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呈回到公司，沒有去自己的辦公室，反而敲開隔壁辦公室的門。
“進來。”楚譽忙着看案子，頭也沒擡。
沉穩的腳步聲，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回來了？”楚譽笑着問。
顧呈“嗯”一聲，直接往沙發坐。
楚譽是他的學長，兩人相識多年，合開了這家律師事務所。
“今早的送機航班，怎麽這個點才回來？聽前臺說是你要求幫客戶訂今早的機票？”
辦公室裏空調打得有些熱，顧呈解開大衣扣子，只覺得悶得難受。
楚譽見他不答話，擡頭看，笑容瞬間凝固。
打量許久，問：“怎麽穿成這樣？”
楚譽一向以“鐵面冰山”著稱，極少開玩笑，這會兒見到顧呈的模樣，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從上午九點就去機場送機，到現在？”說着看了看手表，“到現在快三點半，又突然換了穿衣風格，你要是不說，我會以為你借着公事的名義去辦私事。怎麽，去相親了？”
顧呈把大衣丢到一邊，只剩下襯衫，可還是覺得不舒服，“要真是相親，你批假嗎？”
最近公司案子多，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他今天在機場等的時候就電話不斷。
“你說呢？”轉念一想，楚譽覺得不可思議，“真去相親了？你要是真想通了想找對象，從學校追你追到事務所的就有一個。”
顧呈蹙眉：“別胡說。”
楚譽偏過頭，透過百葉窗正好能看到在辦公區穿梭的姑娘，風風火火的樣子跟心不在焉的某人其實挺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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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尤為反常的顧呈身上。
“這會兒看你這副打扮怎麽這麽別扭？”他嘀咕。
顧呈低頭，看着自己的襯衫領帶。
是挺別扭的。
他索性動手把領帶給摘了，又把襯衫最上面的紐扣解開。
順眼多了。
楚譽繼續看案子，沒再管顧呈。
結果，某人一點不自覺，絲毫沒有要回自己辦公室的意思。
沒忍住，楚譽還是問：“一天不在辦公室，不回去幹活？”眼睛沒離開過文件，語氣也是涼涼的。
顧呈不吭聲，反倒起身在辦公室四處看，腳步聲一下一下的，毫無規律。
“顧呈，你……”
話沒說完，被打斷了，“楚譽，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公司的裝修有些過時了？”
顧呈站定，盯着書櫃後的牆壁。
“有嗎？沒覺得。”楚譽迅速看完一頁，在紙質版的文件上簽字，随口說，“你問問外面我們的學弟學妹和幾個律師，哪個不是對我們的辦公環境贊不絕口的？”
顧呈笑了一下：“該修整修整了。”
楚譽停筆，終于擡起頭，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辦公室和外面的公共辦公區全部都重新設計規劃。”顧呈用手摳了摳牆，指間迅速染上一層白色。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勢越來越大，滴答滴答的。
楚譽擰起眉，看過去。
這個行事素來不按牌理出牌的學弟兼合夥人此刻越發讓人看不明白了。
“這個主意不錯，你覺得呢？”顧呈狀似漫不經心的問。
楚譽覺得腦袋發脹：“顧呈，你沒毛病吧？”
下一秒，他就看到今天格外不正常的人拿出手機，不知道在擺弄什麽，很專注。
很快，桌上的手機響了一下，是楚譽的。他看了看，顧呈發來的微信，屏幕上閃過的信息顯示得并不全，只有一個名字和半個手機號。
顧呈把手機塞回口袋，扣好被自己解開的襯衫紐扣，“現在就算了，等晚上給她打個電話，據說她的設計功底不錯。”
楚譽：“……”
一頭霧水，他點開微信對話框，終于看到完整的消息。
不禁笑開了。
晚上，喬爸爸和喬思回家吃飯。
臨近年底，公司很忙，父女倆已經連着很多天沒能回家吃上晚飯。這次沈雲抒回來，兩個人硬是把晚上的會議和工作全部挪到白天趕出來，這才擠出時間準時下班回家。
今晚沈媽媽下廚，飯桌上全部都是幾人愛吃的菜，顧及到了每個人的口味。
“雲抒，打算什麽時候從紐約把老窩挪回家？”吃到一半，喬思忽然問。
喬爸爸和沈媽媽放下筷子，同時看向沈雲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雲抒郁悶，擡腳狠狠踹了旁邊的喬思一下。
