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雲抒怔了怔，随即若無其事的上車。
車裏很暖，顧呈脫了大衣，只穿着件西裝，朝她微微颔首。
“怎麽你也在？”她關上車門，靠着門坐在一邊，觑他一眼。
電臺裏正播放梁靜茹的《勇氣》，高中時候她最愛的一首歌。
顧呈仍然拿着手機，慵懶的窩在後座，“巧合。”
什麽都沒多解釋。
司機師傅确認滴滴單子，往後視鏡看看。在車上坐了許久的男人模樣坦然，一點都沒撒謊後的心虛。
他無聲的笑了，默默将電臺的音量調低。
沈雲抒聞言愣愣的點頭，信了才有鬼了。
但她一點都不想刨根問底。
車子啓動，帶進一股涼意，她扣上外套的紐扣，探身去看，發現副駕駛的車窗開了一半，夜晚的冷風直往車裏鑽。
沈雲抒下意識側過頭，顧呈在玩手機，目光專注。窗外的燈光悄無聲息滑過他的臉龐，平日裏清俊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令人沉迷。
她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澀意。
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沈雲抒又往邊上挪了一小寸，幾乎貼着車門坐着，與顧呈隔得很遠。
低頭，她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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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楚譽已經聯系過你們工作室的負責人。”顧呈忽然說。
她反應慢了半拍：“這麽快？”
“眼睛怎麽了？”他冷不丁湊過去，盯着她的眼睛看。
沈雲抒下意識往後仰，腦袋“咚”的一聲撞在車窗上。
不疼，但她覺得很丢臉。
顧呈忍住了去幫她揉揉的沖動，問：“隐形眼鏡掉了？”
“嗯，掉了一個。”沈雲抒自己揉了揉被撞到的後腦勺，意外他竟然看出來了。
本來家裏有她備用的隐形眼鏡，可藥水過期，她只能半瞎的頂着一只隐形眼鏡。
顧呈坐回去：“以後少戴隐形，對眼睛不好。”
“戴框架醜。”她嘟囔。
“不醜。”他把手機關了，目光卻閃動了一下，接着之前的話題，“有兩個辦公室的人數要稍作修改，具體細節周末回老宅我給你。”
沈雲抒瞅着顧呈：“回老宅？”有些錯愕。
“嗯，外公和外婆結婚55周年紀念日，定在周末，家裏人一起吃頓飯。”他耐心的解釋，又似不經意的提醒。
她頓時悶聲不響，太陽穴突突直跳。
回老宅啊……
一曲結束，電臺裏是主播爽朗的笑聲，重新回到這期的主題“校園戀歌”。顧呈看着垂頭喪氣的姑娘，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暖意。
“沒有請其他人。”
沈雲抒輕點頭，憋了很久，問：“喬薇也去？”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問題太蠢。
果然，他唇邊上揚的弧度愈發明顯，“喬薇也去。”嗓音裏含笑。
“好吧。”沈雲抒郁悶，狠狠嘆了口氣。
喬薇是喬思的堂妹，更是她的“死對頭”，一言不合就是世界大戰。
她單手撐起腦門，食指悄悄戳太陽穴。
藏着的小動作卻不小心全部映在車窗，顧呈笑了笑，假裝沒看見。
車裏忽然安靜了，司機師傅又把電臺音量調高。
“校園戀歌就像是彩虹糖，每時每刻都是不一樣的顏色。一位叫真真的聽衆在我們微信公衆號留言說，她眼中最完美的愛就是從複旦到多倫多，從校園到婚紗……”
越聽下去，顧呈的眉擰得越緊，他看了眼自從知道要回老宅後就渾身沒勁的沈雲抒，笑容漸漸收斂。
“雲抒。”連聲音都降了點溫度。
“嗯？”沈雲抒回神，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震得不禁正襟危坐起來，“怎麽了？”
顧呈沉默，想到跟她一直不對付的喬薇，有些欲言又止，“十六七歲的感情大多摻雜了沖動和不理智，不算什麽。”
沈雲抒呼吸一滞，視線裏是他漆黑的瞳孔，映出她錯愕又心虛的模樣，深不見底。
他竟然發現了？
一股氣血上湧，臉頰開始火辣辣的燒疼，直至一點點蔓延到腦門。她垂下腦袋，避開那道無比犀利的目光。
不動聲色将她所有的情緒收入眼底，顧呈沉下臉，“校園到婚紗，畢竟是少數。”竭力壓住平日裏的毒舌，他盡量委婉的說。
突如其來的長輩式說教語氣，很別扭，沈雲抒吃驚，偷偷看他，結果，他也在看她。目光撞在一起，她心虛的迅速低頭，卻如釋重負。
她還當顧呈是發現了自己那點隐秘的小心思，沒想到他說的居然是她跟喬薇十年前那點“破事”。
原來他依舊誤會着，以為她還耿耿于懷。
可她喜歡的從來都是他啊！
沈雲抒又不吭聲了，顧呈覺得胸腔有股說不清的燥意，幾乎控制不住，“你還小，不該讓好景停留在沖動的年紀裏。”
他猶豫一瞬，詞窮了。
