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更
褚念文知道情況有點糟糕。
說完“是你”後, 他立刻驚慌地捂緊了嘴，想要往天宇哥身後縮。
順便祈禱着對方不要認出他來。
但他的祈禱失效了。
那個小姑娘神色興奮地拉了拉身邊男人的衣服：“強哥，你還記得上次典當行老板讓我們順的那個小胖子嗎？書包裏有支鑲鑽圓珠筆的那個？就是他！”
她擡起手, 裝飾着精致美甲的食指指向一臉驚慌的褚念文。
褚念文腦中“轟”的一聲, 心想自己今天恐怕要倒黴了。
光看外表就能看出，這夥人絕對不是什麽好人。
當時他典當了自己心愛的游戲機, 好不容易換了一點錢, 結果在黑網吧的時候被人偷走。
這個小姑娘正是幫兇。
是她拿着一部山寨手機詢問，轉移了褚念文的注意力，同夥們才找到機會下手。
看現在這個情形，他的書包應該就是被這夥人偷走的。
剛才小姑娘說——是典當行老板讓他們“順”的？
那時的褚念文愚蠢傲慢, 當着典當行老板的面炫耀自己書包中的各色昂貴文具。
被惦記上好像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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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 冤家路窄，居然又讓他遇到了當時偷竊他的那一夥人。
在這夥人眼裏, 他可是個有錢的香饽饽！
果然, 小姑娘又說：“強哥, 老板當時拿去鑒定過，那只筆上的鑽石是真貨！光是那個書包裏的文具就價值好幾萬，書包本身還是A家的奢侈品真貨, 國內都買不到的限量款！”
她把書包交過給老板時候, 就感覺這個書包看起來不便宜, 所以特地找老板打聽了一下。
知道是A家的真貨後，小姑娘後悔得眼睛都要充血了。
早知道這書包這麽值錢, 她才不會交給典當行老板！
只可惜那會已經來不及了。
她只能戀戀不舍地摸了摸傳說中幾十萬還不一定能買到的A家奢侈品，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正因為如此, 她對這件事的記憶特別深刻。
本來以為那小胖子只是偶然出現在老城區, 沒想到今天居然還有機會遇見他。
她的聲音尖利起來：“他是一條大肥魚, 特別大的肥魚！強哥，抓住他啊！”
強哥也很上道，立刻對着手下人揮揮手：“上！”
天宇哥還有些茫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看向身後臉色有些灰白的褚念文，完全看不出一點肥魚的潛質來。
褚念文轉身就跑。
身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應該是強哥的人追上來了。
經過最近一段時間的“磨砺”，褚念文的體力比之前好了很多。
撿垃圾的經歷讓他對周邊環境十分熟悉。
他專門挑着那種七拐八繞的小巷子跑，轉來轉去的，後面人一會就跟丢了。
但是他還是沒能逃掉。
強哥的人手太多了。
十幾個人圍堵他一個，而且對方也都是有經驗的人。
最開始跟丢以後，他們立刻組織起包圍圈，每個人負責一小片區域，漸漸向中間收緊。
褚念文就好像被漁網網住的魚，用盡全力撲騰掙紮，卻依然無能為力。
終于在一個小巷裏，兩頭都被攔住，他再也無法逃出去。
強哥帶着小姑娘，獰笑着靠近他，嘴裏輕聲罵着：“看不出來啊小胖子，還挺能跑的！”
褚念文咬牙，幹脆利落地往角落一蹲，雙手緊緊抱住頭。
他猜到今天的一頓打肯定是避免不了。
天宇哥那麽兇悍的人都對強哥畢恭畢敬，這個強哥一定很可怕。
這種混混一般上來都是一頓打，先把對手打服了再說。
褚念文只能盡量保護好自己不受重傷。
意外的是，強哥沒有出手打褚念文。
他示意手下人把褚念文提起來押好。
逃了一頓打，褚念文有些茫然不解。
接下來強哥的話讓他如墜冰窖。
“小胖子，你放心，你可是肥魚，我怎麽會打你？要是打傷了，肥魚可就不值錢了。”
現在不傷害他，是因為強哥這夥人指望從他身上撈到更多更多。
可是……
他掙紮着喊：“我們家已經破産了，那個書包就是我身上最後的資産，現在我一分錢都沒有！我已經不是什麽肥魚了！”
強哥皺了皺眉。
正好這時天宇哥趕了過來。
他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強哥一行人把褚念文當成了肥魚。
