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天一早, 寧璇捧着奶瓶包着尿片就來找哥哥了,指指自己一頭亂毛,讓哥哥給她梳頭。
她人小鬼大, 天天看寧放給岳佳佳梳頭, 也要。
最喜歡哥哥紮的蘋果頭,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可好看了。
小孩懂什麽啊, 寧放通常都不會拒絕, 就一分鐘的事兒。可這天他沒答應。
他手裏攥着大梳子,揚聲喊:“岳小豬!”
岳佳佳賴床呢,心裏擱着事人都提不起精神, 聽見寧放喊她,慢騰騰趿着拖鞋在窗邊探了個頭, 她已經比窗沿高很多了,可還是喜歡扒拉着窗棂, 露出自己的一雙大眼睛。
寧放在燦爛的天光下問她:“梳頭不?”
岳佳佳盯着他腳邊喝奶的小娃娃。
寧放當場扭着寧璇腦袋把她往那邊趕,說:“找你媽去。”
岳佳佳突然明白過來, 噠噠噠出來站在哥哥跟前, 棉布睡裙蕩漾的弧線都透着高興。
她話很密,說要個哪吒頭, 用粉紅色的絲帶打蝴蝶結, 底下墜長長的須須,這樣走路的時候能飄起來, 特好看。
寧放沒說話, 瞧着她的腦袋比劃了一下, 岳佳佳得意地朝一旁眼巴巴的寧璇笑了一下, 翹起鼻尖:“哼!”
寧璇哇一聲哭着跑了, 去找媽媽。
劉珊在屋裏說她:“你跟二丫玩不好嗎?人家不樂意帶你還成天往上湊,我怎麽有你這麽憨的姑娘!”
岳佳佳在外頭聽得清清楚楚,有些忐忑地扭頭瞧寧放,寧放嘶了聲:“動什麽,還紮不紮了?”
宋亦一直就坐在藤椅上,樂得不行,誇兄弟:“可以,一碗水端夠平的,菜市場的公平秤都沒你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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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放一臉不耐煩,用梳子戳了下岳佳佳後腦勺:“小姑娘就是麻煩。”
兄妹倆這就和好了,岳佳佳飯桌上獻殷勤,親手給哥哥剝雞蛋,寧放要出門,她給巴巴兒送到門口,等他走了,小姑娘問宋亦:“哥他到底去哪兒啊?”
宋亦揉揉她臉,還是那句話:“去玩,你跟着我吧。”
在岳佳佳看來,自己與馬上要上初中的哥哥們有着比銀河還長的距離,這種距離體現在哥哥們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而她的所有事哥哥們都知道。
她仰望着他們,覺得他們無論什麽都做的特別好,以至于她也想快快長大,想變得和哥哥們一樣。
...
晚上寧放回來的很晚,一身煙味沒敢進屋,在後院用水龍頭沖了一遍涼水才敢進去,本來以為岳佳佳睡了,沒想到他剛躺下她就從小床上彈起來了,抱着枕頭一步跨他這兒,坐在涼席上,屁股壓住了他的毯子。
寧放疲憊地阖着眼,問她:“你屬夜貓子的啊?”
小丫頭咯咯笑,扯了扯毯子,說自己的心事:“哥,我是不是不該這樣?”
寧放一開始沒說話,岳佳佳見他這樣,以為他怪她,忙說:“我,我以後不會了。”
寧放睜開眼,敏感地讓她重說一遍。
岳佳佳一愣,帶了點哭腔,拉着他放在毯子外的手,捋直了舌頭慢慢地說:“可你是我哥。”
我一個人的哥哥。
寧放其實也沒想把她這點糾結掰過來,叫她:“岳小豬。”
“恩?”
