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整個12月北城都沉浸在迎接澳門回歸的喜悅裏, 每個學校都組織了畫畫比賽、合唱比賽、朗誦比賽和舞蹈比賽。
岳佳佳照舊是在臺下當觀衆的料。
不過她跟着班裏練合唱的同學學會了一首歌,回家小聲唱給唐老師聽:“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七子之歌》, 當年人人都會唱)
胡同口的酒吧購置了兩臺大電視, 高高挂在吧臺上,北城人看球得紮堆看,不知養活了多少酒吧, 祖國這麽大的盛事, 自然也跟看球一個意思,人多熱鬧,一群年輕人湊在一塊聊聊時事逗逗貧, 越晚越熱鬧。
陳浩本以為寧放這幾天肯定睡店裏,這小子賣煙賣酒忒厲害, 別瞧他不怎麽說話,到這兒來的姐姐們就是買他賬, 一晚上提成不老少。
他們樂隊的人開玩笑總說寧放是貔貅,只進不出, 問他是不是攢老婆本, 他還真跟你點頭。
可這回令所有人都跌破眼鏡,放爺19號那天請假, 說答應了帶岳小豬去廣場看煙花。
甭說樂隊的人, 就是店裏常客都知道岳小豬是誰,能讓寧放挂在嘴邊的也就這一個, 但他從不帶她來, 所以久而久之的, 大家都好奇小丫頭長什麽樣。
有幾次陳浩咬着煙在腿上劃拉一下:“這麽高, 胖乎乎的, 皮膚白,小短腿跑忒快。”
這是幾年前岳佳佳的模樣,陳浩帶着人把街道辦和福利院的人攔住,抓緊時間瞧了一眼。
光頭嗨了聲:“那人擠人的多沒勁,還不如帶她來店裏看直播,咱們這兒也熱鬧。”
寧放搖搖頭,心裏是不願意帶岳佳佳來這種地方的。
想着唇角就挑起來,自打這丫頭開始學藝術體操後就很少跟他撒嬌了,渾身上下染了一層她聶老師的不茍言笑,小老太太似的。那天捧着臉跟他床邊哼哼唧唧,說班裏同學都去,她也想去。
寧放樂意慣着她。
12月19日那天一早廣場上的倒計時牌就立起來了,岳佳佳躲在被窩裏聽寧家哭包爸爸爸爸地嚎着不願意寧山河去上班,好一陣才哄好,摩托車突突突地駛出胡同,哭包又來拍門:“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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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寧放沒出聲,眼是閉着的。
岳佳佳以為他沒醒,很兇地來開門:“你吵着哥睡覺了!不許再叫了!”
哭包臉上挂着兩行淚痕,小可憐樣兒地抽抽,嚅嗫:“哥哥……”
岳佳佳:“你找二丫玩吧,我們跟你玩不到一塊,我們都長大了!”
寧放躺在那兒,聽着笑了起來,胳膊蓋在眉眼上,只露下半張臉,笑起來的時候整個線條都柔和了,少了少年的鋒利感,瞧着是真開心。
他從頭到尾都沒管,聽見寧璇嗷嗷哭着回家了才慢慢換了個姿勢,想再迷瞪一會兒。
岳佳佳輕手輕腳過來,湊得非常近地看哥哥,安安靜靜等着哥哥醒了帶她出去玩兒。
有雙那麽大的眼珠子瞧着自己誰還睡得着?
放爺擡手把小丫頭腦袋一壓,摁在被子上,有點起床氣,岳佳佳從帶着寧放味道的被子裏拔出亂糟糟的腦袋,笑着:“哥!你醒啦!咱們什麽時候走?”
寧放坐在被子裏沒出來,兩腿收着,使喚小豬:“喊宋亦回家!”
宋亦是從不賴床的,已經跑好幾公裏了。
三人走的時候岳佳佳不小心把水壺哐當掉地上,寧放眯着眼嘶了聲:“要是把哭包招來你自個解決!”
可把岳佳佳吓夠嗆,她不願意帶拖油瓶上街玩,忙輕手輕腳牽着兩個哥哥穿過院子,出來的時候還聽寧璇在家細聲細氣地唱黑貓警長。
這種大日子城管查的嚴,天橋上沒練攤的,三人先去了音像店,就在新華書店對面,寧放選了張磁帶,封面是四個外國人走在斑馬線上(甲殼蟲樂隊)。宋亦挑了半天,在架子上随手拿了張韓國組合演唱會CD(一代韓流HOT),岳佳佳墊腳看,覺得封面的黃頭發大哥哥們瞧着不像好人。
寧放瞅了眼,小聲說:“你也哈韓?”
