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更
白然被關在一間狹小的審訊室裏。
作為一個明星, 哪怕經濟條件不怎麽寬裕，她始終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的頭發散亂, 臉上的妝全部花了, 眼線和睫毛膏暈開，眼周一片漆黑。
她的雙手神經質地握在一起, 手腕上的手铐閃爍着冰冷的銀光。
“吱呀——”
門開了。
白然渾身一震, 急忙擡起頭看向門口。
看清楚門口的人，她眼睛一亮，急切地想要起身，只可惜被手铐限制住無法大幅移動。
她只能大聲喊：“念白, 念白！快來救救我！我是無辜的啊！都是他們誣陷我的！”
褚念白站在門邊, 靜默無聲地看着她。
白然見他沒有反應，心裏更加着急。
事到如今, 褚念白是她唯一的機會。
如果他願意幫她求情作證, 她或許還有逃脫法律制裁的機會。
否則她就要徹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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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放軟了一些, 試圖勾起他的憐惜：“……念白，你忘記了嗎，那一年下好大好大的雪, 你在山裏迷路, 是我及時出現, 才能把你帶回去……”
這個回憶是她的殺手锏。
以前他
們鬧別扭的時候，只要她提起這件事, 不管褚念白再怎麽不高興，都會立刻放軟态度, 轉過頭來向她道歉。
今天, 應該也會一樣吧？
果然, 這句話讓褚念白的神情變了變。
他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嘶啞：“白然，那是你第一次見我，對不對？”
白然以為有戲，心中欣喜，急忙點點頭：“是啊！”
褚念白往裏面走了一步。
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動搖。
這讓白然心中更加充滿希望。
他輕聲說：“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記得，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你穿着一身紅裙，就這麽站在路燈下。路燈的光輝撒在你臉上，你大大方方地沖我微笑着，看起來嬌俏又可愛……”
白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回憶起往事。
不過她知道她必須要配合。
于是她認真地點點頭：“對，那就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念白，我和你本就是命中注定！”
褚念白抿唇。
他的眼神更冷了。
語氣也好像淬了冰：“白然，你在騙我。”
白然悚然一驚，下意識否認：“不，我沒有！”
褚念白扯了扯嘴角：“當時四周一片漆黑，根本就沒有路燈，只有月光。”
“……”
白然猝不及防地瞪圓眼。
她愣了一愣，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褚念白竟然在詐她！
事已如此，她還沒有放棄，顫抖着聲音解釋：“……是，是沒有路燈，我，我記錯了。可能是因為月亮太亮，被我記成有路燈了。”
她絕對不能在現在被褚念白揭穿！
那她就要完了，永遠完了，徹底完了！
只可惜，褚念白不會再給她機會。
他冷冷說：“我記性還算可以，當年的事情我記得清清楚楚。白然，我如果從頭跟你核對細節，你全部都能蒙得對嗎？
“你見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你頭上戴沒戴蝴蝶結？你穿的是白色還是紅色的靴子？我哭了還是沒哭？”
這一串問題讓白然的臉色化作煞白。
她無助地張大嘴，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
褚念白說得對，她畢竟不是當年的親歷者，不可能能猜對所有細節。
看見白然的反應，不需要她承認，褚念白已經明白了真相。
他的心中湧起無盡的苦澀。
原來，這就是他不惜放棄一切，也想要在一起的女人的真面目。
從頭到尾，他以為的愛情，不過是一場荒謬可笑的欺騙。
他的身形晃了晃，及時扶住門框，才沒有讓自己摔倒。
房間裏，白然還在試圖彌補，給自己胡亂找着理由：“念白，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愛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啊——”
