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更
褚念風很緊張。
作為一個合格的纨绔子弟, 他見識過無數紙醉金迷的場合，也曾談笑間揮霍百萬而面不改色。
但是……
開會這麽嚴肅的大事，他還真沒經歷過。
尤其是他還跟方國一起坐在主位上, 正對着對面的幾個大客戶。
他的一舉一動, 不僅僅代表他個人，更代表着整個遠海集團。
如果他現在跳起來, 給對面的客戶幾個大逼兜。
明天遠海的股票就能直接跌停。
……想想就刺激。
當然也只敢想想而已。
事實上他就跟個受氣小媳婦一樣, 渾身挺得筆直，面部僵硬，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方國正在跟對面的頭號客戶争執。
今天的這個大客戶來自津城，是津城一家很有名的大企業, 和遠海集團已經合作了很多年。
他們對合作條約中的其中一個條款不太滿意, 想要修改後重新簽訂合約。
這個條款如果改變的話，會給遠海帶來一些影響, 所以方國不肯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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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就這麽在會議上你來我往地切磋起來, 誰都不肯退一步, 局勢有些緊張。
褚念風聽着雙方各執一詞，但是因為各種商業術語過于專業，他只能聽個半懂不懂, 更別提插嘴了。
他只能大概猜到他們在争執什麽。
大客戶方的大老板是一個中年女人, 留着精明幹練的短發, 臉上化着淡妝，神色刻薄而犀利。
她名叫陳羽, 在津城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旁人都尊敬地稱呼她一聲鐵娘子。
這家大企業是陳羽一手建立起來的, 凝結着她無數的心血。為了這家公司, 她一直耽擱到現在都還沒結婚, 經常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陳羽的氣場很強，就連褚雲軒親自來了，也不可能完全壓制她。
更別提老好人方國了。
以前若是沈琛在，沈琛可以負責打圓場，從中調和兩方的矛盾。
沈琛說話滴水不漏，态度客客氣氣，不像方國那麽耿直，更加迂回一些。
對陳羽這樣的人來說很管用。
今天沒有沈琛，會議上的氣氛明顯就有些不對了。
陳羽越說火氣越大，幹脆站起身狠狠拍桌子：“老方，你們遠海難道就這麽固執己見，連一點點讓步都不肯嗎？”
方國的臉色也不好。
但他并沒有打算讓步。
遠海的利益，一分也不能随便讓。
眼看着會議即将陷入僵局。
陳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突然，旁邊響起一聲弱弱的聲音。
“那個……我覺得，陳姐說得有道理。”
聲音是從遠海集團這一方傳出來的。
會議室裏有一瞬的安靜。
所有人都在四處看，想找出是誰開的口。
褚念風弱弱地舉手：“咳咳……話是我說的。”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
方國的臉色不怎麽好看。
會議之前，他特意吩咐過褚念風，讓褚念風只要旁觀就好，盡量不要開口。
這是因為他知道陳羽很難搞，才不讓褚念風随便開口的。
卻沒想到……褚念風還是說話了。
居然還是支持陳羽的話。
他剛才辛辛苦苦吵了那麽久，很可能因為褚念風的這句話，就全部功虧一篑！
換誰都高興不起來。
陳羽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是她不認識褚念風，不清楚這個年輕人為什麽會貿然開口幫她說話。
她問：“這位是？”
褚念風站起身，對着對方彎腰鞠躬，認真回答：“大家好，初次見面，我是褚雲軒的弟弟，褚念風。”
“哦，原來是弟弟啊。”陳羽似笑非笑。
她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褚念風十分稚嫩。
跟褚雲軒比可差遠了。
不過，看在這個弟弟主動表态支持的份上，她沒有多為難他，而是問，“你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嗎？”
方國偷偷給褚念風使眼色，眼中全是警告。
他不希望褚念風繼續亂說話了。
褚念風假裝沒看到方國的眼色。
他看向陳羽，本來有些緊張的臉上湧出一個淡淡笑意。
嘴角的弧度剛剛好，看起來陽光自信，沒有絲毫油膩。
這個弧度，褚念風曾經對着鏡子演練過千百次。
他知道，他這麽笑着的時候最好看。
他的語氣也逐漸輕快起來：“我曾經聽哥哥提起過陳姐，他一直說非常欣賞你。今天真正見到，我才明白哥哥并沒有誇大。所謂巾帼不讓須眉，指的就是陳姐這樣的人吧。”
曾經身為情場浪子，褚念風各種贊美的話張口就來，而且還會因人制宜，看人下菜。
這套他實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很老套，但有用。
尤其是對陳羽這樣的女強人。
要知道，在很多合作夥伴的眼裏，恐怕都把她當一個男人看，壓根沒關注過她的性別。