宋亦:“班裏那些女生不成天說歐巴帥麽,我瞧瞧能有多帥。”
然後哥倆瞧着小豆包。
沒讓她發揮,直接牽新華書店買了兩本作文書。
本來商量着要去吃麥當勞,岳佳佳現在不怕背帶褲叔叔了,并且比起白胡子爺爺更喜歡這個叔叔,最喜歡辣雞翅和奶昔,可惜人實在多的擠不進去,最後三人去胡同裏吃炸醬面,不過水,熱乎乎的,醬舀到面上,鹹了續面淡了續醬,最後一人一瓶北冰洋,溜達在街頭。
出門前唐老師千叮咛萬囑咐,今兒街上都是人,可得看好你妹妹。
寧放往常不怎麽牽她,這回卻牢牢攥手裏,早早去廣場占位置,三人坐在地上盼着時間快點過,寧放把磁帶塞複讀機裏,兩個耳塞挂在耳朵上,聽了一會兒,笑了,遞給宋亦一只。
宋亦問:“你現在能彈成這樣了?”
寧放搖頭:“且着呢。”
慢慢的,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寧放擔心踩着小孩,和宋亦一塊把岳佳佳圍中間,她倒好,打個哈欠,迷迷瞪瞪往前倒,倒在寧放肩上睡着了。
要來的也是她,睡覺的也是她,放爺戳着腦門把她往後推,宋亦張開懷抱接住,讓岳佳佳靠在他懷裏繼續睡。
好不容易到了十一點多,晚會開始了。
最前排都是大領導,他們這種小市民全在後頭,其實壓根瞧不見臺上唱歌的明星長什麽樣,但不影響氣氛,岳佳佳被宋亦拍醒的時候一個跐溜就蹿起來了,精神飽滿跟着音樂拍手,拉着宋亦:“哥!你快看!”
寧放耳朵裏還塞着耳機,順着小孩的手看過去,見天際亮起一朵燦爛的煙花。
緊接着,砰砰砰幾聲,仿佛就在身邊炸裂,叫岳佳佳吓得一抖。
寧放一直注意着她,摟着肩膀把耳機塞她耳朵裏。
如水般流出男人的吟唱——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音樂蓋過了煙花炸開的聲響,只有眼睛能看到它們有多美。
岳佳佳的世界平靜下來。
神奇的是,耳朵聽見的聲音和眼睛看到的畫面并不違和,甚至十分協調。
她随着磁帶唱并不難的副歌:“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聽不見自己荒腔走板的聲音,卻叫哥哥們笑起來。
她拉住寧放的手在擁擠的人群中轉圈圈,大概是的煙花太漂亮,沒人在意她在做什麽,所以難得這麽展現自己,一遍一遍重複:“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倒計時牌在走最後五秒,她開心的不知怎麽才好,大聲喊:“哥!二哥!”
宋亦撲上來揉她臉,寧放擡手揉揉她腦袋。
砰砰砰!
又一波煙火炸上天空,照亮了半個北城。
1999年12月20日,澳門回國祖國。
這一晚在廣場聚集的三萬人中,有三分之一在晚會結束後沒回家,席地而坐,等着幾個小時後的升旗儀式。
之前商量好的,來都來了,索性看完升旗再回家。唐老師給了打車費,讓三個孩子在外頭一定要小心,回來打車。
于是岳佳佳靠着宋亦肩膀又睡了一小覺,冬天太陽升的晚,天際還呈現墨藍之色時,一隊挺拔整齊的軍人扛着旗走過金水橋。
每一步都端正有力,仿佛拿尺子比出來的角度,沒有絲毫差錯。
軍靴踏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腳步聲,這是國家傳承和延續的聲音。
岳佳佳被寧放背在背上,撐着他的肩膀高高支起上身,越過叢叢人頭望向那些叔叔,看他們在突然乍出的晨光中揚起五星紅旗。
天幕漸漸亮起,陽光是金色的,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
紅旗随着國歌迎風飄揚,最終升至頂端,不知是誰帶頭,大聲唱起:“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隔!”
小丫頭揚聲跟唱,看見前面白了頭發的老爺爺顫抖着捂住了臉;看見身後熊一樣壯的叔叔紅了眼眶;看見圍欄前站崗的軍人淌下兩行淚,突然挺拔身姿,手放在帽檐邊,向來看升旗的老百姓敬禮。
這些都被岳佳佳寫在了作文裏。
唐老師的習慣,出來玩必定得交作文。
這一次,小閨女得到了唐老師的誇獎:“寫得好!這就叫有真情實感!佳寶兒,你終于開竅了!”
白白嫩嫩的小丫頭偷偷看哥哥。
寧放困得不行,擺擺手:“沒下回,看我也沒用。”
宋亦也困,打着呵欠踢寧放一腳。
岳佳佳恬靜笑着朝唐老師眨眨眼,唐老師也沖她眨眼,作文最後一句話沒告訴她倆哥哥。
小孩稚嫩的筆跡留在紙上——
我有兩個哥哥,我好喜歡他們,他們是我最重要的人。
作者有話說:
括號裏是注解,因為我本人很讨厭翻到書最後找注解的感受,所以就這麽來,晉江現在也允許删字數了,所以不會讓大家多花錢。
香港回歸的時候我還太小,到了澳門回歸我的回憶就很多了,本人多才多藝,合唱和畫畫都少不了我(狗頭保命哈哈哈哈哈哈)
往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