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地泥濘,兩人有輕功在身,走起來不難。
後背背着弓箭,林卓然走的速度很快,争取在中午前趕回去,給沈郎加餐。
下雨時要在能遮雨處找,林卓然目光到處搜尋,突然察覺草叢中的動靜,沒有絲毫猶豫的拉弓挽箭。
尖銳寒冷的箭破開空氣和雨水,直直的向着獵物而去。
睡夢中的沈君澤并不安穩,他夢中夢見了許多的蛇,繞着他身邊轉悠,吓的沈君澤一動不敢動。
而那些花花綠綠的長蛇盤旋在腳下,吐着猩紅色的舌頭,盯着他看了一會,就游走了。
正松一口氣的時候,沈君澤發現腳邊有一枚圓潤淡黃色的蛇蛋,好奇的彎腰要撿,一股力氣将他從夢中推了出來。
“做噩夢了嗎?”孫峤一進來就發現躺在床上的沈君澤睡的不安穩,迷糊的呓語什麽,聽的不真切。
害怕被夢魇住,就想着将他推醒。
看見孫峤的時候,林卓然還是茫然的狀态,差一點就碰着蛇蛋了。
撐着身子爬起來,睡的時間長,但睡的質量并不高,渾渾噩噩的,腦袋漲的慌。
沈君澤左右看,抿唇沒說話。
“小林将軍去山上獵野雞去了,說是要給你補身子。”孫峤拿過架子上的外衫給沈君澤披上。
模樣憔悴到連孫峤都忍不住擔心起來,對比之下,這段時間孫峤和沈君澤接觸最多,呆在一起的時間最長。
所以能知道沈君澤真正的狀态,以及吃東西的真實反應。
雨水順着房檐彙聚流下,重重拍打在地面上,一下一下砸在沈君澤心頭,“外頭還在下雨。”
“也不知道雨什麽時候停。”
孫峤沒能理解沈君澤的擔憂,愁苦道,“莊稼剛播種,遭遇那麽大的雨,估計根都爛了,冬天可怎麽辦。”
“東邊黑土地今年的産量應當不錯,不出意外,朝廷會從那兒走水運調糧。”
說的漫不經心,林卓然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雨中。
孫峤常年生活在與世隔絕的狀态下,若是比生存能力和明白百姓生活中的苦,沒人比他熟悉。
可若是想格局打開些,向他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按照孫峤的教育和視野程度,是遠遠做不到的。
不過也正是孫峤的接地氣,明白苦難,比那些高位着來的實在,可以幫助了解更多關于百姓的事情。
沈君澤勉強爬起來洗漱,腳下輕飄飄的,堪堪扶着牆壁才站穩,心中越發古怪。
雖說身體算不上極好的,可也是常年習武,不要當如此虛弱,身上完全沒有着力的點。
披散的頭發只用一根發帶綁在腦後,身着長青色衣裳,懶散的坐在大廳內,望着門外淅淅瀝瀝的雨水發呆。
孫峤自認為留下來就是為了代替林卓然照顧沈君澤的,所以形影不離,沈君澤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公子神情淡漠,微撐着腦袋,手邊的茶盞冒着熱氣,如畫中人一般好看。
來往休息的女兵,不自覺多看了幾眼,卻又不敢心生龌龊。
不只是害怕于林卓然的威壓,也是沈君澤這般脫俗讓人只敢保持遠觀的畏懼。
雨中出現一道身影,打破了平靜,像是一滴水落入安靜的湖面,蕩起一波波漣漪。
沈君澤坐直身子,瞧着越來越近的人,嘴角帶起了微笑。
百無聊賴的孫峤也來了精神,直接走到門口迎接。
蓑笠的邊緣雨水成直線流下,一人手中提着一只山雞,風風火火的回來了。
“醒了,感覺如何?”林卓然脫去外衣,将東西交給趕來的店小二,“讓後廚煲成雞湯。”
“睡一覺好多了。”沈君澤帶着笑意,眼裏亮晶晶的,手指挑起她濕漉漉的袖口,“去換衣裳,別受涼了。”
外面雨下的大,即便有擋雨的蓑衣,在行動中也難免會讓雨水跑進來,衣裳不可避免的濕了。
林卓然是,穆棱也是。
她們上去換衣裳,沈君澤就坐在下面等着,孫峤也沒跟着上去,他瞧人走遠了,才低聲詢問。
“你為什麽不告訴小林将軍真實情況?”