天宇哥搓着手，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強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胖子是我新收的小弟，就住在長明巷，一家子早出晚歸地打工，看起來不像有錢人哪？”
倒不是他善心大發，打算幫褚念文說好話。
主要是褚念文這麽好使的勞動力不好找。
任勞任怨，一吓就怕，這種菜雞誰不喜歡。
要是這次褚念文被強哥綁走了，以後他又得親自帶着兩個小弟撿垃圾。
“長明巷？那片居然還有人住？”
強哥有些驚訝地挑眉。
他對着天宇哥揚揚下巴，“你仔細說說情況。”
“是。”
天宇哥把自己和褚念文“結緣”的過程簡單說了一遍。
他很肯定地拍着胸脯，“他們家住那個房子我們去看過，大門一腳就能踹開，裏面絕對是家徒四壁，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他那三個哥哥看起來也都弱不禁風，沒啥威脅。”
褚念文垂下眼，遮住眼中的複雜神色。
他就知道，天宇哥也不是什麽好人。
天宇哥專門去他的住處，絕對不只是“看看”那麽簡單，應該是想打探清楚他的家庭狀況，看能不能榨出什麽油水。
幸好褚家是真窮。
不然的話，恐怕都輪不到強哥，天宇哥就先下手對付他了。
說着說着，天宇哥摸了摸下巴，有些猶疑：“……不過，倒是有一點挺有意思……小胖子有個大嫂，長得那可真是個絕世美人，電視上的明星都沒她好看。”
強哥眼神一亮。
跟在強哥身後的小姑娘臉上掠過一抹不喜，走上前扇了天宇哥的後腦門一下：“叫你說肥魚的情況，你扯什麽明星？！”
天宇哥有些畏懼地閉嘴，往後退了幾步。
他就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了而已……
當時他去褚念文家門口踩點的時候，正好遇到時安安回家，整個人當場就看傻了。
有時安安在，昏暗破敗的長明巷好像都在發光。
直到她開門進去了好一會，他才如夢初醒，轉身離開。
自從見了時安安以後，他才生了把褚念文“馴服”成自己小弟的念頭，逼着褚念文每天去撿垃圾上貢。
那樣的美人……
只要他能徹底收服褚念文，就能有接近她的機會吧？
這會天宇哥也是挺後悔，覺得自己嘴上沒個把門的，居然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
強哥這人挺好色，身邊的女人隔幾個月就換一個，就跟地裏的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個個都是盤靓條順的小美人。
若是褚念文的大嫂被他惦記上，那可就糟糕了。
只可惜這會後悔也晚了。
強哥果然很感興趣。
他先是瞪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臉色發白，不敢再說話，乖巧地退了下去。
強哥這才轉頭看天宇哥，開口确認：“真的很美？”
天宇哥不敢撒謊，老老實實點頭：“美！特別美！”
褚念文聽得更加絕望了。
所以……這幫人不但惦記上了他的錢，還開始惦記他的大嫂了嗎？
這不行，絕對不行！
褚念文能看出來自己的三個哥哥對時安安都很尊敬。為了保護時安安，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
本來就危機四伏的褚家，如果再和這群小混混撞上……
他不敢往下想。
他只能大喊：“那是個潑婦，脾氣暴躁得很，根本就不是什麽美女！天宇哥你不了解她——”
他還沒說完，強哥一臉不耐煩，從懷裏掏出一張髒兮兮的手帕，團了團塞進他嘴裏。
塞完還補充一句：“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再次被手帕暴擊的褚念文：“……”
這一瞬間他才發現，人生原來是沒有下限的。
破産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等遇到天宇哥，被天宇哥逼着撿垃圾，他才知道人生原來可以更可怕。
再到現在，親耳聽着兩個混混在旁邊讨論自己大嫂的美貌，他才明白，只要一旦開始下墜，他可以一直跌一直跌，跌到最黑暗可怕的深淵之中。
褚念文顫抖起來。
巨大的驚恐害怕反而讓他冷靜了一些。
他沒有再反抗，老老實實垂着頭，看起來就像是被打服了一樣。
抓住他的幾個人見他放棄掙紮，勁頭稍微放松了一些。