更別提這麽贊美她了。
她的臉色更加緩和了一些。
褚念風繼續說：“我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你們争執的點，但我明白，兩個公司的合作應該是互惠互利的，遠海集團也很願意成就自己的合作夥伴。陳姐，你可以放心，今天方經理一定會和你讨論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答案。”
他頓了頓，面不改色地瞎編，“畢竟大哥跟我說過很多次，陳姐是遠海在津城最重要的合作夥伴。”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反正多說點好話總沒錯吧？
陳羽感興趣地挑眉：“褚總真這麽說過？”
褚念風立刻回答：“當然。我們都聽過。”
這似乎讓陳羽很滿意。
她輕輕笑了一聲，有些感慨：“我原來還以為，褚總是神仙下凡，眼裏根本就看不見我們這些凡人女子。能被他這麽表揚，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因為陳羽的态度好了很多，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開始緩和下來。
方國暗自擦擦汗，趁熱打鐵開口：“陳總，關于這個條款，其實我有一個更好的提議……”
他其實早就有對應的解決方案，只是剛才氣氛實在是不太好，他沒找到機會說出來而已。
這會陳羽總算有耐心聽他說話了，沒有繼續發怒拍桌子。
會議就這麽有驚無險地繼續進行了下去。
褚念風功成身退，繼續當自己的背景板，沒有再自作主張開口發言。
最後兩邊終于達成一致，重新商量好了新的條款。
陳羽帶着人離開後，方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一場會可真是勞心勞力。
他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身旁的褚念風。
方國沒想到，這次會議上，表現最突出的竟然是褚念風。
如果沒有他當時那幾句彩虹屁，恐怕陳羽早就已經翻臉走人了。
方國沒有吝啬自己的贊美：“四少爺，你剛才表現得很棒。”
他有點好奇，“你是怎麽想到去贊美陳總的？”
陳羽的外號叫鐵娘子，自然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吹捧，恐怕反而會招致她的反感。
褚念風聳聳肩：“男人的直覺。”
作為一個曾經的資深纨绔，這些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方國聽不懂，但是很佩服。
他拍了拍褚念風的肩膀，語氣鼓勵：“四少爺很不錯。”
褚念風眼睛一亮，抓住方國的衣服：“方哥，這話你一會當着我大嫂的面再說一遍好不好？”
這麽珍貴的表揚，就他一個人聽到多不劃算。
他必須要讓大嫂也聽一聽！
方國：“……”
迎着褚念風亮晶晶的眼睛，他無法拒絕，只能硬着頭皮說：“好。”
……明明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大人了，怎麽還像孩子一樣呢……
不過想到對象是時安安，方國又釋懷了。
誰都喜歡被時安安表揚吧。
被她肯定、被她贊美的時候，會感覺自己甚至有能夠征服整個世界的能量。
褚念風聽他同意了，興奮地拉着方國往總經理辦公室走。
“趁大嫂這會還沒走，現在就去說吧！”
“喂喂喂……”
方國就這麽哭笑不得地被褚念風拉回自己的辦公室。
沒想到辦公室裏面人還挺多。
褚念白和褚雲乾都在。
看見褚念風回來，兩人都有點意外。
褚念風的腳步也頓了頓：“二哥，三哥，你們來幹嘛？”
褚念白先露出一個誠懇的笑：“經過一個上午的梳理，我現在已經初步了解沈秘書的工作內容。專程來找大嫂彙報一下。”
褚雲乾沒好氣地接着說：“我今天查賬查出一些問題，來找大嫂拿個主意。”
他們兩看向褚念風身後的方國，問褚念風：“你又是來做什麽？”
褚念風矜持一笑，沒有直說。
他手臂使勁，把方國往時安安身邊推。
方國很無語，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對時安安說：“太太，剛才的會議順利結束了，四少爺表現得很好，起到了關鍵作用。我……我是來表揚他的。”
……但是是被迫的。
褚念白和褚雲乾齊齊一震，眼中同時露出警惕和深思。
該死，他們怎麽就沒有褚念風這麽靈活的頭腦！
為什麽褚念風這麽會，居然還把方國一起拽過來了。
今天褚念風肯定會是時安安心中的MVP了！
褚念風背對着時安安，轉頭對着兩兄弟露出一個無比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說“怎麽樣打不過我吧”。
褚念白：“……”
褚雲乾：“……”
硬了，拳頭硬了。
時安安沒察覺到三兄弟之間的暗流洶湧。
她笑着表揚褚念風：“四弟可以啊，年紀輕輕就可以獨擋一面。”
說完，她又很欣慰地看了看褚念白和褚雲乾。
“看來，你們都已經适應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你們繼續加油，再接再厲。”
說完，她站起身，準備先回去褚家。
