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岳佳佳從廚房拿了點肉喂小綠, 心滿意足地瞧着她的老烏龜從龜殼裏探出頭來吃飯。她還記得小時候寧放把這只烏龜帶回家時的事,那麽小一只,尾巴細細的, 一點風吹草動就吓得鑽老窩。
六七年過去了, 龜大了一些,殼也粗糙了一些,岳佳佳給它換了個大點的玻璃碗, 還把宋亦從海邊撿回來的貝殼也裝進去, 讓大海的朋友陪着它。
她養小綠真情實意,上一次走得太匆忙,這回捧着玻璃碗挨到寧放身邊, 鄭重叮囑哥哥:“你要照顧好它。”
寧放:“誰?我?憑什麽?”
岳佳佳心裏有細細密密的難過,卻說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 從小到大哥哥都是這麽說話的,她從來不計較, 可這回卻計較了。
寧放見她不說話,低頭一瞧, 得, 把人惹紅眼了。
她躲着他,不讓他瞧。
他兩指一捏, 掐住下巴颌, 又看了看。
沉默了。
宋亦拍開他手,不讓他這麽掐着岳佳佳, 寧放苦大仇深瞪着那只烏龜, 視線仿佛要穿透龜殼。
宋亦驀地笑起來。
寧放;“笑屁?”
“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寧放也想起來了, 很多年前, 岳佳佳這個小心眼的瞧見他對璇兒好就氣病了, 誰哄都不行,哭得撕心裂肺,非要在他腦袋上紮啾啾。
宋家至今保留着那天寧放狼狽的照片,那是他最想一把火燒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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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放的手指在小姑娘眼下刮了一下,指腹的繭擦過她最薄的一塊皮膚,刺麻麻的有些疼。
他吓唬人:“你要是敢哭回頭我炖了它。”
到底是長大了,沒哭,但臉上的表情比哭了還可憐。
這簡直是噩夢重現,寧放煩的當晚在網吧刷夜,第二天岳佳佳走了才回來。
這一天,北城落了初雪。
雪花飄飄,仿佛世界都是白色的。
那只烏龜放在他窗臺上,安安靜靜的,宛如她這個人。
寧放抄手收走了,轉頭出去給這王八買肉,耐心地哄它吃飯。
璇兒噠噠噠過來,蹲在哥哥身邊,短突突的手指頭戳龜殼,寧放一巴掌拍掉,說:“你別碰,丫是我祖宗,弄死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璇兒不服氣:“哥哥的!”
哥哥的就是我的!
寧放搖搖頭:“小豬的。”
璇兒聽了,瞅瞅自己摸過龜龜的手指,嗖一下跑遠,扒着門露出一雙詭異的小眼睛,像是見了鬼一樣,也不覺得龜龜可愛了,又哭又鬧讓哥哥過來給她洗手手,還跟寧放抱怨那個龜龜是醜八怪。
寧放笑倒在地上,笑完虎着臉:“不許這麽說。”
從此,寧璇再不靠近小綠半步,岳佳佳不在家,她就跟岳佳佳的烏龜幹上了,幼稚得寧放都懶得管。
...
另一頭,宋亦一手牽着逃兵,一手提着稻香村最大號的點心匣子歸隊。
聶青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冷冰冰:“東西拿回去,我受不起這個禮。”
宋亦沒讓岳佳佳說話,自己跟那兒周旋:“聶教,您給她一次機會,她跟我保證了,以後不犯渾。”
聶青氣不打一處來,拍桌子:“岳佳佳你幾歲了這麽粘人!”
在聶青的執教生涯中,就沒見過這樣的丫頭,她自己也是運動員出身,當年進了省隊開心得不知怎麽才好,壓根就沒想過要逃跑。
她指指桌上的紙筆:先把檢讨寫了。這個事必須嚴肅處理。
宋亦知道聶教的處境,她壓力大,任務重,出不得一點差錯。
他碰了碰女孩手背,岳佳佳立馬開口:“老師,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
聶青看着宋亦:“你先回去吧,耽誤兩天訓練了。”
岳佳佳坐在小板凳上朝哥哥揮揮爪子,埋頭專心檢讨自己。
宋亦走後,唯有師徒倆的辦公室內,聶青的聲音比之前還要冷,扔出一本帶着粉紅書皮的漫畫,質問:“這是什麽?”
岳佳佳吓得筆都掉了,立馬站起來,不敢說話。
也不需要說,隊裏昨天來了次大清查,查出不少玩意。
聶青只是沒想到,平日裏最乖的岳佳佳也會這麽不務正業。
岳佳佳的臉漸漸漲紅,因為那個有違常倫的故事,因為那些頗為露骨的畫面。她像被扒去了衣服,讓人看了個透。
聶青平靜地看待她的無措,并且将這個時間延長。
小姑娘一直不敢出聲,她有一種感覺,逃跑回家是可以道歉的事,但看這種漫畫是道歉都不被原諒的事。
她很害怕聶青此刻的眼神,她的眼神太鋒利,她對愛情有無盡的反感。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拿牌子。”聶青把書撕成兩半,在她這裏,一切以大局為重。
唯一。
岳佳佳低着頭,默默覺得那不是唯一。
可她不能辯駁,只希望聶青不要再這樣看着她。
“收收心。”聶青有些疲憊,點了點桌面,岳佳佳重新坐下來寫檢讨。
...
