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更
挂斷何遠道的電話後, 時安安繼續埋頭在各種電影造型的選擇裏面。
她和造型師讨論了很久，互相交流和碰撞着想法。
金菡萏端着幾杯咖啡走進來，放在桌上。
放下咖啡後她沒走, 神情有些擔憂：“時總, 頂峰娛樂的人今天也來了——他們花了大投資的那部奇幻電影也準備在這裏拍攝。”
這裏是全國攝制技術最先進的一個拍攝基地，一般大制作電影都會選擇在這裏進行綠幕拍攝。
金菡萏猜到對方也會來, 但沒想到兩部電影的檔期撞得這麽準。
算下來, 這段拍攝的時間，兩個劇組都得在一起。
這難免有點尴尬。
雙方都是沖着電影節的金獎去的。
獎就只有那麽一個，不可能出現雙贏的局面。
“哦。”
時安安很淡定。
頂峰娛樂要做什麽，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她也不關心。
金菡萏還想說什麽, 外面突然有個工作人員走進來，臉色焦急：“金姐！頂峰娛樂的人過來找事了！”
金菡萏一驚, 時安安放下手中咖啡, 感興趣地擡起頭。
Advertisement
頂峰娛樂居然主動上門找事？
她倒是要看看對方到底打算做什麽。
她和金菡萏一起往外走, 來到外面鬧鬧嚷嚷的小廣場上。
幾個穿着頂峰娛樂标志的馬甲的男人站在門口，滿臉不屑，對着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大聲嘲笑。
“喲, 這不是業內有名的攝影師小張嗎？咱們劇組高薪聘請你不來, 還以為你去什麽大劇組了呢？沒想到你居然是來這裏做慈善了？”
“你看那是不是化妝師劉姐？我們邀請她的時候, 她好像說自己工作推不了？就這破工作，有啥推不了的？”
“這些人吶, 真的沒長眼睛嗎？還不擦亮眼睛看看自己進的是個什麽劇組？星際背景，還賽博朋克, 那是給人看的玩意兒嗎？”
“哈哈哈哈可能他們想青史留名吧, 不過是在史詩級爛片的那一欄。”
“黑紅也是紅嘛, 我們也得體諒別人。”
金菡萏曾經是頂峰娛樂裏最優秀的經紀人，在圈裏有着寬廣的人脈。
她在籌備電影劇組的時候，邀請了很多業內知名的人物。
都是靠着她以前攢下來的人情，還有高昂的價格。
頂峰娛樂同樣也想選用這些人，但是他們的“大投資”比不過時安安的八個億，人情牌也沒有金菡萏打得好。
所以一來二去的，頂峰娛樂看上的人，幾乎全部都被金菡萏給請走了。
據說知道這些消息的事後，頂峰娛樂的劉總氣得摔了一整套私藏的茶具。
但他也無可奈何——褚家的影響力無與倫比，劉總無法與之争鋒。
兩個電影劇組的梁子算是就這麽結下了。
對方剛到這裏，就迫不及待派出幾個工作人員過來說風涼話，打的應該是幹擾劇組士氣的主意。
在他們看來，這部電影題材冷門，是絕對不可能得到觀衆的認可的。
褚家這麽多投資注定要打水漂。
這些工作人員嘲諷得很用力。
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們素質都很高，最多默默丢一個白眼過去，并沒有誰上去搭理他們。
他們幾個人站在那裏有點寂寞，就像是表演沒有觀衆欣賞的多人相聲。
看到這一幕的金菡萏氣得手微微發抖。
她對着身後的時安安感慨：“頂峰娛樂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劉總連下面的人都管束不好，工作人員公然上門鬧事，不怕鬧上新聞嗎？”
時安安輕笑：“說不定這就是劉總的主意。”
金菡萏沉默了。
共事那麽多年，她不太忍心說劉總的壞話。
但是在本心裏，她覺得這件事還真有可能。
當時劉總也是這樣站在人後，暗中主使着手下人把金菡萏排擠走。
貌似無辜，其實最壞。
