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來”
現在是寒假,而且臨近過年,火車上的人很多,上車的時候很擠,牧遙拖着行李箱,很不好走。
牧遙買的是硬座,靠窗的位置。
她每次坐車的時候都喜歡靠窗的位置。
拖着行李箱,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火車上很吵,旁邊坐着人,很擠。
很多在外工作的人回家過年,火車上都是人。
列車上的售貨員推着餐車,在車廂裏面吆喝着。
車廂裏面散發着各種各樣的味道,但是幸好的是現在是冬天,所以味道并不是很大。
傍晚,牧遙随便吃了點随身帶在包裏面的面包。
坐在旁邊的是一個很和善的阿姨。
看着牧遙啃着幹巴巴的面包,遞給了牧遙一根火腿腸。
“謝謝。”
牧遙朝着她道謝。
阿姨朝着牧遙擺了擺手,然後就和牧遙說起了話。
“你是大學生嗎?”
“是的,我是大學生。”
“在哪裏上學?”
阿姨是中途上車的,所以不知道牧遙是從哪裏開始坐的。
“我在北京上學。”
“北京好啊。”
阿姨聽見了牧遙說的話,連連點頭。
“哪個學校啊?”
“A大。”
阿姨聽見了學校的名字,看着牧遙的眼神更加的和善了,眼中還帶着笑意。
連忙地說了三聲好。
阿姨說着話,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緩緩地說道:
“我家那個孩子啊,要是有你的一半的優秀就好了。”
“那個不争氣的,在我們老家那邊随便讀了一個學校。”
牧遙靜靜地聽着阿姨說話,沒有打擾。
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走的路,無論是什麽路,總是要好好的走下去的。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車窗外一片漆黑。
車廂裏面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來,坐了這麽長時間的車,大家都累了。
迷迷糊糊的,牧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就睡着了。
在這個行駛的火車上,牧遙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季行止。
很突然的。
夢見了他。
不知道是在什麽地方,但是牧遙可以感覺到,應該是一個很美的地方。
這個地方有很多的花,一眼都望不到頭。
像是置身于法國的浪漫至極的私人花圃。
周圍沒有人,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裙,微風吹動着發絲和裙擺。
整個人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中。
她很開心,似乎是從來都沒有看見過這麽美麗的地方,提着裙子小跑着。
“牧遙。”
突然身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聲音很溫柔。
牧遙轉頭,然後她就看見了站在自己不遠處的人。
那個人穿着黑色的西裝褲,白色的襯衣。
沐浴在陽光之下,她竟一時看不清那人的臉。
“過來。”
那人朝着她招了招手。
夢裏的她,聽見了那人的話,突然笑了,然後笑着朝着那人小跑着過去。
直到跑到了那人的跟前,牧遙才漸漸的,看清了那人的臉。
是季行止。
然後便看見,季行止朝着她笑了。
很溫柔的。
季行止朝着他張開了手。
然後她便笑着準備抱他。
但是下一秒,便抱了個空。
“姑娘,姑娘?”
牧遙感覺好像有人在拍她的肩膀。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然後便看見了阿姨的臉。
“小姑娘你醒了啊,車到站了。”
阿姨伸手指了指外面的天。
牧遙迷糊着轉頭看向窗外,天已經亮了,車也已經停了。
“這是南城站啊,小姑娘你是不是在這裏下車啊?”
