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她想躲, 捧着外賣盒往廚房跑,寧放提前就摁住了,商量着:“咱倆聊聊?”
他們很少這樣正式的聊天, 曾經的他們, 将一點一滴融入了生活中,僅有的幾次也是岳佳佳單方面挨訓,被數落了還特美滋滋, 就喜歡寧放管着她的樣子。
她曾經不介意寧放看到她的缺點, 膽小、怕事,沒主見。
但現在,她只希望寧放看到她體面的樣子。
可現在, 可以說是她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刻。
“我仔細想過,你走到這一步, 我有很大責任。”寧放松開手,他剛才也就是攥了她一下, 皮膚立馬紅了。
岳佳佳一愣,重新蹲回去, 蹲在沙發邊、寧放腳邊, 至下而上看着他。
寧放微微低頭,他确定, 岳佳佳在隊員們面前肯定不是這樣的。他笑了一下, 指指沙發。
她搖搖頭,發絲沙沙作響, 就喜歡這麽蹲着, 幾天沒練功難受死了, 如果可以她簡直想劈個叉聽寧放說話。
寧放默了默, 低語:“我确實有很大責任。”
“哥,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我好像把你教壞了,眼裏容不得沙子。”
岳佳佳:“……”
确實,出事後各方面的态度和推诿是她決定要離開的原因。藝術體操于她來說是最幹淨的一件事,是憑努力和堅持拿成績的一件事。
現在她心裏的淨土髒了。
“以前,你學習不太好,那時我就愁,怕你以後沒書讀,正好聶青喜歡你,我就替你拿了注意,但我其實知道,你不太願意去。”
岳佳佳心裏有點不安,寧放不是會回頭看的人,他走的每一步都很果斷,那麽他現在在這裏憶當年,就顯得有點可怕。
“從小到大,我對你沒什麽原則,你發育關那一陣太苦了,我就不想讓你繼續練下去,我那時候沒去想對你來說半途而廢意味着什麽,我只是心疼你。“寧放望了望前方的大窗戶,仿佛那裏上演着那幾年的所有故事。
他抱着一個全家桶,把脆雞皮全撕了,哄她吃口肉。
她不吃,他就生悶氣,她一撒嬌,他就很好說話。
”後來,你成績那麽好,我其實很高興,覺得你有本事。我那時候太飄了,做事沒過腦子,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沒帶你偷跑出去,是不是結果會好一點。“
岳佳佳扯了扯他褲腳,不想讓他說下去。
“我想跟你道個歉。”寧放把目光收回來,看着她,“岳佳佳,正式跟你道個歉,五年前,是我害你摔成那樣,差點耽誤你比賽。”
岳佳佳的嗓子被堵住了似的,從小到大,她就沒見寧放跟誰這麽正兒八經道過歉,他是寧放啊,他這樣根本不像他。
她也不需要這個道歉。
因為禍是兩人一起闖的。
她總是會想起那一晚,她從矮牆翻出來,寧放接住了她,他們手牽手鑽進景山裏,她第一次看到了安靜恢弘的紫禁城,天上飄着大學,景山白蒙蒙一片,特別漂亮,他們躲在樹叢裏,聽見靡靡之音,她瞪大眼,看見了從前不知道的一些事,從頭到尾,寧放都沒松開她的手。
“還有。”他說,“那天,在警務室。”
岳佳佳的耳朵飛過一片淡紅,很快隐在發絲中。
“對你不尊重,對不起。”
女孩張了張嘴巴,這個……好像真的是需要道歉的,可她又不忍心他這樣,于是不說話。
寧放也不說話,等着她。
半天了,她才磨磨蹭蹭:“我那天真的覺得你特別讨厭我。”
說完眼眶就紅了。
她其實特別介意。
寧放捂着額,這一刻很想把手剁了。
“以後不會了,我保證。”他說。
岳佳佳不知怎麽的,聽出了一些距離感。
“這幾年,我們都不回去,家裏長輩擔心,趁着這個機會,從前的事了了,咱們還是老樣子,你看行麽?”
岳佳佳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堅定,說話很得體,前前後後顧慮周全。
她能感覺到,寧放不喜歡她了。
她又想起了梁燕,突然覺得他們很般配。
寧放将上面那番話說完,緩了緩,摸出煙殼,岳佳佳垂着腦袋,配合着把煙灰缸遞過去。
“還有個事。”寧放說,“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繼續上學?”
小姑娘不吱聲。
寧放點了煙,吸了一口又問:“你們奧運冠軍是不是免考入學?”
也不知這話戳着岳佳佳哪片逆鱗了,那只細細的爪子嗖一下把煙灰缸收回去了,梗着脖子不服氣:“我要是想去會堂堂正正考進去,你為什麽總是覺得我做不到?”