褚念白遽然擡頭。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富家公子，眼中流淌着冰冷：“閉嘴！”
白然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吓得立刻閉上嘴。
褚念白慢慢恢複力氣，一點一點重新站直身體。
那些潛藏在溫和外表下的，屬于褚家人的堅韌和冷靜逐漸重新湧回他的靈魂。
他的眼神從茫然無措逐漸變得寧定。
在轉頭離開的那一瞬，他只丢下了最後一句冰冷的話語：“和你多說一個字，都令我感到惡心。”
話音落地的那一瞬，審訊室的門再次關閉。
從走廊外透入的光重新被門板隔絕，白然絕望的臉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
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褚念白絕對不可能再幫她。
她完了。
關緊審訊室的門後，褚念白轉頭，看向正在走廊上等待他的時安安。
她站在窗邊，抱着雙手，臉上的表情平靜。
窗外的微風湧入，調皮地吹動她的發絲。
褚念白面帶愧色地走過去。
他毫不猶豫地低頭認錯：“大嫂，對不起，都是我糊塗。
“我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我竟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相信了白然……”
他何止是糊塗，他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蠢貨。
如果沒有時安安的提醒，大概他永遠不會想到白然居然是在欺騙他。
時安安看着他，心裏略微感到欣慰。
雖然褚念白有點戀愛腦，至少還算知錯就改。
她點點頭：“現在想明白，為時未晚。”
褚念白的眼神空空的，好像所有的信念都已經不複存在。
他低聲喃喃着：“當年那個小女孩……到底是誰呢？”
時安安抿唇，沒有接話。
她知道是誰。
而且她還知道，要是褚念白知道這個真相的話，一定會恨透了當時義無反顧離婚的自己。
褚念白以為自己在“報恩”，實際上卻傷害到了當年真正幫過他的人。
既然謝青青還沒想好，她并不打算把這個事實直接告訴褚念白。
但時安安還是給出了自己的提示。
她的語氣沉肅：“褚念白，這麽多年來，你放任自己沉浸在感動和懷念裏，就從來沒想過認真查一查當年的事情嗎？”
褚念白微微一震，有些茫然無措地轉頭看她。
時安安繼續說：“以褚家的能力，想查什麽查不到？酒店有賓客名單，有那麽多工作人員可以詢問。找一個年齡和你差不多的小女孩，特征還那麽明顯，根本就不是什麽難事。
“白然一說，你就信了，從來沒想過去确認一下？是你的大意和愚蠢，害你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在她擲地有聲的話語中，褚念白頹然低頭。
他不得不承認，時安安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很對。
今天他經歷的所有一切，都是因為他的愚蠢和自大。
時安安見他面露反思，知道他把自己的話全部聽了進去。
敲打完畢，她滿意地轉身往外走，“走吧。”
褚念白一愣：“去哪裏？”
時安安腳步一頓，奇怪地看他一眼：“還能去哪裏？當然是回家了。”
“回，回家？”
褚念白渾身一震，眼中湧出不敢置信卻又飽含希冀的光輝。
他剛才還以為自己已經徹底一無所有。
沒想到時安安居然願意帶他回家。
他……還有資格重新回到褚家嗎？
大概是看出了褚念白的激動，時安安搖頭：“我帶你回家，不代表褚家就認可了你。”
她認真看着他，語氣慎重，“褚念白，你因為自己的愚蠢丢失的一切，無論是金錢還是名聲，都只能靠你自己掙回來。”
時安安願意給褚念白機會，是因為她最開始的時候就向褚老爺子承諾過，她會盡量讓褚念白重回正道。
再加上褚念白本性不壞，只是被白然的欺騙蒙蔽了雙眼。
在原書裏，褚家破産後，在褚家的幾兄弟裏，褚念白是最先站起來的那一個。
他一改昔日的溫良，擔當起二哥的責任，帶着剩下幾個兄弟自強自立，褚家才沒有徹底淪落。
書裏的他不知道白然欺騙他這件事，但是在認清楚白然的真面目後，他最終還是和她分道揚镳。
只可惜這一切來得太晚了一些，那時候的白然已經吸足了褚家的血，跻身為炙手可熱的一線明星。
褚念白和白然分手後，白然暗中操縱輿論，污蔑他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無數不明真相的粉絲紛紛破口大罵。