南城是這輛車的終點站。
“是,我是在這裏下車。”牧遙朝着阿姨點了點頭。
牧遙起身,拖着行李箱下了車。
走出車門,朝着出站口的方向走着,此時此刻的牧遙已經完全的清醒了過來。
剛剛的那場夢,差一點就讓她陷進去了。
還好那是夢。
但是,又可惜,那是夢。
或許是被當時在車站外面的季行止看着她的眼神給迷惑了。
因為當時季行止看着她的眼神太柔和。
季行止将她送到車站,他沒下車,而是降下了車窗看她。
即使是季行止沒有說話,但是以牧遙對眼神的敏感程度,還是很清楚的就感覺到,季行止在看她。
然後她擡頭便看見了季行止的眼神。
淡淡的平靜,但是難以置信的,她竟然從季行止的眼睛裏面看出了一絲絲的溫柔。
但也或許是錯覺。
牧遙朝着季行止道謝後就進了站。
在牧遙進站之後,停在路邊的車也很快的就開走了。
南城的冬天沒有北京冷,不似北京的寒冷,而是陰冷,潮濕的冷。
冷風刮在臉上,牧遙逐漸清醒。
那只是夢。
別想了。
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牧遙輕笑,然後裹緊了衣服,走出了車站。
南城路多是石階。
牧遙家住在江邊的那個巷子盡頭,巷子裏面都是石子鋪成的小路。
行李箱拖不動,石子路不好走,牧遙只好将行李箱提了起來,然後朝着巷子盡頭的方向走了過去。
冬天巷子裏面的人不多,大多都窩在家裏面,所以這一路上也沒有看見什麽人。
走到門口,發現家門沒有完全關上,留了一個門縫兒。
牧遙透過門縫兒,看見了家裏面的燈光。
輕輕地推開門,牧遙走了進去。
院子裏面空蕩蕩的,相比起夏天的時候,少了很多的東西。
廚房的那間屋子門半開着,不斷地從裏面傳出來飯菜的香味兒。
牧遙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将行李箱放在了院子裏面,然後輕輕地推開了廚房的門。
然後便看見了正在做飯的外婆。
外婆年紀大了,聽力稍微的有一點差,再加上牧遙推門的動作很輕。
外婆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牧遙。
直到牧遙故意加重了腳步的時候,外婆才發現。
轉身回頭便看見了身後的,正在朝着她笑的牧遙。
“哎呦,我們家遙遙回來了!”
外婆連忙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然後朝着牧遙走了過去。
走近之後,看了牧遙好幾眼,握着牧遙的手。
“我們家遙遙瘦了,是不是在北京都沒有好好吃飯?”
“外婆,我有好好吃飯的。”
“胡說,那我們家遙遙怎麽瘦了?是不是你媽媽生活費給的不夠?”
“夠了,足夠花了。”
這個牧遙倒是沒有說謊。
母親每個月都會給足夠的生活費,北京的花費本來就比南城高很多,再加上牧遙的專業平時也比較費錢。
所以生活費每個月給的都是足夠的。
而且她本來就是一個對于生活品質并不是怎麽很在意的人。
吃飯可以随便吃點,但是畫畫的工具必須要買好一點的。
可能是因為前段時間她太忙了,沒有好好吃飯,所以才看着瘦了。
“要是不夠外婆給你,外婆可是有很多私房錢的哦。”
牧遙看着外婆的那個得意的眼神兒,笑眯眯地,眼睛都快要眯在一起了。
看着外婆笑了笑,回握住外婆的手。
“知道了外婆。”
“外婆今天做了好多你喜歡吃的,等你媽媽回來了,我們就開飯。”
“好。”
趁着外婆在做飯,牧遙提着行李箱回了自己的屋子,整理一下東西。
剛剛整理完東西的時候,就聽見了門外傳來的聲音。
是腳步聲。
很輕。
然後牧遙便聽見了院子裏面的外婆的聲音。
“回來了啊。”
“回來了。”
是母親的聲音。
牧遙很容易就聽出來了。
“遙遙也回來了。”
“遙遙,出來吃飯了!”