時安安受到了啓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鬧上新聞——這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金菡萏茫然看她。
時安安微微笑着叫來一個助理：“攝影師不是想要調試設備嗎？正好拍一拍門前這幾個人。順便拿個麥過去悄悄收個音。就當是我們友情贈送，免費替他們劇組宣傳一下。”
助理早就看門口的那幾個人不順眼，立刻點點頭，高高興興地去了。
大家的速度很快，找一個隐秘的角落裝好攝像機，然後叫一個工作人員悄悄帶一個麥克風過去藏好。
幾個人還以為過來的工作人員是被他們的話刺激到了，很是興奮，表演得更加賣力。
一邊宣傳自己劇組好、投資多、前景無限。
一邊使勁吐槽楚月的劇組題材爛、導演是新人沒經驗、主演裴若煙也沒什麽電影代表作。
拐角後面，楚月坐在監視器邊，煞有介事地觀察着拍攝畫面，嘴角帶着一抹不以為然的笑意。
時安安也過來看熱鬧。
楚月很有信心地向時安安保證：“褚太太放心，這個角度絕了，拍攝出來特別完美，絕對是大片級效果。今晚就能把他們送上熱搜。”
“很好。”
時安安微笑着糾正她，“以後叫我時姐吧。”
這會她看褚雲軒不順眼，連着對褚太太這個頭銜也無比嫌棄。
還是“時總”和“時姐”更加動聽。
楚月愣了愣，自覺地改口：“時姐。”
時安安問她：“那些人說得那麽難聽，你會生氣嗎？”
楚月搖搖頭，認真回答：“會說算什麽本事？到時候我們直接用作品說話。”
她是個純粹的導演，只關注自己的作品，別的東西都不在她的關注範圍內。
這種級別的攻擊，已經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當時項目受挫的時候，她聽過更多比這個更難聽的話。
時安安很欣賞這一點。
她拍了拍楚月，放心離開。
門口那幾個工作人員說了一個多小時，口幹舌燥的，不由得有些洩氣。
主要是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們都把他們當空氣，壓根就沒人搭理。
這也太寂寞了。
最後幾個人都說累了，無可奈何地停下。
其中一個圓臉問為首的小胡子：“大哥，這些人是不是又瞎又聾啊？我們都說了這麽久，他們好歹給點反應吧？”
小胡子摸着自己的胡子，十分不爽：“金菡萏手段好，把下面的人管得服服帖帖的。看來我們這招沒用。”
圓臉哭喪着臉：“那怎麽辦？劉總親自交代下來的事情，我們辦不好可就麻煩了。”
小胡子想了一會，無計可施，只得狠狠說一聲：“先撤！”
他覺得今天是白費功夫，心裏很不爽，又補充了幾句，“劇組的人影響不了，我們就叫人去外面傳，在網上買水軍，在影視基地裏面傳！等大家都不看好他們的時候，我看他們還笑不笑得出來！”
說完這句話，小胡子洋洋得意地帶着手下離開了。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這段話已經全部被附近的麥錄了下來。
一個字都沒有漏。
當天晚上，熱搜爆了。
劉總也沒想到，頂峰娛樂竟然以這種方式上了熱搜。
他之前信心滿滿，打算趁着劇組開機的時候，買上不少營銷，好好宣傳一下這部他花了大心血的奇幻大制作電影。
根據頂峰娛樂的慣用套路，從電影開機到結束，都要不斷制造各種熱點新聞，随時保持在熱搜榜上。
這樣才能保持存在感和話題度。
特別是要沖擊電影金獎的大片，更是要不惜成本。
誰知道，精心準備好的營銷文案還沒來得及放出去，他們公司和奇幻電影劇組就火了。
只是火的方式和他想象的有億點點不一樣。
在短視頻平臺，他們公司的幾個員工突然出圈了。
起因是一段他們在楚月劇組說風涼話的視頻。
發布視頻的人很有心，還配上了字幕，全程解說。
如果是平平常常說風涼話也就罷了。
偏偏最後的時候，其中有個小胡子說了一些程度更為嚴重的話。
他們來劇組門口打擊別人軍心，是“劉總交代的”！
這招沒用，後面還要“買水軍”，“傳謠言”……