直到褚雲軒回來，帶着褚家重新崛起後，才以雷霆手段出手整治白然，直接爆出她的許多黑料，其中甚至還有些不合法的勾當。
剛升起的影壇巨星，最終夢斷看守所。
這麽說起來……白然的最終宿命好像都是坐牢來着。
早坐晚坐，都一樣。
想到這裏，時安安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兜兜轉轉吧。
而褚念白無比認真地看着她，心中重新湧出希望。
他握起拳頭，極為認真地承諾：“大嫂，我一定會努力的！只要你同意我回到褚家，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時安安挑眉：“讓你給我打工也行？”
褚念白點頭：“當然！”
時安安：“以你現在的能力，我最多只能給你開三千的月薪，你能接受嗎？”
褚念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瞪圓眼。
時安安以為他會抗議。
沒想到褚念白興奮地說：“三千？太好了！足夠了！”
時安安：“……聽清楚，是三千，不是三千萬。”
褚念白認真地點頭，表示自己聽清楚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大嫂，以前我都是靠大哥養着，讀書出來以後什麽工作都沒做過。這段時間離開褚家，我試着找了找工作，才知道原來掙錢是那麽難。”
他願意從三千塊錢做起，一步一步成長起來。
最重要的是，時安安願意給他機會。
這比什麽都珍貴。
褚念白本就不是一個貪心的人，這一刻他覺得心滿意足，再無所求。
他的語氣很真誠：“大嫂，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嫂。”
時安安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她邁步走在前面，聲音裏也帶上笑意：“看在你這麽會說話的份上，我決定把你的月薪提升到五千。”
褚念白立刻屁颠颠追上，試圖繼續輸出彩虹屁：“大嫂，你還是世界上最美的大嫂。”
“……同一招只能用一次。”
兩人一邊交談着，一邊慢慢遠去。
帶着褚念白回到車上，時安安發現謝青青不見了。
何遠道小聲告訴她，謝青青一個人先行回去了。
時安安嘆口氣。
看來，謝青青還是沒想好該怎麽面對褚念白吧。
對于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時安安并不打算擅作主張。
她說過，她尊重謝青青的意見。
如今她雖然把褚念白帶回褚家，但是之前他淨身出戶時留下的那一份財産，時安安并不打算還給他。
那些財産現在都已經屬于謝青青。時安安絕對不會去動。
對于褚家來說，謝青青和褚念白一樣重要。
對于時安安本人來說，她當然也更在乎謝青青。
如果謝青青始終不願意原諒褚念白，時安安會約束褚念白，不允許他出現在謝青青面前。
她沒有把謝青青也來了這件事告訴褚念白。
兩人上車後，何遠道開車離開。
一路上，他彙報着事情的最近進展。
“白然剛才把江姍供了出來，警方已經出發去抓捕。還有白然的母親，也作為共犯被拘留了。”
“嗯。”
時安安并不意外。
江姍就是個心胸狹窄的蠢貨，偏偏還一肚子壞水。這件事要是沒她的參與，連時安安都不信。
該坐的牢，一個都不會少就是了。
出了這種事，江家也應該快要破産了吧？
唔……她之前吩咐許連城做空江家，希望他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如果能及時抓住這個機會，許連城應該能賺上不少錢。
看來一會回去後，要給許連城打個電話問一問進展。
何遠道又說：“好些豪門都打電話來表示慰問，包括謝家、沈家和雲家。”
時安安報警後，海城的豪門們幾乎立刻就知道了褚念白被綁架的消息。
但是大家都想不到褚家的動作居然這麽迅速。
綁匪甚至連時安安的電話都還沒打通，就被警方全部抓獲。
簡直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來形容。
知道褚念白已經被順利解救出來後，其他豪門紛紛打來慰問電話。
何遠道都客氣地應付了過去。
他告訴時安安：“我感覺他們的語氣好像比之前客氣了很多。”
時安安召開記者招待會的時候，也有些豪門打過來慰問電話，态度也都算好。
但這一次，明顯打電話的态度熱情了不少，幾乎可以用殷勤來形容。
跟上一次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時安安單手托腮，散漫地看着窗外，神情淡定。
她對這一切早有所料，語氣揶揄：“他們只要稍微打聽下，就會明白是天罡在暗中出手。”