牧遙聞言,起身走了出去。
家裏面就三個人,家裏的人都喜靜,吃飯的時候也不喜歡說什麽話。
但是今天牧遙放假,難得的外婆高興,吃飯的時候便多說了些話。
“看我家遙遙瘦的,多吃點。”
外婆一邊說着,一邊朝着牧遙的碗裏面夾了點菜。
“謝謝外婆。”
“之前和你說的那件事情想好了嗎?”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母親突然開口。
牧遙知道母親說的是什麽意思。
“我沒有這個打算。”
“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覺得以後畢業了,回南城當個老師也挺好的,我們學校的那些美術老師收入也挺不錯的。”
“或者是校外補習機構的老師,掙得更多。”
“我不想做老師。”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北京那是個吃人的地方。”
“你不适合那裏。”
牧遙沒有說話,而是低着頭,靜靜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飯菜。
她在以一種沉默的方式拒絕着。
沒有誰能夠讓她做不喜歡的事情。
她又倔又死板。
認定的事情一定不會回頭,直到撞得頭破血流。
後來母女兩個人誰都沒有怎麽說話,吃完飯之後,母親主動要求洗碗。
于是牧遙便回到了房間裏面。
片刻,門便被敲響了。
“進。”
門開了。
是外婆。
外婆走進牧遙的房間,看着房間裏面的牧遙。
無奈地笑了笑。
她這個外孫女啊,和她女兒一個性子,太像了。
特別倔。
認定了什麽事情絕對不會回頭。
所以兩個人性子一樣的人,碰到一起一定是會有很多的矛盾的。
避免不了。
“在生氣嗎?”外婆輕聲問道。
“沒有。”牧遙搖了搖頭。
“你媽媽雖然不對,但是她也是為了你好。”
外婆看着牧遙,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她這個女兒不善言辭,總是好心辦壞事。
“我知道。”她是知道的。
“不管怎樣,外婆是支持你的。”外婆拍了拍牧遙的手,安慰道。
“謝謝外婆。”朝着外婆笑了笑。
“遙遙。”
外婆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子,想起那時候,還是紮着兩個麻花辮的小姑娘,現在都長這麽大了,上了大學了,也到了應該找男朋友的時候了。
“嗯?”牧遙擡頭看着外婆。
“上了大學了,有沒有遇見喜歡的男孩子?“外婆看着牧遙,眼中滿是笑意
“沒有。”牧遙下意識地開口。
但是不知不覺中,大腦就好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想起了那個人。
想起了他戴着眼鏡兒的樣子。
鏡片反光,自己倒映在他的鏡片中的樣子。
他朝着她笑着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母親已經不在家裏面了,只有外婆在家。
牧遙起床之後,外婆已經将早餐給做好了。
牧遙正吃着早餐,就看見外婆拿着一個保溫盒過來了。
将保溫盒放在了桌子上。
“等下你吃完之後,去學校給你媽媽給個早飯。”
“她今天早上走得挺早的,都沒來得及吃早飯。”
“好。”牧遙點了點頭。
母親是高中老師,現在帶的是高三的學生。年後的夏天她帶的學生就要高考了。
整個高三幾乎每天她都早早的起來,去學校看着學生早讀。
早飯來不及吃是常有的事情。
牧遙吃完飯之後,收拾一下便拿着早餐朝着高中那邊走了過去。
南城一中離家挺近的。
牧遙尋思着,大概走到了學校之後,差不多早讀應該就結束了。
牧遙提着袋子出門。
剛走出家門沒有多久,就碰見了隔壁的王姨。
“哎呦,這不是遙遙嗎,你這是放假了啊。”
“是啊王姨,我放假了。”牧遙朝着王姨點了點頭。
“這大早上的,你去哪啊?”
“我去學校給我媽送早飯。”
“你媽又沒吃早飯啊。”
隔壁的王姨似乎都已經知道了牧遙母親經常不吃早飯就去學校的事情。
“是啊。”
“那行啊,你快去吧,你媽媽也不容易,每天起那麽早去學校,連飯都來不及吃。”
王姨朝着牧遙招了招手,示意牧遙快一點去學校。
牧遙朝着王姨點了點頭,然後就朝着學校那邊走了過去。
冬天的石子路并不是很好走,牧遙走的不快,但是也是在臨近下早讀之前到了學校。
和學校的保安大爺打了個招呼,說明了情況之後,就進去了。
進學校之後,牧遙很快的就找到了母親的辦公室。
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裏面的老師都認識她。
她高中畢業也沒幾年,辦公室裏面的老師都沒有變,只是比之前多了兩個新來的老師。
“哎呦,這不是牧遙嗎,好久沒有看見你了。”
首先看見牧遙的是之前教牧遙的語文老師,同時也是牧遙之前的班主任,高中三年都是這個老師教的。
“張老師。”牧遙朝着張老師打了個招呼。
“大學怎麽樣?”