結果，喬思面不改色，淡定的吃了口菜，繼續說：“紐約有什麽好的？累死累活的替別人打工，幹脆辭職算了，回國姐給你安排工作。”
沈雲抒又踹過去，沒想到對方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戲，她踹了個空，差點沒坐穩，手臂直接撞在餐桌邊緣。
死疼死疼。
坐在對面的沈媽媽察覺到姐妹倆之間的小動作，笑而不語，只向喬思投去感激的一瞥。
“你喜歡設計，姐投資給你開個工作室，怎麽樣？”
沈雲抒怔住，知道喬思是好意，希望她留在家裏，不用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打拼，但別說她沒自己獨立開工作室的想法，即便有，她也絕對不會用喬家的錢。要真這樣，她媽媽非得被喬家其他親戚冷嘲熱諷到崩潰。
“我現在做得挺好的。”她委婉的拒絕。
喬思沒理會，轉頭看着自己的爸爸，直接問：“爸，您小女兒要是自己單幹創業，您這個當爸的投不投資？”
“這還用問？要多少有多少。”喬爸爸很豪氣，接翎子配合。
他們都是認真的。
沈雲抒放下碗筷，同樣認真的看着喬爸爸，“爸，我還處于學習階段，沒有自己單幹的能力，我想再跟着我老師學習幾年。”
她眼裏有執拗，喬爸爸笑了笑，“行，随你吧，只是你一個人在國外，我們都擔心，你自己要知道照顧自己，別讓你媽操心。”
“好，我明白的。”沈雲抒笑起來，其實很感激他。
沈媽媽見狀，換了個話題，問：“雲抒，工作歸工作，自己的個人問題要跟上，過年就26了，該穩定下來了。”
“媽，我才回來第一天，姐不是也沒男朋友嗎？”沈雲抒轉移火力，“姐姐第一，我第二。”
話音剛落，小腿被踹了一下，不疼，但有些麻。
她也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
喬爸爸點頭：“你媽說得對，你姐姐我是不指望了，她這個腦子裏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不過，你們姐妹兩個總要有個正常人。咱們家也是奇怪，幾個小輩不是日子都定了卻取消婚約就是單着不肯找對象。”
“正常人？”喬思變了臉色，怼過去，“爸，我哪兒不正常了？誰說女人的使命就是嫁人生子的？我自己奮鬥，自給自足，精神世界豐富，樂得自在。”
“你別帶壞雲抒，雲抒，別聽喬思瞎扯，我跟你媽都等着抱外孫。前些天我一個老朋友提起他兒子，我覺得不錯，正好你回國，過幾天爸安排你們見見。”喬爸爸叮囑。
每次回國都會被催一次，這回幹脆是要安排相親了。
沈雲抒無奈，想了想說：“不用了，爸，我其實有男朋友了。”
身旁傳來咳嗽聲，是喬思被橙汁給嗆到了。
“不可能吧？我怎麽不知道？”她驚訝。
“什麽時候的事？他是哪裏人？做什麽的？”沈媽媽明顯興致很高。
沈雲抒頭皮發麻，躲過媽媽過于炙熱的目光，“就不久前，他人在法國。”
“外國人？”喬爸爸蹙眉，“語言跟我們不通？”
“不是，中國人，只是在法國工作。”
“做什麽的？今年多大了？”
沈雲抒被問住了，她還真不知道他多大。
“他自己創業開了個小公司。”避過年齡，她答。
沈媽媽松了口氣：“幸好不是法國人，他的公司具體做什麽的？要是有時間讓我們見見。”
“跟法律專利有關。”猶豫半晌，沈雲抒憋出這一句。
大概是的吧。
喬爸爸看她腦袋都快埋到飯碗裏了，解圍，“好了好了，先吃飯，這事不急。”
沈雲抒如釋重負。
吃完飯，她回房間，想起飯桌上胡謅的男朋友，她在q.q通訊錄裏點開名字叫“Ville”的頭像。
【雲卷雲舒：今晚幹了件蠢事，腦子一抽，把你當擋箭牌了。我對家裏人說你是我男朋友。】
沒想到隔着時差，他卻秒回。
【Ville：被催了？】
【雲卷雲舒：催得太紮心。】
沈雲抒從沒見過他，但其實她跟他已經認識将近十年。
她往沙發上一攤，動也不想動，補一句：暫時的擋箭牌，等我回紐約，我爸媽再問起來就說分手了吧。
對話框安靜了，他沒回。
恰好有人敲門，她爬起來，随手把手機放在旁邊的梳妝臺。
象征性的敲門，來人沒等應答，開門進來。
是喬思，手上拿了杯熱牛奶。
“剛熱好的牛奶。”她坐到沈雲抒邊上，如往常一樣扮演監督者的角色，“不喝完我不走。”
沈雲抒從小就缺鈣，偏偏不愛喝牛奶，每次喝牛奶都跟喝藥似的。
“就不能放過我一次嗎？”果然，她瞬間苦瓜臉。
喬思不肯讓步：“不行。”
沈雲抒沒轍，捏着鼻子給自己灌牛奶。
讓她束手無策的人不多，喬思恰恰排第二，從小到大都是。
滿意的收回空杯子，喬思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雲抒，從頭到尾跟我說清楚，你男朋友是怎麽回事？”