“我說你不能那樣了?”他問。
岳佳佳搖搖頭,這兩年一次都沒因為這事責備過她。
“那你擔心什麽?”寧放見不得她這樣顧前顧後的,有點重地彈她腦門,“成天淨想什麽呢。”
小丫頭捂着腦門哎喲一聲,疼,但卻想笑,心裏不悶了,其實壓根也不想改。
寧放一哂:“睡覺!”
她沒走,反而咕嚕一下滾寧放毯子裏了,在裏頭抱着他的胳膊。寧放跟被點着了似的一下彈起來,站在床邊沉着臉,沒剛才好說話,磨着牙喊:“岳佳佳!”
小丫頭翹着嘴巴不樂意,想跟哥哥睡一起。
寧放:“我說沒說過,再敢鑽我被窩見一次打一次!”
小孩天真無邪:“哥哥被窩好香!”
寧放臉都青了,直接把她摁腿上,狠狠朝着肉嘟嘟的屁股蛋給了兩下厲害的。
岳佳佳立馬開始掉金豆豆,疼,也震驚哥哥真舍得打她。
她哭着問為什麽。
他們從前一直這樣的,為什麽突然變了?
她最喜歡的,是每當做噩夢了,外頭打雷了,哥哥在被子裏抱着她。被子裏的哥哥有別人不知道的樣子,只對她展露,可現在,他又有了新秘密,不需要她了。
寧放沒法告訴她為什麽。
她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豆包,可他不是了。
他只能再重複一遍:“我和宋亦的床你都不能上,記住沒有!”
小閨女眼淚汪汪,咕嚕滾回自己那邊,用小毯緊緊裹住腦袋。
寧放抱着毯子踢開宋亦的門,直接躺他身邊。
...
第二天,宋亦的門邊長出個圓臉小姑娘,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睡在一起的哥哥們。
她懵懂問唐老師:“為什麽他們可以睡一起?”
“因為他們是男孩子。”
她指指自己:“為什麽不能跟我睡一起?”
唐老師給她抹大寶,笑着:“因為我們是女孩子。”
“可是宋爸就跟你睡一起。”
“我們結婚了,睡一起是合法的。”
“要結婚才能睡一起嗎?”
唐老師說:“不一定,但我希望你能在足夠清醒,能保護好自己的情況下做出決定。”
小閨女抱着唐老師,小聲問出自己的擔憂:“哥哥讨厭我嗎?”
唐老師搖搖頭:“喜歡你才會這樣,因為你很重要。”
這句話像顆定心丸,
喜歡你,
你很重要。
岳佳佳跟宋亦去少年宮的一路上都像偷到油的小老鼠,滿足的不得了。
...
照理來說少年宮的入門課已經不太适合宋亦了,可北城在擊劍方面的資源向來匮乏,市面上能拿得成績的老師屈指可數,所以宋亦還是跟着王教練,王教練對他也有規劃,擊劍這項運動貴在堅持,從小練童子功,一直到發育定型後才會開始顯出歲月積累的力量。
大多數人出成績要在成年後。
成年後穩定的技巧和足夠的肌肉會讓一個人的運動生涯到達頂峰。
當然,年少成名不是沒有,極少。
王教練十分看好宋亦,他天資高也刻苦,最重要的是熱愛,但王教練不确定他最終是不是會走上職業運動員這條路。
擊劍并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運動,相反,它需要極其清醒冷靜的頭腦和反應,宋亦項項符合,可相較于日日不能斷了訓練,老了與病痛為伴的運動員生涯,他有更好更輕松的路可以走。
但宋亦卻對自己的人生早早有了規劃,他做事心裏有譜,不想跳級就不跳,想練劍就練,既然練劍耽誤不了學習,那麽他就會一直練下去。
在他看來,職業運動員和上大學并不沖突。