岳佳佳耷拉着小腦袋出來,發現宋亦沒走,在門口等她。
“哥?”
宋亦揉揉她腦袋,很溫柔地朝她笑:“別放在心上,睡一覺就過去了。”
“好。”
“佳寶兒……”少年斟酌着問,“你真的是因為想家才逃跑的嗎?”
他的目光清明,而岳佳佳則有些躲閃。
她低着頭,喃喃:“還想小綠。”
宋亦驀地笑開,摟着她往外走:“你放哥一定會把它照顧好,放心吧。”
第二天,岳佳佳的檢讨書被貼在了公告欄上。
其中有這麽一句話:【我不知道離開藝術體操還能做什麽,我哥說我什麽都做不了,我覺得他說的很對。】
寧放并不知自己絞盡腦汁吓唬小孩的話居然被她記在心裏。事實上,這番話岳佳佳後來記了一輩子。
她在13歲的冬天開始平靜接受自己是個運動員的事實,并且習慣了住在省隊,她在省隊過完了14歲生日,沒有聲張,對着星星許了個願,願全家平安。
她開始不斷得到老師的表揚,老師說她心定了,沉得住氣了,岳佳佳并沒有太大的感覺,她只是卯着勁,因為寧放的那句話,一直在努力。
并且學着把思念放心裏。
她身邊有些人已經發育完成,有些人開始發育,她看着他們一起去買衛生用品,每個月固定幾天往包裏裝幾片厚厚的方塊棉片,分享一包紅糖,胸脯像吹氣球那樣漲起。
她觀察着這樣的變化,目睹了很多人的崩潰。
她悄悄期待屬于自己的變化,可等啊等,并沒有等到一點信號。
聶青說:“這是好事,對你來說,這是很好的事。”
岳佳佳愈加嚴苛地對待自己,不再碰漫畫書,在所有人減肥哭到崩潰、偷偷吃泡面的時候幫他們守門,然後乖乖去吃營養師的配餐。
在彭莉把薯片遞到嘴邊時堅定地扭開腦袋,抿一口黑咖啡。
但不能多喝,第二天要測體重。
她不敢踏錯一步,希望自己能出活、周末不加練,這樣她就能順利回家。
生活老師笑着問她家裏是不是有金礦,怎麽這麽想家?
她豎起兩根手指頭,認認真真回答:“有兩個哥哥!”
...
與此同時,寧放和家裏兩位老師也在這個冬天适應了家裏的冷清。
每個人都在發生變化,有的好有的不好,但日子總歸是一天天過去。
他已經不怎麽去學校了,開始養成走哪都把手機揣褲兜裏的習慣,甚至買了個防水套,去澡堂也挂脖子上。岳佳佳的電話不固定,通常在白天,偶爾也有晚上。
梁燕對父母說要加入寄宿生的晚自習,每天放學後背着書包去球館找寧放。
如果岳佳佳打電話來,寧放不會避開梁燕,而梁燕也不會擅自插話。
梁燕明白,他們兄妹倆之間有旁人無法插足的親密,她會把握好這份距離。
她很喜歡寧放不避開她講電話這件事。
這讓她對這段感情信心十足。
電話裏,她能聽見岳佳佳像只快樂的小鳥,叽叽喳喳:“哥!我能做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全隊就我能做!”
她聽見寧放漫不經心卻又滿懷關切:“瞧把你能的,謙虛點,小心隊友排擠你!有沒有受傷啊?”
他是個好哥哥,梁燕認為。
她默默學習有關藝術體操的評分标準和技巧難度,漸漸也能聽懂這對兄妹的對話,她漸漸能跟寧放有更多的話題,當然,一般開場都是關于岳佳佳的。
愈加了解藝術體操梁燕就愈加欽佩和喜歡這個小姑娘,她對寧放說:“你妹妹好厲害啊!”
他咬着煙,十分不謙虛:“是挺争氣。”
周末,一班那幫人會約着來球館打球,暖氣足,梁燕脫了羽絨服裏頭一件貼身毛衣,徹底和穿校服的時候不一樣了,要什麽有什麽,身材是真好。
劉濤濤自認是個非常有眼色的小弟,大佬跟嫂子獨處的時候從不湊過去當電燈泡,等梁燕去衛生間,他才上前蒼蠅搓手:“老大,我很好奇,你倆啵了沒?”
寧放擡手抽他。
劉濤濤十分真誠:“我看燕姐看你的眼神都能滴出蜜!”
寧放不理他了。
劉濤濤還在說:“真的,哥,該出手時就出手,您應該沒什麽毛病吧?”
哪有談戀愛不打啵的?
就因為他多嘴,寧放三天沒跟他說話,後來劉濤濤什麽都不敢說了。
梁燕拉了拉寧放袖子幫忙求情:“他怎麽你了?別生氣了。”
“丫腦殘。”寧放說歸說,下午打球到底還是捎上。
劉濤濤感激不盡,拍胸脯說梁燕是他一輩子的大嫂!
一輩子。
梁燕偷偷祈禱,和寧放能一輩子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月底了,朋友們有營養液就支持一波啊!!!營養液不用會過期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