富有正義感的群衆們不能坐視不理。
頂峰娛樂就這麽上了熱搜。
活生生被罵上去的。
【頂峰娛樂真的就是個營銷公司，宣傳經費最高，做出來的東西在網上吹出花來，實際上啥也不是。】
【我可算開了眼了，營銷自己還不夠，居然還黑別人？】
【在別人劇組門口罵人也太無恥了吧。不得不說楚月這個劇組的工作人員素質真好，就沖這個我都想支持她的電影！】
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後，劉總氣得又摔了一套價值上萬的珍藏茶具。
他顧不上心疼，喘着粗氣吩咐下面人：“快給我壓！必須壓下去！還有那幾個蠢貨，給我開除，通通給我開除！”
他明明只叫那幾個蠢貨去說點風涼話而已！
他們怎麽那麽能說？
什麽都敢說？！
高血壓都要被他們氣出來了！
自從金菡萏離開頂峰娛樂後，劉總覺得公司的事情好像就沒有順利過。
時安安代表褚家拒絕了他期望已久的投資，公司運營險些陷入困境。
後面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其他豪門願意接盤，費了大心血打造的奇幻大制作電影卻又鬧了這麽一出。
娛樂圈裏名聲比命還重要。
若是這次讓網友們心生反感，到時候票房肯定會受到影響！
在劉總的高壓下，頂峰娛樂的人迅速運轉起來。
公關部門連夜發表聲明，說那幾個員工都是公司的臨時工，和劉總沒有任何關系，目前已經被開除。
網友們不買賬，冷嘲熱諷“遇事全是臨時工”。
劉總不得不再次砸了大筆的錢轉移視線，才勉強把這件事的熱度往下壓了壓。
熱搜終于開始往下降的時候，他整個人癱在椅子上，感覺自己都快虛脫了。
秘書小心翼翼來問：“劉總，之前說的打壓楚月的事，還要繼續做嗎？”
劉總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現在多少人等着抓我們的小辮子，我哪還敢出手？”
他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抹幽深的光，“不過，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麽完了。”
若是區區一個楚月也就算了，劉總不會放在眼裏。
可是他無法忽視站在楚月身後的金菡萏和時安安。
那兩個人才是他真正忌憚的。
她們都和頂峰娛樂鬧得不怎麽愉快，金菡萏出去之後居然還創建了一個永安娛樂公司，跟褚家達成合作關系。
由褚家投資，永安娛樂負責制作的電影……必然會是一個極為強力的競争對手。
劉總還指着靠這部大制作拿獎，好拉到更多更多的投資呢！
他絕不能放棄打壓競争對手的機會！
這一次是他輕敵了，沒想到對手這麽不将就，動不動就敢把事情捅到網上。
恨恨地看向天花板，他喃喃低語着：“會有機會的，我一定會找到機會的……”
褚念文在各處垃圾堆裏面徘徊了一整天。
在兩個小孩的監督下，他連一分鐘的休息時間都沒有，一直不停地在翻找、收拾、搬運。
中間只吃了兩個冷饅頭，喝了半瓶水。
等到太陽西沉的時候，褚念文終于勉強湊夠了兩百塊錢。
這時他的手上已經全部都是磨出來的血泡，腳也走得沒有了力氣，身上全部都是一層一層的汗漬。
天宇哥來的時候，褚念文顫抖着雙手把錢交給天宇哥，心想這事總算能完了吧？
這兩百塊錢可以說是拿他的命換的。
他顫抖着聲音道歉：“天宇哥……之前都是我不懂事，以後我再也不敢碰垃圾堆了！再也不随便撿紙箱了！我發誓！”
天宇哥接過錢數了數，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有點冷，褚念文心中一抖，湧出些不好的預感。
把錢踹進兜裏後，天宇哥看向他：“小胖子，你以為這事就這麽完了？我早上說的話你是不是沒記住？來了我的地盤，就得聽我的話。你以為你還能跑掉？”
褚念文猛地愣住，渾身都冷了。