本就不善說道這些感情裏的是是非非，尤其對象還是她。
而小姑娘腦袋埋得越來越低，一副抗拒的樣子。
真讓人束手無策。
沈雲抒捏緊自己的包摩挲幾下。
“哦，我懂。”只不過是實在做不到而已。
兩個人說得壓根就是兩件事，她不知道怎麽解釋，只好選擇沉默。
顧呈被沈雲抒恹恹的神色堵了口氣，眉目間染上無奈，他蹙眉，轉頭望着窗外。
車窗的玻璃上有她無精打采的影子，就跟許多年前一樣。
沒人知道，那時，曾有個少年倔強的站在他面前，說喜歡沈雲抒。他聽了不以為意，只當是小朋友似的幼稚，卻沒想到這傻姑娘竟陷了進去。
之後喬薇為此跟她鬧得不可開交，她遠走美國十年，誰勸都不肯回來。
電臺女主播的聲音溫柔，顧呈和沈雲抒心不在焉的聽着，各懷心思。
第二天中午，喬思擠出時間拉着沈雲抒在喬氏附近的商場逛街，說是給喬爺爺和喬奶奶挑結婚紀念日的禮物。
“這回爺爺奶奶沒請別人，就我們幾家人一起吃飯。”喬思邊看手機邊說。
她很忙，頂着喬氏繼承人的身份，壓力別人無法想象。
沈雲抒見狀，挽着她的胳膊走，生怕她撞到別人，“嗯，我知道。”
喬思腳步微頓，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落在身邊興致并不高的姑娘身上，她忽然忐忑了一下，“雲抒，有我在。”
話沒說下去，沈雲抒已經懂了。
在喬家待了多年，她最不喜歡喬家的家庭聚會。小時候她是他們評頭論足的對象，長大了，她依然是他們心裏的外人。
而喬思就是她的保護神，無論她是否在意旁人的冷嘲熱諷和挑刺。
沈雲抒笑起來，撒嬌似的賴着喬思不放，“那當然，我姐可是我的英雄。”
但在姐姐看不到的地方，她其實早已長大。
中午的商場人不多，喬思看着看着又開始接公司電話，沈雲抒就坐在一邊，無聊的看手機。
微信收到語音邀請，是她在工作室的老師。她趕緊接起來，走到安靜的角落戴上耳機。
昨晚回到家，她把涉及侵權的資料發給顧呈後，還給老師發了條消息，希望暫時将情緒不佳的米菲調到上海，跟她一起接手合聿的案子。
她想幫她一把。
“老師。”沈雲抒叫了一聲。
她的老師是她讀書時期導師的好友，美國人，有法國血統，精明幹練，最反感做事拖泥帶水，教會了她很多除設計外的東西。
隔着屏幕和時差，她看不見老師的神色，唯一能想象的就是向來嚴厲的老師一定是擰着眉，很不贊同。
果然，老師一口拒絕。
“Sarah，我知道你想幫她，但你能幫她一次，還能幫她第二次？工作室的淘汰機制不管是否合理，每個想要留下來的人必須經歷并且獨立面對。即使是你，當初你的導師親自将你推薦過來都不可能享有特權，何況是她。”
沈雲抒沉默，靠着店門口的展示牆，仍想争取，“老師，她很努力，如果最後是輸在別人的小伎倆而非實力，太可惜。”
“就是因為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我才更不希望她被這個坎打倒走彎路。老師，當初我跌倒時，是您拉了我一把，告訴我設計這條路太長，唯有不忘初心。所以，這回我也想保住一個小姑娘的初心。”
老師也沉默了，許久才問她：“你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對其他的實習生公平？”
沈雲抒愣了愣，坦然道：“讓她因為某些不該她承擔的緣由被淘汰，對她同樣不公平。老師，我願意為她做擔保。”
“Quelle fille chanceuse !”微信裏發出一聲感嘆。
流利的法語。
老師說米菲真是個幸運的姑娘！
她笑了，也用法語回：“老師，遇見您也是我的幸運。”
她一口法語其實大部分都是跟着老師學的。
“我考慮一下，但不保證她能獲得這次額外的機會。另外，Sarah，現在是你的休假時間，既然這麽操心米菲的事，不如早點銷假回來？”
“老師，您該下班休息了。”沈雲抒打趣。
結束語音通話，喬思還在接電話處理公事，沈雲抒回到原來的地方坐着等她。
剛才她聽到手機一直在震動，點開看，是從昨天起就被她屏蔽的喬家小群。
艾特全體成員的消息，互通周末回老宅買的禮物。
沈雲抒滑過消息，心頭一顫。
群名旁的括號裏，群人數又恢複到了6，昨天莫名加入的“嫂子”竟不見了。
退群了？
她覺得手機有點發燙，手心裏熱乎乎的，手指卻冰涼得僵硬。
快速往上滑歷史消息，消息并不多，一下子就翻到昨晚的時間點，全部都是讨論周末回老宅的事情。然後，無論她怎麽翻，消息到頂，一片空白。
完全沒有有關顧呈和那位律師姑娘的只言片語。
沈雲抒用力滑了幾下，直到手指發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昨天她屏蔽群後，看着糟心的群消息數字不斷增加，她直接左滑群，在“标記已讀”和“删除”中選了後者。
之前所有的群消息就這麽都給删了，一點不剩。
心塞！
作者有話要說： 暴躁的顧律師：沒想到雲抒還對那個臭小子念念不忘。
高冷的沫子：哦，被雲抒喜歡的臭小子啊！那你去揍他呗！去吧，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