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探測
“要是弄壞了，誰都賠不起。探測器大概這麽大，”校長端起他手邊的保溫杯搖了搖，“可能比這個再小一點，你們回家去，告訴你們家裏人，見到不認識的奇怪東西，誰都不要碰，知道了嗎？”
衆人再異口同聲：“知道了——”
與新鮮感拉滿的學生不同，校長臉上滿是憔悴與擔憂：“未來幾星期，陸陸續續會有很多外星使者過來，見到不認識的人，一定要禮貌！禮貌！給使者們留下好印象。從下周一開始，每個人都必須穿校服，保持儀表整潔，尤其是個別男學生，臉洗幹淨點，頭發剪一剪。”
校長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許多注意事項，半個小時後才起身離開。
教導主任接過話筒，窗簾重新拉開。
主任已經蓄勢待發，在光線大亮的瞬間，他站在舞臺上升華：“但你們還是要上學的！還是要讀書的！不要因為看見外星人就丢了魂！外星人沒什麽好看的！龍也沒什麽好抓的！讀書才是你們的本分，才是改變你們命運的唯一出路！”
大家原本在下面開開心心聊着外星人，聽到這段發言，瞬間鴉雀無聲。
主任的熱血大殺四方：“你們想看外星人，想看龍，那就考出我們星球！去星際讀大學！那裏什麽都有！中考時，只有三分之一的學生能考上高中，陸陸續續不停有人辍學，你們留下的，都是精英！但現在，你們之中還是只有三分之一能考上大學！能考出我們星球的，在座各位裏，不到十分之一！你們要拼盡全力去争取！去看看你們頭頂的天空，不要祖祖輩輩只知道種地！你們的目标是——風風光光地通過那扇躍遷門！”
在主任歇口氣的片刻，突然有一個女生哭了。
寂靜的體育館響起一絲微弱的抽噎，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壓抑。
就在部分學生內心觸動的時候，一只銀色的大蜘蛛爬上了演講桌。
“啊啊啊啊啊——”
前排同學叫起來，後排同學明白過來，也跟着叫起來。
主任呵斥：“叫喚什麽！”
“探測器啊啊啊啊啊——”
蜘蛛的八只眼睛此起彼伏地閃耀紅光，記錄下學生們猙獰的儀容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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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瑤果斷俯身捂頭，沒敢讓蜘蛛拍攝到自己表情。
主任俯頭看見了蜘蛛，在電光火石之間明白過來，驚恐又不失威嚴地用話筒呼呵：“坐下來！安靜！安靜！”
叫聲漸漸平息，大家逐漸開始接受一個探測器在學校出現的現實。
一道風聲響起。
一個重物旋轉着飛向講臺。
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菜刀已經劈在講臺一角，精準地把金屬蜘蛛砍成兩半。
探測器垮下去，斷截面暴露無數線路，線路“呲呲”地冒着藍色火花。蜘蛛腿掙紮着動彈兩下，導致一半身體滾到地上，灑落一地的零件。
“啊啊啊啊啊啊——”學生們尖叫着蹦起來。
他們亂作一團，只怕再有一把菜刀飛過來削在他們腦袋上。
主任也蒙了，好一會兒後，他才在臺上大喊：“跑！快跑——這邊！這邊跑！有序！有序撤離！”
主任手忙腳亂地指揮，辛瑤還坐在位置上。
她的聽力也很出衆，就在菜刀飛過的瞬間，她已經判斷出了兇器的來源位置。
她的目光一挪，瞥向牆邊的一扇窗戶——那是天窗，足足三米高，大小正好能容納一個人屈膝蹲上去。
啞巴的背影在她視線中一閃而過。
她真的藥丸。
主任焦急喊她：“辛瑤！辛瑤！你幹什麽！快！”
“來了！”辛瑤小跑兩步混入人群。
出了這樣的意外，校方召開緊急會議，讨論要不要讓學生放假一天。但要是放假，這件事會傳播得更快，他們最終決定咬咬牙挺過去，先把此事上報，等待綠星高層的決策。
于是戰戰兢兢上自習的學生們繼續戰戰兢兢地自習。
保安們來來回回在學校巡邏，都沒發現可疑人物的蹤跡。
學生們偷偷得出結論：這是高等星球之間的競争，不同星球的探測器早已遍布整個綠星，他們為了得到那條龍，會互相攻擊對方探測器——至于為什麽扔出的是菜刀，大概為了把責任轉嫁給綠星，避免自己被追查。
辛瑤氣息奄奄地趴在桌子上。
“怕什麽？”課間時，同班的張艾倫走過來敲敲她桌子，“這事又和我們沒關系，綠星還會把我們學校賠給外星人？外星人看得上我們學校？”
辛瑤把頭撇到另一邊：“……你不懂。”
“我怎麽就不懂了？”
“……這事兒我沒法跟你解釋。”
畢竟我只是一條龍。