說着委屈了:“從前就是這樣……”
寧放壓根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免考入學不好嗎?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啊!為什麽發脾氣?可以,這丫頭這幾年出息了,都敢跟他嗆聲了。
他試圖解釋:“不管考不考,總之上學是個不錯的選擇,那是你從未體驗過的,你不好奇嗎?你現在出來,我也沒覺着什麽不好,換條路走,試試新的生活,你才23歲。”
岳佳佳不肯再聽他說話,勤勞地收拾起外賣盒。
寧放手裏一截煙灰眼看要落下來,他趕緊伸手接,手掌再多繭也不禁這麽燙,龇牙咧嘴地把煙滅了,擠在岳佳佳身邊洗手,她扭頭就走,抱着膝蓋團成一團窩在沙發上。
這時候,他電話響了,接起來聽那邊叽叽喳喳說完,很淡定地嗯了聲,說馬上回。
岳佳佳支棱着耳朵,聽他要走,癟了癟嘴巴。
寧放走過來,用手機冰涼的一角戳戳這丫頭:“換身衣服,跟我走。”
女孩眨着大眼睛看他。
“快。”
她只好起來換成平時最常穿的運動服,跟寧放一起下樓。
從電梯出來時,岳佳佳突然想起那輛杜卡迪,臉燒了一下,挪過去擋住車屁股。
寧放吹了聲口哨:“車不錯。”
她裝傻,哦了聲。
寧放走的時候目光在車牌上停了停。
那是宋老師的車牌。
宋老師早幾年買了輛小本田,早就不騎車了。
...
這是岳佳佳第二次坐寧放的摩托車,他人高腿長,選的車款特別大,後坐墊也特別高,如果不抱緊兩下半就被甩出去。
此刻,她戴着寧放不知哪兒弄來的頭盔,幾乎是趴在他的後背上,在車流中疾馳而過,又找到了那種暢快的感覺。
連帶着心裏的惆悵都少了一些。
路越走越熟悉,眼看着拐進了五福胡同。
岳佳佳跨下車,看着那扇紅漆門,一時有些怔忪。
沒想過還能和他一起回來這裏。
寧璇聽動靜就知道是她哥回來了,蹦蹦跳跳跑出來一瞧,眼都直了,還是那樣咋咋呼呼的性格,跑回去喊:“媽!媽!您快來看看啊,吓死我了!”
岳佳佳心不在焉,走臺階絆了一下,寧放及時拉住她,邁進院子裏才撒手,皺着眉:“寧璇,過來。”
寧璇挪過來,一把被寧放箍住:“囔什麽呢!”
寧璇偷偷打量岳佳佳,還是不太相信:“你們倆怎麽一起回來了?”
她雖然才16歲,早熟的很,該知道的都知道,每周血洗校門口小人書店,被寧放抓到過許多回。
她在比現在更小的年紀時就知道這兩人不對勁,等他們開始不一起回來後,寧璇特地攢零花錢給哥哥買了一包辣條,希望他吃完就不要不開心了。
再後來,哥哥騰出了岳爺爺的屋子出去住以後,寧璇再沒有在他面前提過岳佳佳的名字。
劉珊兩手濕乎乎從廚房出來,數落寧璇:“鬧什麽呢,沒點文靜樣兒。”
她一下也沒适應突然出現的這兩人,笑着打招呼:“佳佳回來啦?”
也是神奇,劉珊那張臉從前挺刻薄的,現在看着卻十分柔和。岳佳佳朝她禮貌地笑了一下。
劉珊瞧着她,再看看寧璇,嘆口氣,希望自己閨女能有岳佳佳一半就好了。
她收回眼,跟寧放說:“你進來瞧瞧,我早晨一擡頭,往下掉粉,木梁估計撐不了多久,白蟻越生越多。”
岳佳佳一聽,頭皮發麻。
寧放擡腳要走,突然轉頭問她:“這兒你自個家,不用我招呼吧?”
她點了下腦袋,不進自己屋,跑宋家看電視去了。
寧放領着寧璇回去,寧璇不怕這些,說一早晨她碾死了好幾只。
寧放站在門邊打了個電話,喊靠譜的人過來,劉珊在廚房揉面,慢慢地手停了下來。
這個院子出了兩個世界冠軍,大家都說風水好,有不少人捧着錢問她買房子,可劉珊卻覺得這兒沒那麽好,她嫁進來,成了寡婦,她姑娘沒了爹。
她看着門邊的寧放,這些年,越想越明白,一切啊,都是報應。
合該她受着。
作者有話說:
你們沒發現嗎?寧放雖然嘴硬說不管她,可一樁樁一件件他都答應下來,陪她去聽證會,陪她送聶青走,她不想一個人待着也陪她,沒人要求他也主動查運動員讀書的事,甚至不讓幫忙瞞着宋亦的事,他們已經分手五年了,需要磨合。
你和分手時鬧得十分不體面的前男友五年後再見面,你願意搭理丫不?肯定不願意。
寧放這麽幹就不行?
他不是大善人,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男主,他的身世背景造就了這樣的他。
佳佳也是孤兒,為什麽佳佳就沒他這麽偏執?因為他和宋亦給予了岳佳佳需要的所有關懷和依賴。
不是寫崩了也不是狀态不好,一切按照大綱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