褚念文耐心等待着。
他必須要冷靜下來，才能找到逃跑的機會，回去跟大嫂和哥哥們示警！
必須冷靜……
必須冷靜！
強哥和天宇哥進行友好“交流”之後，決定先把褚念文關押起來再說。
強哥随意揮揮手，押着褚念文的幾個小喽啰們拖走了他，把他帶到一處沒人住的空房子裏面關起來。
關押之前，他們把褚念文的雙手綁在身後，免得他想要逃跑。
綁好後，幾個小喽啰一邊議論一邊鎖門。
“老城區這種破地方，真的有比明星還美的大美人嗎？”
“不好說，老大最喜歡的就是美人了，你看這次老大多興奮。”
“老大剛才吩咐了，先關着這小胖子，等他先去長明巷那邊踩踩點，确定那個女人到底美不美，再看該怎麽利用這個小胖子。”
“小胖子不是說家裏破産了嗎？那些有錢的女人都沒什麽主見，為了救自己的弟弟，肯定什麽都願意做……”
門“吱呀”一聲被關上了，隔絕了他們的說話聲。
褚念文雙手反綁，縮在牆角，心中十分焦急。
外面天色已經開始昏暗下來，時安安他們應該很快就要回家了。
在時安安回家之前，他必須要找到辦法逃出去，回去示警！
對了，報警，他還可以報警！
強哥這種行為屬于非法拘禁，完全可以抓起來了！
他動了動雙手。
因為手在後背，他看不清楚具體的細節。
但是——作為褚家人，反綁架是一門必修課程。
褚念文小時候就被逼着學習了一些他看起來“根本就沒用”的知識。
現在看來，這些知識居然派上了用場。
他彎曲着手腕，試探着繩索的松弛度，想要找到一個可以滑動手腕的空隙。
牆角堆着一堆廢棄的材料，其中正好有一張倒置的桌子。褚念文蹭過去，利用桌子的桌腿，幫助自己調整角度和力度。
随着不斷的扭動和摩擦，繩索漸漸開始松動。
褚念文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冷靜過。
他咬緊牙關，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他知道那些人并沒有離去，他們還在門口看守着。
只要他弄出一點點響動，一切就會功虧一篑。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努力，綁住他手腕的繩索終于脫落。
褚念文活動着酸軟的關節，開始打量起四周。
剛才他的手機已經被強哥他們收走，現在他沒有辦法判斷出具體的時間。從外面昏沉的天色看，留給他的時間應該不多了。
這間破敗的房屋後面有一扇緊閉的窗戶，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應該可以打開。
看守他的人都在門口的方向，沒有人會想到他會掙脫繩索，從後窗逃跑。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嘗試推開窗戶。
這次褚念文的運氣很好，他的手一用力，窗戶就輕輕晃動了一下。
這窗戶能推開！
與此同時，強哥一行人也已經到了長明巷外。
天宇哥給他們帶路，點頭哈腰就像一個小弟。
“強哥你看，就是前面那個院子。”
強哥伸頭看了看，嫌棄地搖頭：“這是什麽地方？居然還能住人？小胖子以前應該挺有錢，現在居然這麽不講究？”
他有點懷疑，這種破敗地方，真能出什麽美人不成？
整個畫風都不搭吧？
天宇哥嘆口氣：“強哥，等你見了就明白了。”
他現在已經徹底放棄了接近時安安的念頭。
被強哥惦記上的女人，他一個靠撿垃圾維生的還是不要湊熱鬧了。
如果能讓強哥滿意，到時候說不定願意收他當小弟，那也是一件好事。
他低頭看看表：“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時安安這會正在往回走的路上。
她剛從劇組回來。
今天的拍攝工作遇到一點問題，時安安一路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該怎麽解決，沒注意到身邊的情況。
還沒靠近長明巷的時候，何遠道出現了，攔在她前面，語氣擔憂：“太太別過去。”
時安安一愣，停住腳步。
何遠道咬着牙：“長明巷那邊有幾個小混混在埋伏，等着太太回家。”
他簡單說了一下今天褚念文身上發生的事。
本來威脅控制褚念文的那個小混混，遇到了另外一幫更兇殘的大混混。而且大混混們還知道褚念文身上有錢，當場把他給抓了。
自始至終，天罡的人都在旁邊盯着。
但是時安安吩咐過，不到要緊關頭絕不出手。
褚念文雖然被抓，但是沒有被打也沒有受傷，應該還沒到不得不出手的時候。