“挺好的。”
“北京還适應嗎?”
“适應的。”
說話間,母親結束了早讀回到了辦公室。
牧遙将拎着的早餐遞給了母親。
然後便出去了。
走出學校門口,學校旁邊有一條巷子,巷子那邊是“南城一條街”。
高中的時候特別喜歡在那個街上逛。
牧遙裹了裹脖子上的圍巾,然後朝着那邊的那條街走過去。
放假回來,還沒有去看過老師呢。
街上沒有什麽人。
牧遙很快就到了老師開的那家店。
店開在“南城一條街”的拐角的位置,名字很好聽,叫“夕顏”,是老師為了紀念自己的妻子而開的這家店。
店裏主要是售賣一些紀念品,以及老師自己畫的畫。
牧遙進到店裏面的時候,一樓沒有人,店門是開着的。
牧遙走了進去,四處看了看,還是和自己離開的時候一樣,完全沒有什麽區別,還是冷冷清清的,但是牧遙從很小就在店裏面幫老師的忙,雖然冷清點,但是還是很懷念在這裏畫畫的時候。
突然,樓上傳來了下樓的聲音。
店是兩層的,二樓是一個閣樓,面積挺大的,那是老師經常畫畫的地方,之前老師在二樓畫畫,她就在一樓畫畫,然後順便幫着老師看着店。
牧遙擡頭,然後便看見了踩着木制的臺階走下來的人。
一身簡單的休閑裝,身上還圍着一個圍裙,圍裙上蹭着畫畫的顏料。
“牧遙?”
老師看見樓下的牧遙,有些意外的開口。
“老師,是我。”牧遙朝着老師笑了笑。
“放假了?”老師一邊走下樓梯,一邊将圍在身上的圍裙解開了。
“放假了。”
“那正好,假期這段時間來給我看店吧。”
老師說着,順手将圍裙放在了臺子上。
“順便看看你的畫,畫得怎麽樣了,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好。”
牧遙當然是願意了。
後來的時間,牧遙只要是有時間,一般都會待在老師的店裏面。
本來是來幫着老師看店的,但是沒想到,被老師逼着畫起了畫。
牧遙正坐在畫板前,因為老師想要看一看她的畫。
然後牧遙便畫了起來。
老師沒有守着一直看,在牧遙畫畫的時候,老師回了閣樓。
是等牧遙畫完了之後才下來的。
牧遙畫完之後就一直在看着自己畫的畫,以至于沒有注意到身後走過來的人。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但是牧遙卻是感覺到了身後的那個莫名的,突然出現的低氣壓。
老師平時雖然不茍言笑的,雖然脾氣很好,但是真的是生起氣來,那也是很可怕的。
老師生氣的前奏,那便是氣壓降低。
果不其然,牧遙轉頭便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老師,雙手背在身後,眼睛的視線停留在她的畫上面。
牧遙見狀,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在了老師的身邊。
她不敢說話,因為明顯的可以感覺到老師的心情好像應該是不太美妙。
而且直覺告訴牧遙,老師心情不好應該是和她有關的。
應該是她畫的畫讓老師不滿意了。
說實話,這幅畫她自己看着也不大怎麽滿意。
就是很一般。
雖然別人應該是看不出來什麽,但是老師不一樣。
他一定是看出來了。
果不其然,片刻,一直沉默的老師突然的開口。
“你這是畫得什麽?”
“感覺你好像沒有進步,還是和之前一樣。”
老師批評牧遙的時候,一向是不留餘地的,完全沒有給她面子。
“仔細看看,比之前更加的浮躁了。”
“心靜不下來,畫也跟着浮躁。”
“你在想什麽?”
老師側頭看着牧遙。
看得牧遙心一緊。
什麽話也沒有說。
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去解釋。
老師看着牧遙沉默的樣子,也沒有多說什麽。
“這個假期每天都來這裏,認認真真的沉下心來,在這裏畫畫。”
“知道了。”
後來,假期的大部分的時間,牧遙都在老師這裏畫畫。
就像小時候一樣,老師在閣樓,她在一樓。
假期本來也不長,所以很快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