三兄弟立刻站得筆直，語氣興奮：“多謝大嫂肯定，我們會繼續加油的！”
“嗯。”
時安安覺得他們三個站在一起，畫面還挺和諧的。
這才是她理想中的褚家兄弟情嘛。
她心情很好地對着他們揮揮手，轉身離開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剛才還一片和諧的三兄弟立刻翻臉了。
褚念白一把抓住褚念風，用手臂把他困住。
褚雲乾拄着拐，眼神陰恻恻地擋在褚念風面前。
褚念風猝不及防，用力掙紮着：“二哥，三哥，你們這是要幹嘛，快放開我！”
褚雲乾冷笑：“剛才很得意吧？老四，你是不是有點太飄了？”
溫和的褚念白也跟着點頭：“對啊四弟，大嫂是我們共同的大嫂，你怎麽能在她面前獨美呢？你這樣未免有點不考慮哥哥們的感受了吧？”
褚念風不服氣：“人家方經理非要當着大嫂的面表揚我，我有什麽辦法？”
方經理站在旁邊無語。
……拜托，他人還沒走呢。
褚雲乾和褚念白交換了一個眼神。
褚念白的手加重了力道，困得褚念風動彈不得。
褚雲乾沒有拿拐杖的那只手伸出來，準确地命中褚念風腰上的軟肉——
輕輕撓起來。
褚念風猝不及防，立刻渾身扭動，又笑又求饒。
“哈哈哈哈太癢了哈哈哈哈救命啊！”
足足撓了半分鐘，褚念風眼淚都笑出來了，兩個哥哥才心滿意足地收了手。
褚念白還感嘆了一句：“老四倒是和小時候一樣，還是那麽怕癢。”
這句話仿佛一個開關，驀然觸動三兄弟關于童年的記憶。
他們三個都有些愣怔。
童年……明明歷歷在目，卻又恍若隔世。
那個時候，他們也曾這樣笑過鬧過。
長大之後……竟然連回憶都有些模糊了。
趁着兩個哥哥走神的機會，褚念風一邊擦眼淚，一邊悄悄往後退。
等他走到門口，立刻放下手大喊一聲：“兩個弱雞，下次我也讓大嫂只表揚我一個人，你們只能看着，羨慕嫉妒恨！略略略！”
說完，褚念風果斷轉頭就跑。
留下褚念白和褚雲乾面面相觑，互相責備。
“二哥你幹嘛松手了？”
“老三你不一樣走神了嗎？”
“……沒關系，下次抓到老四，繼續撓，撓到他嗷嗷哭！”
方國：“……”
喂喂喂，看來是沒人關心他還在這裏了吧？
他搖搖頭，側過臉去，遮住眼中隐隐的淚光。
不知為何，這一幕看的方國眼眶發熱。
如果是褚總在這裏，看到這一幕，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争寵”成為了三兄弟事業的第一動力。
他們三個你争我趕，互相卷了起來。
在他們共同的努力下，沈琛的突然消失，并沒有給遠海帶來太多動蕩。
遠海依舊穩定地運行着。
當然，這只是表面而已。
在暗處，周經理精心準備的浪潮越來越洶湧。
在走廊上，在會議室裏，在茶水間裏——
總有幾個人神秘地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着什麽。
如果有別人湊近，他們就會立刻停下話頭，警惕地看着來人。
只有等別人離開後，他們才會繼續。
“時安安無德無能，只會花錢，不懂做生意。這種人想要接管遠海，遠海遲早要出事……”
“沈秘書掌管遠海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褚家說撤就撤，未免太讓人寒心……”
“褚家老二就是個戀愛腦，為了個女人連自己老婆都能抛棄，怎麽能指望他對別人好……”
“褚老三剛被沈家那個浪蕩子騙走五千萬，讓他來管遠海的錢，根本不放心……”
“褚家老四才二十歲，稚嫩得很，聽說還在會議上公然調戲合作方老總，太丢人了……”
無數流言蜚語在遠海的員工中傳播着。
絕大部分人對這些流言都不屑一顧。
現實擺在這裏，褚家幾兄弟的努力都是肉眼可見。
那他們過去的黑歷史來否定現在他們的努力，未免有些不公平。
但是有一小部分人當了真。
這部分人或多或少都跟沈琛有關系。
屬于沈琛在遠海培植的勢力。
沈琛神秘消失，他們比誰都慌。
漸漸地，這些人達成了共識——不擇手段，也要把沈琛請回來！
周經理是其中蹦跶得最歡的一個。
遠海集團在海城有一萬多的員工，體量龐大。
他費心費力組織了這麽久，組織起了四五百個“同路人”。
這四五百個人分散在遠海的各個部門和各個崗位上，都是骨幹員工。
幾百個人擰成一股繩，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終于，周經理覺得時機成熟了。
他提前準備好一個“共同倡議書”，讓這幾百個人都簽了自己的名字。
周經理決定拿着這個倡議書去逼宮！
說什麽都要時安安把沈琛請回來！
如果時安安不願意傾聽他們的訴求，他們就會表示對遠海集團非常失望，集體辭職。
這麽多員工集體辭職，那就是遠海的驚天醜聞了！
在一個陽光晴朗的中午，周經理開始準備實施自己的計劃。
為了把事情鬧大，周經理甚至還準備請媒體記者來實時報道。
有媒體在現場看着，時安安是絕對不可能把這件事情壓下去的。
拼着老臉不要，周經理也要把時安安的名聲搞臭，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時安安做了什麽蠢事。
沈琛這種大功臣，遠海說丢就丢，實在是太無情了。
為了沈琛，他豁出去了！
作者有話說：
褚念風面對女霸總，張口就來：其實我哥哥很欣賞你……
女霸總表示很滿意。
褚雲軒：？？？我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