沒想到這些混混們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時安安身上。
何遠道提前出現，想要請示時安安接下來該怎麽處理。
聽說自己被幾個混混惦記上，時安安有些無語。
褚念文惹事的功夫真是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不到半個月的功夫，他經歷的劇情都可以拍成一部驚險刺激的劇情片。
甚至連她這個大嫂都能無辜中槍。
被幾個混混觊觎美色……在兩輩子裏也算是個新奇體驗。
何遠道問：“太太，要出手管一管嗎？”
到了這個地步，形勢已經很嚴峻。
這些混混不但關押了褚念文，還把主意打到時安安身上，何遠道覺得不能再忍下去。
時安安擡了擡手：“我這邊埋伏的那些人，先不要驚動他們。”
“我在這裏等着老二他們一起回家，人多的話，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時安安頓了頓，神色肅穆，“老五那邊，一定保證好他的安全。必要時候可以出手幫助他逃脫，盡量隐藏好痕跡。”
上次褚念白被綁架的時候，全靠着天罡的人才能毫發無傷地被解救出來。
只要有天罡的人看着，褚念文那邊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時安安需要觀察下情況，判斷接下來該怎麽辦。
如果到了危急時刻，整個計劃可能只能暫時擱置，以救出褚念文為主。
何遠道點點頭：“好，星河已經親自帶人過去盯着，不會讓五少爺受傷的。”
有星河在，時安安可以放心。
她點點頭：“好，一切按計劃行事。”
褚念文好不容易在不驚動門外人的情況下推開了窗戶。
他伸出頭去觀察。
窗戶下面是一個長滿雜草的深溝，距離窗戶大概有兩米的距離。
這麽高跳下去，下面又都是雜草，很可能會受傷。
但是褚念文也顧不上了。
他用手攀着窗沿，剛剛爬上去，正準備往下跳的時候——
緊閉的門“轟”一聲打開了。
幾個混混的聲音傳來。
“老大去看了，說小胖子那大嫂果然是個不世出的絕世美女，讓我們趕緊把這胖子押過去……咦，人呢？”
褚念文渾身一僵，急忙往下一躍，重重摔到地上。
他的臉頰被枝條刮傷，左腳腳踝處傳來一陣痛楚，可能是着陸的時候崴到了。
混混們聽見他落地的聲音，一邊往這邊跑一邊大喊：“小胖子跑了，快追！”
褚念文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在原地，他必須得逃跑。
他緊咬着牙，有些吃力地拖動着左腳，一瘸一拐地沿着深溝的方向往外跑去。
這間房子的後面離前面有一段距離，為他争取了一段時間。
他使出全身力氣逃跑着，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跑！必須要跑出去！
混混們的呼喝聲始終在他身後不遠的方向。
他不敢回頭去看。
這片區域他不是很熟悉，跑着跑着，褚念文發現自己跑進了一個死胡同。
盡頭處只有一堵冰冷的高牆，封死了所有的出路。
他想要轉頭往回跑，卻聽見追擊的人已經接近。
“小胖子往那邊跑的，我們快追！”
如果他這會出去，一定會被捉個正着。
可是如果他站着不動，等那些混混們追上來了，遲早會發現他。
褚念文渾身顫抖，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中。
下一刻，他聽見旁邊一家民居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他急忙轉頭看過去，看見了一個他絕對意想不到的人。
腿上還打着石膏的常思，手裏拿着一本習題集，一臉震驚意外地看着門外的褚念文。
褚念文急忙一瘸一拐地走過去，低聲哀求着：“常思，救救我，救救我……”
看樣子，這裏應該是常思的家。
只要常思能讓他進去躲一躲，他就能逃過那些可怕的混混們的追擊。
再找常思借下電話……他就可以報警，把這些人都抓起來！
褚念文眼中湧現出希望的光輝。
他急切地伸出手，像是一個即将困餓致死的旅人在沙漠中看見綠洲。
常思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下一刻，常思毫不猶豫，當着褚念文的面，緊緊關上了家門。
作者有話說：
報應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