早就被掏空了,要不是還挂念這孩子,或許早就去了。
“孩子早就睡了。”王妃接過藥碗,将茶杯遞給王爺。
“碧荷你也早睡吧。”王爺感覺自己的心已經放下了一半,只是另一半,小諾,那孩子還小,自己還能不能看着他長大,王爺雖有心而無力。
“王爺,別光顧着別人了,您什麽時候能先考慮自己了病就好了一大半。”王妃有些着急,但偏偏那個人又是個勸了不聽的主,她真是沒辦法。王爺時時刻刻都為別人着想淡忘了自己是個病人的事實。
“您是不是還在想。”王妃停下了未說完的話,那個人的名字是個禁忌,即使是她也不能觸碰。她知道在王爺心中是不會有她的位置的,但不求君愛我,只求伴君終生。他們的感情太過複雜,太過痛苦,王妃從來未問過。
王爺沒回話,他是有多久沒有想起過那個人了,随着歲月的流逝,已經淡忘了,但心上的傷痕還依稀可見。痛得久了,就不痛了,但那個人的身影已經深深的紮在了他的心中,揮之不去了。或許,他們一開始相遇就已經錯了,錯的開始,必然不會有好的結局。他希望思宇可以可以享受他奢求的幸福,但從影衛提供的消息來看,似乎又是另一個他,今天相見思宇雖然身體消瘦,但十分健康,雙眼有神,他就能放心了。一直被病痛折磨的王爺,活着很累,他一直為別人而活,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他好想躺下來歇一歇,但只要倒下就站不起來了,畢竟他還有年幼的孩子,幸得有如此知書達理的王妃來幫助他。
對于王妃,他深感虧欠很多,今生是還不了了,他的心已經給了別人,只求來生相報。
陰冷透風的大牢到了晚間冰冷異常,幽幽的月光透過狹隘的天窗,照了進來。雷石是在寒風的撫慰中醒了過來,他借着月光看見二人裸露着身軀,靜希緊緊地擁住他,身體的私密處還殘留着少許的白污夾雜着一些鮮血。雷石仿佛感覺如當頭一棒,愣了好久。
他是記得林音對他做的一切,但到了最後精神恍惚,只記得靜希抱起他,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看靜希渾身青紫,當時的情況一定十分慘烈了吧。靜希的身體縮成一團,眉頭緊皺,雷石将外袍裹緊靜希的身體,他緊皺的眉頭稍稍舒緩了些。雷石用手撫了撫靜希的額頭,略有些燙,他來不及考慮,靜希醒來之後,他該如何面對,以後又該怎麽辦。牢中愈來愈冷了,靜希如果不及時上藥的話,極有可能會引起發燒的。
雷石抱住雙臂在牢中走了一圈,這樣的銅牆鐵壁,就算武林第一高手在此也出不去,他可能不知道,這裏是關押重犯的地方。
在雷石一籌莫展的時候,靜希虛弱地睜開眼睛,看見雷石背對着他向牢外望去,他想離雷石更近一些,挪了挪沉重的身軀,身下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傳來。
雷石聽見靜希的痛呼趕緊轉過身來,檢查他的身體是否有礙,在雙目對上的那一刻,雷石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逃避是沒有用的,他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
“對不起。”雷石知道昨天僅僅只是個意外,但畢竟是發生了,他就得負責。昨天在看見靜希的那一刻他十分感動,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可能讓靜希後悔去救他了。以雷石對靜希的理解,這個高傲的少爺如果有力氣的話,可能恨不得現在就殺了自己。
靜希充滿期待的等待雷石的下一句,正所謂患難見真情,靜希以為雷石接下來說的會是,我會對你負責之類的話。
“小靜,我知道你很恨我,但現在我們是在大牢中,我不希望你把力氣用在如何殺我上,等我們想辦法出去之後,我,雷石任你處置。”雷石平靜的說,不夾雜一絲感情,他不想讓林墨如願,但只要出了大牢就無所謂了。他醒來就已經清楚這個結局了,死在靜希手上總比在林音手下受辱而死好得多。雷石根本就不期待靜希會原諒他,這樣是最好的結果了。
靜希原本充滿期待的眼神逐漸暗淡了下去,最後變成了絕望,他不知道雷石心裏竟是這樣想的,難道自己以前都白做了嗎,為什麽就是不肯原諒他,本以為這次的付出可以換來雷石的真心,沒想到卻聽到了雷石的實話。靜希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刀一樣,再無愈合的可能了。
“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啊,你就一定認為我會殺了你嗎。”靜希苦笑,恐怕那天雪夜中他的話語早就在雷石心裏定格了,恐怕無論今後他再做怎樣的改變都無濟于事了,那他還要堅持嗎,等的是一個永遠也不會有的結果。但他真的不想就這麽放棄了,犯錯很容易,但想彌補就不那麽輕松了。
靜希仰頭大笑眼中淚光點點,靠在牆上,用絕望的眼神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經不住身體的折磨,閉上了眼睛。雷石有些不忍,将靜希敞開的外衣系緊。手指觸及的皮膚滾燙異常,雷石眉頭緊皺,在這樣陰冷潮濕的大牢中病情只會加重不會減輕。
“你再生氣也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出氣,否則我們就真的留在這裏了。”雷石在風口中站了一會,用冰冷的軀體緊緊地抱住靜希,盡力的為他退燒。雷石知道思宇不會放棄他的,只是時間的問題,他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等待。有時候遙遙無期的黑暗也會讓人的意志消磨殆盡,從而死在自己的恐懼中。
雷石倒不太擔心雷雲,不是因為他們非親生兄妹,而是他十分相信莊主會替他照顧好妹妹的。
小時候,雷石看見大街上一個小女孩流着鼻涕坐在地上,十分可憐,而路人一個個繞着她走過,他想到了自己的過去,不顧自己還填不飽肚子,就毅然決然将她抱起,承擔了照顧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