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天罡的存在，但是那些站在豪門頂峰的人們，即使不清楚天罡的詳情，也會對這支神秘的隊伍有所耳聞。
天罡還能出手，不就代表褚雲軒根本就沒死嗎？
雖然搜救隊明面上依然毫無進展，但是那些知道更多內情的豪門領頭人們，早就明白了情況。
海城豪門之中，褚雲軒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如今這個“第一人”安然無恙，他們可不得熱情殷勤一點？
何遠道聲音裏帶着笑意：“太太，邀請你去出席的活動和宴席幾乎多了一倍，還是都推掉嗎？”
“推掉吧。”
時安安懶懶地說。
“前段時間花錢花的太多了，稍微緩一緩。”
其實這是她的托詞，真實情況是她犯懶了。
之前她高調出席各種場合，随随便便出手幾個億，是為了維護褚家穩定的表象，也是為了借機算計白然和江家。
現在褚念白已經浪子回頭，她的任務徹底完成，是時候該好好鹹魚一把了。
時安安可還沒忘記，自己最開始的目的，只是穩住褚家不破産而已。
現在她手握半個天罡，又解決了褚家破産的大功臣白然和江家，應該可以高枕無憂一段時間。
坐在她身邊的褚念白不滿地開口：“大嫂怎麽能說自己花錢花得多呢？明明才花了幾個億而已！大嫂千萬別為我們家省錢，想怎麽花就怎麽花！”
時安安：“……”
拜托，說這話前，你先看看你現在的月薪是多少好嗎？
不過，莫名覺得這話聽起來特別順耳是怎麽回事？
她看向褚念白，嚴肅地開口：“別以為你會說話，我就會給你漲工資。”
褚念白委屈：“我真不是為了漲工資，我是真心的。大嫂是最好的大嫂，值得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時安安無言以對。
彩虹屁太多，竟然也有招架不住的時候。
幸好這時候何遠道及時開口解救了她。
“太太，二少爺。老爺子讓你們二人去見他。”
既然褚老爺子開了口，時安安和褚念白只能聽命。
兩人回到褚家後，第一時間來到老爺子病房外。
褚念白先進去，時安安在外面等着。
她心情蠻好，坐在走廊上玩手機游戲。
時不時聽見怒罵聲從病房裏傳出來。
唔，褚老爺子的聲音中氣十足，看來身體是真的養得不錯。
罵了半個小時，褚念白才垂頭喪氣地走出來。
整個人都萎靡了。
時安安收起手機，随口問一聲：“老爺子有吩咐什麽嗎？”
褚念白語氣憂傷：“爺爺說大嫂願意給我開五千塊錢月薪，簡直是在做慈善。如果我做不出什麽成績來，自己自覺點，麻溜收拾包袱滾蛋。”
很好，老爺子爽快。
時安安拍拍他的肩膀，自己進入病房之中。
意外地是，她進去後，看見的卻是臉色灰敗，奄奄一息的褚老爺子。
他鼻子上還插着氧氣管，眼皮有氣無力地耷拉着。看見時安安進來，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用盡全力擡起手，手指尖顫顫巍巍：“安安吶……褚家還好有你啊……”
看起來就好像随時就要斷氣一樣，特別吓人。
時安安的腳步一頓。
……平心而論，老爺子的演技還算不錯，至少隔遠了看不出什麽大破綻來。
但是問題是——
您剛才罵褚念白的聲音那麽大，隔着門都聽得清清楚楚好嗎！
現在再來裝病弱，明顯很沒有說服力啊！
她走過去，沒有揭穿老爺子的表演，看看他打算做什麽。
褚老爺子握住她的手，熱淚盈眶地吩咐：“安安，你看，我都是個病入膏肓的老頭子了，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人生短暫，白駒過隙——”
“……”
時安安身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她突然湧起一點不太妙的預感。
好像有什麽不受控制的事情要發生。
褚老爺子還在動情地表演着：“現在褚家有了你，我也就放心了。以後，我只打算好好修養身體，至于褚家，就都交給你了……”
一邊說着，他一邊從身邊拿出一個小盒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進時安安手中。
“這個，以後也一起交給你了。”
他剛才鋪墊了那麽多，為此不惜詛咒自己的健康，就是為了能順利把這東西交到時安安手上。
時安安低頭看看手上的盒子。
她沒有立刻答應或者拒絕，而是選擇先打開盒子看看裏面是什麽。
等她打開盒蓋——
裏面躺着一部衛星電話。
是那部唯一可以聯系上褚雲軒的衛星電話。
作者有話說：
褚老爺子：（嘆氣）我一把老骨頭，為了我孫子的下半生幸福，也算是豁出去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