既然相愛,那便要毫無保留的告訴對方真實情況,孫峤的想法簡單,所以不能理解沈君澤的做法。
特別還是有關于身體的。
“我的身體還是清楚的,不過是沒适應罷了。”沈君澤無奈笑了下,面對執拗盯着他要說法的孫峤,只好解釋。
“陛下雖沒定剿匪的期限,可現如今路遇大雨,止步不前,耽誤了好些時日,即便陛下心中理解,可如果江寧縣縣官有異心,奏上一本,也夠朝中老臣說的了。”
沈君澤抿唇,更何況還帶着倆男子,穆玄師麾下的門客定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江寧縣也不清楚是什麽情況,去哪兒到底是福還是禍。
孫峤愣住,聽沈君澤講的事情,是他從來不曾想過,或者說壓根想不到的事情。
低下的腦袋,自卑的情緒在心中蔓延開。
談話間,驿站又進來兩位躲雨的人,一位年輕的女子,帶着像小娃娃長相的孩子。
小二歉意的和她說了沒有房間,那女人也不介意,帶着孩子先坐下,讓其上些吃的。
孩子約莫四五歲的年紀,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時候,瞧見大廳內的人,好奇的東張西望。
每次想要用手抓什麽東西的時候,就會被女人用小竹條敲手,可憐兮兮的捂着白嫩的小爪子。
那場面看的沈君澤心中一軟,神情也不自覺柔和起來。
小丫頭的目光落在沈君澤身上,見他也在看向自己,頓時笑了起來。
肉乎乎的手去拽了拽女人的衣角,指着沈君澤的方向,“好看的哥哥。”
女人擡眸淡淡看了一眼,帶着冷淡疏離,眉眼是脫塵的傲氣。
沒說話,拿出包袱中的書籍,用竹扁挑着書頁翻看。
店小二端來後廚剛做好的綠豆糕放在沈君澤桌子上,這是小林将軍吩咐過的。
沈君澤吃飯少,又容易吐,所以林卓然特意讓小二每日都做糕點給備着,一餓就能吃。
淡綠色的糕點漂亮極了,散發淡淡豆子的清甜味。
沒能吸引該吸引的人,倒是讓小丫頭饞的不行,偷摸着想要過去,女人眼睛都沒擡,伸手将她拽回位置上。
眼巴巴的看着,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沈君澤看的好笑,自己也不想吃,就讓小二将東西送去了女人那一桌。
小丫頭開心的不得了,但沒有女人的示意,不敢動手拿了,竹扁太過于威嚴,手還隐隐作痛。
舉動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兩人目光對視,女人輕微點頭,以示感謝,沈君澤莞爾一笑。
此時林卓然下來了,遠遠就看見目光交彙的兩人,眉頭不自主擰了一下。
“驿站來人了。”身穿火紅色的袍子,衣袖上還滾着金邊,稱托的唇紅齒白,容貌豔麗。
穆棱身着月牙色的袍子,面料上是用銀線參着金線繡的牡丹花,富貴異常,一舉一動帶着皇家氣度。
銀白色的面具下,微挑的眼角顯得魅惑,卻又被身上沉穩的氣質壓住。
“雨下那麽大,有躲雨的很正常。”
正常是正常,可和自家郎君眉目傳情,那就不正常了。
林卓然腳步不自覺加快,她的到來立馬奪回了沈君澤的視線,眼中染上了見底的笑意。
“看什麽呢?”林卓然坐下,沒去看角落桌的女人,而是宣示主權般握住了沈君澤的手。
察覺是溫熱的,又搓了搓,才放下。
“沒什麽。”沈君澤回道。
坐了一會,小二就将午飯端了上來,都是清淡的山間小味。
如今大雨封路,無法出去采購,除了驿站儲備的糧食,也就只有在山間采摘或者捕獵了。
很不巧的是,驿站沒有會打獵的,所以菜很少見葷腥,也是林卓然冒雨出去打野雞的原因。
吃到一半,煲的雞湯終于上桌了,打開蓋子後濃郁的鮮香味飄散在大廳,勾起腹中食欲。
金黃色的花油飄散在湯上,還有枸杞紅棗補味。
沈君澤卻同她人的反應不同,胃裏小小翻滾了一下,不過他向來耐力好,忍着也沒人發現異常。
不想破壞林卓然的好意,沈君澤佯裝做喜歡的模樣,接過了林卓然盛給她的湯。
衆人喝的正香的時候,沈君澤端起來,打算嘗試一口,可勺子還沒到嘴邊,聞見濃郁的油脂味,再也忍不住了。
放下碗,跑了出去。
一舉動讓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是怎麽了的時候,林卓然已經條件反射的追了出去。
在驿站側邊的屋檐下找到了他,沒吃東西,只能痛苦的幹嘔,衣擺被雨水打濕,彎腰捂着胸口。
吐完心裏舒服了不少,沈君澤瞧見跟過來的林卓然,免不了心中委屈,眼眶泛着生理的紅暈,可憐極了。
林卓然把他攬入懷中,用袖子輕擦他嘴角,“沒事,吃不下就不吃。”
“可這是你專門為我去獵的。”越說越委屈,加上對身體未知狀态的害怕。
沈君澤并沒有他人眼中那般堅強,只不過會權衡利弊,懂得取舍罷了。
其中百般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我想要的是你好好的,不是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情,或者吃不想吃的食物,明白了嗎?”
林卓然無奈的擦去沈君澤眼角的淚花,懂事的讓人心疼。
“既然不喜歡那味道,我帶你回房間,讓小二重新端一份上來。”
女人的寵溺他甘之如饴,抿唇點頭,摟緊她享受短暫的安寧。
青翠的山巒遮掩在白霧之後,若隐若現,嘀嗒的雨聲此刻是安撫心靈的良藥。
溫情的差不多了,也不能将人放在那兒,沈君澤戳了戳林卓然的腰,“我們回去吧。”
得到回應後,轉身要走,一件外衣搭在了腦袋上面,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騰空而起。
踩着屋檐到了二樓的卧房,外衣将他嚴嚴實實的遮蓋住,所以沒淋到一滴的雨。
“大廳裏都是那味道,聞了又該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