教室裏都是小孩,只他一人高高大大立在窗邊,完成王教練指定的耐力訓練——
一根彈力帶捆在手腕上,重複幾千次揮劍動作。
每一次都要點到靶心。
岳佳佳趴在窗戶上左瞧瞧右瞧瞧,沒見着王教練的女朋友。
王教練給她搬板凳,她搖搖頭,要去操場玩螞蟻。
兩年了,王教授就沒見過這丫頭碰宋亦的劍。
一下都沒興趣。
問她,就知道擺擺手,咧嘴笑。
一開始還老實坐在門口等,一年後大概覺得擊劍真的很無聊,開始滿院子溜達,玩螞蟻都能玩半天。
岳佳佳真就覺得少年宮的螞蟻比家裏的好玩,這兒的螞蟻更大,會排成長長一串,還會伏着食物到處走,烈日當頭,她小小一只蹲在地上給螞蟻擋太陽,螞蟻挪一點她也挪一點,不知不覺走到了藝術體操教室門口,屋檐下一片清涼。
這門課是今年才開的,與擊劍一樣,是個新鮮玩意,但沒有擊劍危險。因為宣傳單上寫了能提升氣質培養藝術能力,所以報名的家長不少。
岳佳佳記得從前哥哥領着她每個班認門的時候沒有這間教室,好奇地往裏瞧,瞧見教室裏有一排橫杆,兩面牆上貼滿了鏡子,好幾個小姑娘穿着短短的裙子在拗腿,有一個哭了,被老師罰,那個老師個子好高,看起來也很嚴厲。
她就不敢瞧了,躲在走廊上,歪着腦袋想了想,覺着拗腿應該不難,自己在地上劈了個叉。
聶青注意到岳佳佳是因為這個自由自在的小孩讓班裏的學生分心了。舞起小球小棒的雖然好看,但練功可是個苦差事,相比之下螞蟻搬家多有趣啊,各個都想出去玩。
所以聶青出來是想趕人的。
只是沒想到一眼就看見這個岳佳佳劈了個非常标準的叉,還能往前趴,上半身貼緊涼快的地面,胳膊肘點在地上,捧着臉看螞蟻從她跟前經過。
這叫橫向劈叉前趴伸展。
藝術體操與傳統競技體操有着根本的不同,但與各種舞蹈卻有着相似之處,都是體現肢體韻律美的一種項目,所以藝術體操與芭蕾等舞種都能培養孩子的藝術感,陶冶情操,甚至是根治塌肩駝背。
只不過藝術體操不僅講究美感,還更注重技巧與力量。有句話是這麽說的,練藝術體操的随時能轉去練舞蹈,但練舞蹈的卻很難跟得上藝術體操。
這個項目首先要求柔韌性好。
聶青不過二十七歲,卻已經是個拿過大小獎項的退役職業選手,一眼就看得出岳佳佳的柔韌性是天生的。
但她仍舊是蹲下來問小孩:“有人教過你嗎?”
岳佳佳見老師出來了,趕緊哧溜爬起來,小手攥在身後,安靜地搖搖頭。
這時,下課鈴響了,一教室穿小裙子的女孩們嬉笑着跑出來看小螞蟻。
聶青拉着岳佳佳的手問:“你是哪個班的?”
胖乎乎的小孩又安靜地搖搖頭。
聶青指了指被罰加練的學生,問岳佳佳:“她做的動作你會嗎?”
岳佳佳回頭瞧了眼,是個下腰的動作,她沒說會不會,自己先試試,腳分開,人往後一拗就成了。
小臉被太陽曬的紅彤彤,倒着看向聶青。
“可以起來了。”聶青伸手扶了一下,沒基礎的孩子起來的時候容易傷腰。可她手還沒過去呢岳佳佳就站好了,晃都沒晃。
聶青的目光滿含深意,上下打量着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丫頭,問她:“你叫什麽?”
心裏思忖着是不是不會說話。
一個運動員,會不會說話直接關系到是參加奧運會還是殘奧會。
岳佳佳嘴巴動了動,眼睛突然發亮,笑着喊了聲:“哥!”
這一聲清脆極了,叫聶青啞然失笑。
作者有話說:
寧.端水大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