她去衛生間裏洗手散散心，張艾倫又出現在她身後，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只腳撐着，一只腳往外撇着，凹出一個時髦的拉風姿勢：“辛瑤，你怎麽了？”
“沒事。”辛瑤笑道，“我上個廁所。”
她走入女廁，确認四周沒人後，她爬上窗戶，從二樓跳下去，落在綠化帶的草地上。
“啞巴，你在嗎？”她一路往偏僻的小樹林裏走。
到了池塘邊的涼亭裏，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從上方木板縫隙中落下。
啞巴半跪在地上，身後依然綁着矛刀與斧頭，好在他沒直接用這兩件東西去行兇。他起身站在辛瑤背後，安靜地等候她發落，但根本不會在乎她說什麽。
辛瑤問：“之前把菜刀藏哪了？”
“……”
辛瑤轉身看他：“我希望你能想想辦法，從頭到尾解釋一遍這是怎麽回事。”
啞巴一臉“勞資沒錯勞資下次還敢”的冷漠。
張艾倫的拽需要用行動展示，啞巴則根本不需要任何外在表現，拽得不蔓不枝渾然天成。
“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辛瑤捂臉，深吸一口氣後重新擡頭，“但我不至于真是一條龍吧？”
啞巴俯視她，擡手拍了拍辛瑤頭頂，全身洋溢着“把重擔全部交給我”的安全感，挑着所有責任轉身離開。
“……”
辛瑤真的要信了。
鎮長已經風塵仆仆地坐着貨運汽車趕到萌芽中學，體育館被幾十人封鎖。綠星的官員也坐着汽車趕來了，下午兩點半，除了高三外的所有學生提前放學。
今天是周五。
高三入學時有三個班，共一百二十七人，現在只剩下四十七人，搓合成一個班。高三班的作息與往常相同，一直自習到傍晚四點半。
放學前，班主任囑咐：“明天周六，木塔爾星的那什麽王子就要帶人來我們綠星抓龍了。你們不要管外星人，高考不會延期，你們的心思必須放在學習上！距離高考還有五天，抓緊最後的時間，知道嗎？”
“知道——”
“下周一的家長會，我已經打電話通知過你們家長了，你們回家後再和父母交代一遍！個別家長和你們一樣不長記性！星期一的時候，你們每個人的家長都要來，別找什麽借口！小孩高考前的動員會，放下農活來一次不會死！”
“好——”
聽到下課鈴，學生們瞬間飛奔出教室，他們三三兩兩地結伴，依然有說有笑地讨論着外星人到來是怎樣一個光景，勢必明天要滿大街亂跑來邂逅外星人。
辛瑤仔細地整理書包，往裏塞入五本教材，再精挑細選了幾本筆記本和練習冊，直到書包塞不下了才起身離開。
啞巴就站在校門對面的石坎上，歲月靜好地等待辛瑤放學。
辛瑤一邊走一邊問他：“為什麽我爸爸媽媽不知道我是龍？”
啞巴側頭去看左側風景。
辛瑤擡眼，圓潤明亮的金色眼珠輕輕往上一瞥：“我會問問你的底細，他們應該知道。”
啞巴側頭去看右側風景。
辛瑤俯頭笑道：“你這人啊……從不知道什麽是恐懼。”
她穿過莊園，走入家門：“我回來了。”
她正思索要如何開口說明，卻見父母和小年都蹲在桌子邊，圍着桌上一堆機械零件。
機械已經四分五裂，但能看出它有伸着幾條細長的機械腿。
啞巴眼前一亮，辛瑤眼前一黑。
她全家都有毒。
“瑤瑤來了。”母親轉頭對她神秘一笑，“小年把這東西踢破了，我們準備把它埋了。”
父親正拿螺絲刀擰零件，雙手止不住顫抖，板着臉呵斥：“胡說什麽！我能修好！”
母親皺眉：“可這東西連個螺絲都沒有……”
“小年。”辛瑤哀怨地看自家熊孩子，“你老師沒告訴你這東西不能碰嗎？”
小年已經被父親罵得眼淚汪汪，抽抽噎噎地解釋：“我沒忍住……我放學回來，看見它在家門口扒拉，飛起就是一腳……然後才發現這東西是探測器……”
“不怪你。”雖然小年是個不折不扣的熊孩子，但這次辛瑤真的不怪他，小聲問他，“沒別人看見吧？”
“應該沒人……”
木已成舟，辛瑤十分平靜地指使啞巴：“埋了吧。”
啞巴聽令，上前拍了拍顫抖老父親的肩膀，把探測器捧起來端走。
父親憋着一口悶氣。
母親安撫道：“探測器那麽多，不懂事的小孩也那麽多，總有一部分會壞的，高等星球肯定知道這一點，不會計較的。”
父親用鼻子長呼一口氣。
辛瑤目視啞巴離開，挪回視線看自己父母：“話說，你們怎麽做到把探測器放心交給他去處理的？”
母親向來有一股天然呆的潛質，竟天真地回應：“不是你叫他埋的嗎？”
“那也得你們默許吧？他在我學校也砸了一個探測器。”
母親保持迷茫神情，大腦還在處理信息。
父親突然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啞巴？他在你學校也砸了一個？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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