“沒怎麽回事。”沈雲抒心虛的低頭，玩手指。
“不聲不響的開始談戀愛，就跟你這次回來一樣。說吧，對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抽個時間我見一見。你這麽笨，當心被人賣了還給人傻乎乎的賣力數錢。”
沈雲抒笑呵呵的，在喬思面前，她習慣了這麽乖巧，“放心放心，我未來的那位一定會經過姐你把關，不然我絕不結婚。”
“這還差不多。”喬思彈了下她的腦門。
“姐，你怎麽知道我回來的？”她捂住腦門，忽然問。
“不是我知道，是前幾天二哥無意中說起，他還以為我早就知道了，結果我一點消息都沒收到。”說到這個喬思就來氣，又彈了下沈雲抒的腦門，她卻像傻子似的忽然呆住了，“後來我就動了兩個手指頭查到你的航班了。”
顧呈就是喬思口中的二哥，是她姑姑的小兒子。
喬家他們這一輩包括沒有血緣關系的沈雲抒在內，清一色全部都是女孩，倒是喬家的姑姑生了兩個兒子，只不過性格簡直南轅北轍。
沈雲抒有些懵，今天在機場，顧呈并不是這麽說的。
“他怎麽知道的？”她讷讷的問，心跳控制不住的亂了。
喬思沒發現她的異樣，随口說：“還能是誰說的，你這次回來不是幫我朋友設計書店的嗎？你是不是跟人提前約好了？大概是我朋友那個嘴上沒門的表哥告訴二哥的吧。”
“你倒是好意思，連外人都知道了，就我們不知道是吧？”
沈雲抒回神，蹭過去求饒，被喬思嫌棄的推開，“去去去，別老玩這招，下次再這樣我打你！”
“絕對沒有下次！”
“哦，你明天有什麽安排？”喬思想起來找她的目的，“別告訴我你放假還要畫圖紙。”
沈雲抒想了想：“上午應該在家休息，下午去看看我爸爸。”
六歲那年，她爸媽協議離婚，她其實跟爸爸，但爸爸見她小，還是依賴媽媽的年紀，就由着她跟媽媽一起住。九歲，媽媽改嫁，把她也帶了過去，爸爸沒拒絕，唯一的要求就是她的戶口仍然要落在沈家，不能改姓。
後來，爸爸也有了家庭，她多了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回爸爸家的時間就更少了。
“行吧，那後天再說。”喬思拿了空牛奶杯，準備回自己房間，梳妝臺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正好被她不小心看到亮起的屏幕。
【Ville：打算什麽時候回紐約？】
“Ville？”喬思愣了下，笑起來，“是法語裏的Ville嗎？跟你說個二哥的八卦，最近幾年，他們圈子裏的一票律師都愛開玩笑叫他Ville Antique。”
很純正的發音，Ville Antique，法語裏的古城。
沈雲抒眼皮狠狠一跳。
“Ville Antique，古城，他們都說二哥這名字取對了。”喬思趁正主不在，毫無顧忌的打趣。
大家都說穿上律師服的顧呈極具魅力，即便只是安安靜靜坐着，都是一道風景，引人入勝。等他站上辯護律師的位置，卻又爆發力十足，瞬間毒舌得讓人毫無招架之力，一句話就能噎得人束手無策。
沈雲抒笑笑。
他就像古老的城一樣，可靜可動，獨具風格，引人入勝。
喬思特意給沈雲抒解釋了一遍Ville Antique的意思，盡管她自己其實也并不懂法語。
沈雲抒低頭，藏起眼中翻湧的情緒，“沒見過他毒舌的模樣。”
“你一年才回來幾次？他怎麽會對你毒舌？”喬思走到門口說，“你早點睡吧。”
等她關上門，沈雲抒重新拿起手機，看完Ville的消息，回複他：這次回來是為了幫我姐朋友的書店做室內設計，實地看完作出圖紙就差不多該走了。最多一個月吧，紐約還有個項目要跟，必須盡快趕回去。
連着聖誕假期，她請了一個月的假。
【Ville：嗯，注意休息。】
沈雲抒把手機調靜音，開電腦繼續整理下午米菲發來的圖紙。再過一個多小時就是工作室的上班時間，她怕小姑娘胡思亂想，一時沖動。
正忙着改圖紙，手機裏進來一個陌生的電話，她國內的手機號只有家人和幾個好友知道，以為是推銷電話，她沒接。
結果，剛消停，電話再次打進來，嗡嗡嗡響個不停，還是之前的號碼。
“您好，哪位？”沈雲抒接起來。
“你好，沈小姐。”陌生的男聲，嗓音醇厚，“我是合聿律師事務所的楚譽。”
手中的鉛筆筆尖突然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律師V：近來，合聿事務所旗下金牌律師毒舌顧感染不知名病毒，致其風格突變，指鹿為馬，最擅颠倒黑白，若當事人想撤換辯護律師，本事務所無條件滿足。望各位周知。
顧律師V：滾蛋。
Ville：【委屈臉.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