天宇哥極為嚣張地沖他揮了揮拳頭：“明天繼續去撿垃圾。你哥我大發善心，明天你只用撿夠一百五十塊就行。
“還是這個時候，你過來交錢給我。”
褚念文瞪大眼看着天宇哥。
他辛辛苦苦撿了一天的垃圾，好不容易以為自己能解脫。
沒想到這只是黑暗生活的開始。
每天都撿一百五十塊的垃圾，那還不如直接讓他去死！
……不，他應該還有機會……
晚上，他的哥哥們就回來了。
時安安也回來了。
時安安那麽厲害，她一定有辦法！
他只要把這一切告訴時安安，時安安一定會救他的，一定會！
想到這裏，褚念文眼中湧出一絲希望。
天宇哥一直在打量褚念文，仿佛看出褚念文在想什麽。
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拍了拍褚念文的臉。
語氣森寒：“小胖子，是不是想着回去找大人告狀啊？”
褚念文沒想到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不由得微愣。
天宇哥獰笑一聲：“你可以試試。除非你能保證一輩子都不落單，不然小胖子，就你們家那扇破破爛爛的門，根本保護不了你。
“明天這個時候，一百五十塊。少一分，我都要你好看。”
說完這句話，天宇哥帶着兩個小孩子揚長而去。
兩個小孩臨走前看褚念文的眼神裏滿是幸災樂禍。
他們很歡迎褚念文的出現——本來撿垃圾是他們兩個的活，現在有了褚念文，他們可以暫時休息休息了。
三個人離開後，褚念文一個人呆呆站在那裏，消化着天宇哥臨走前說的那些話。
一輩子都不落單……
……這話似乎也很耳熟呢？
好像是有一次，江城非說常思偷了他的筆記本，要和褚念文一起去找常思對質，還帶了好幾個人。
他們找到常思的時候，常思正在向一個女老師問問題。
看見他們幾個，女老師皺着眉，神色十分不認同：“你們說常思偷你們的東西？你們有證據嗎？”
江城擺出一副純良無害的面孔，對着女老師道歉：“對不起老師，可能是我一時心急看錯了。我回去再找找。”
女老師這才緩和了神色，放他們走了。
褚念文還有些不解——江城一開始氣勢洶洶，怎麽到了老師那裏卻慫了。
等走出一段距離後，江城擡起頭，眼神裏彌漫着冷意。
他安撫褚念文和其他幾個朋友：“沒關系。在老師面前不要把這件事鬧大。常思這次運氣好，正好和老師在一起。
“但是他不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落單吧？那個老師能保護他一時，卻保護不了他一輩子！”
這句話剛說完，江城突然感覺到什麽，猛地回頭看，正好看見常思站在身後不遠處。
常思就這麽靜靜站在那裏，目光涼涼地看着他們。
那樣的目光讓褚念文印象深刻。
他能感受到那目光裏極為複雜的情緒。
只是那些情緒實在是太複雜，當時的褚念文看不懂。
此時此刻，目送着天宇哥三人得意洋洋離開的背影，褚念文突然有點懂了當時常思的那個眼神。
是啊，誰都不可能一輩子不落單。
他的哥哥們總會出去工作，保護常思的老師也會下班離開學校。
深陷這個泥潭卻無能為力的他，還有當時的常思，又能怎麽辦？
原來……被欺負就是這種感覺啊。
沒有原因，沒有道理，只是這個世界上突然多了幾個看你不順眼的人。
從此你的天空就灰暗了。
再也看不到光明。
褚念文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軟，緩緩坐倒在地。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5-04 11:16:49~2023-05-04 15:36: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星光永夜 5瓶；卿卿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