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寧山河下班,請回來一人。劉珊做了好些拿手菜,香味老早就飄進宋家。
宋老師下廚,全家吃面,六必居的醬瓜、稻香村的松仁小肚和蒜腸,切片碼在面上,也挺像那麽回事。
小娃娃筷子使得不好,宋老師幾剪子全給剪碎喽,讓她拿勺舀着吃。她吃着吃着停下來,吐倆字:“回家。”
這事唐老師還沒來得及跟她商量呢,放下碗,問:“閨女,往後你就住唐阿姨這兒,成不?”
小腦袋搖了搖,指指自己家。
那是她和爺爺的家,忘不了。
唐老師和宋老師面面相觑,宋亦說:“媽,沒事兒,晚上我陪妹妹睡那。”
小娃娃聽了,重新開始吃面。
...
寧家,寧山河與多年的老兄弟坐在桌邊,劉珊忙來忙去,最後一道紅燒肘子端上桌。
來者忙道:“嫂子別忙了,一塊吃吧!”
劉珊捧着未顯懷的肚皮十分賢惠地擺擺手:“這兩天胃不舒服,你們吃你們吃,不夠喊我。”
那人遲疑:“嫂子是不是……”
寧山河紅光滿面,點點頭。
“那……”
寧山河敞開直說:“今兒想拜托你件事兒,我們這院有個小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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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窗外:“岳老不是走了麽,前些天街道內些人來鬧一場,你應該也聽說了。”
來者點點頭:“你還真管吶?你媳婦這……”
寧山河往杯裏倒上五糧液:“那不是臭小子從小到大就跟我張過這一回嘴麽,我當老子的能不應?”
來者笑:“你也有心軟的時候。”
寧山河不服:“是他先跟我服軟,一年多了,頭一回跟我服軟。”
來者指了指裏屋,窗戶上映着劉珊的身影,問:“小放知道麽?”
寧山河含糊嗯了聲:“那臭小子精着呢。”
來者與他碰杯:“那你這不叫心軟,叫息事寧人。”
“甭管這麽着,有用就成。”寧山河說,“孩子爺爺留了房,還有補助金,是個有頭有臉的體面人,走的時候單位來的全是領導,隔壁老宋也願意留下孩子,我尋思這麽着總比在孤兒院強。”
“能行麽?”
“院裏倆小子看着,能行。”
“成,你老寧張口,這事我給你辦好,你這麽多年也就這一回。”
寧山河看了看,裏頭劉珊已經躺下了,他壓低聲兒:“寧放再機靈也還是個孩子,我給他找個媽照顧他,他還不樂意,我工作性質擺在這兒,心裏全是為了他,他倒還怪上我,哥們這心裏忒不好受。”
來者拍拍肩,只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月上枝頭,寧山河微醺着送老友出來,寧放在家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見面打招呼:“叔叔好。”
叔侄倆問候兩句,寧山河一雙眼鷹似的盯着寧放,宋亦緊張地扯扯他,小聲說:“別跟你爸硬來,找揍不是,佳佳看你呢。”
寧放一回頭,那扇窗戶又露出了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顯得有些緊張。
“睡你覺,瞅什麽。”少年冷冷一聲,那顆小腦袋嗖一下不見了,燈都滅了。
只有月光的屋子裏,小小一坨團在薄毯裏,緊緊閉着眼。
院中,寧山河的哥們拍拍寧放,當回和事佬:“別怨你爸,父子哪有隔夜仇。”
寧放直接一句:“他不是我爸。”
說了就走。
直接進了岳爺爺屋,把門鎖了。
小娃娃哪能睡着,提心吊膽的,露出兩只眼睛,看站在屋中的小小少年。寧放瞧了瞧,屋裏就一床被子,毫不在意踢了鞋睡在了小不點兒身邊。
岳佳佳本來是柔軟的一塊豌豆黃,忽然就成了老豆腐。
她其實有點怕他。
寧放扭過臉盯她,她趕緊閉上眼裝睡。
宋亦站在院中和寧山河對對看,扭頭也跑回家。
唐老師見他回來,咦了聲。
宋亦指指外頭:“我看阿放今晚又回不了家了,還是他陪妹妹吧,寧叔叔臉色好吓人。”
夜裏,唐老師和宋老師手拉手站在窗邊看了眼,倆孩子抵着頭睡了,像兩只孤單的幼獸。
...
寧放睡到半夜覺得涼,人把被子一裹一滾,整個霸占住。而床邊邊,熟睡的小豌豆黃忽然皺着眉哼哼,肉肉的手指緊緊扒着草席,沒幾秒就哭了出來。
白日裏安安靜靜的小孩,雖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但有屬于這個年紀的直覺,怕被人嫌,怕趕她走,到了夜裏才敢難過,想爺爺,可爺爺說了什麽她聽不見,爺爺的模樣她也快記不得。
寧放是被這小動物似的抽泣吵醒的。
他皺着眉,看岳佳佳在噩夢裏哭泣足足看了有十幾秒,期間一動不動。
風扇呼呼刮大風,吹得小家夥縮在一起抖了抖,少年驀地伸手一摸,摸到她冰涼的小手,下一秒坐起來,把人托到懷裏,用本來就屬于她、卻被他搶走的薄毯密密裹好。
被子裏,只有他們倆,這讓少年很放松。
岳佳佳在他懷裏轉醒,那麽近地看哥哥,覺得哥哥和白天很不同。
寧放面無表情颠了颠腿,小姑娘在他腿上抛了抛,一時傻傻呆呆的。他見沒哄好,抿了抿唇。
小娃娃心事重重,大概是夜太深,是被子裏太安全,她悄悄問出心中的難過:“哥,哥哥,我真、真的不是爺爺爺……的孩子嗎?”
寧放聲音又冷下來:“你這什麽毛病?舌頭給我捋直喽。”
她低下腦袋,不吭聲了。
可還是介意,淚珠砸在少年背心上,都快洗破了的背心,薄薄一層,眼淚立馬燙着他肚臍。
他默了默,随後帶了點不忿:“你聽他們放屁,你怎麽不是爺爺的孩子了。”
擡手摸摸小丫頭濕漉漉的睫毛:“你就是爺爺的孩子。”
把人往懷裏一扣,有些無奈:“不許哭了。”
岳佳佳就這麽在他懷裏重新睡着,薄毯全裹在她身上,寧放最後只扯了一個角蓋着肚臍。
第二天,小娃娃醒的很早,一頭亂毛伏在床上,軟嘟嘟一團,瞧着沒睡好的哥哥——
那好像真的是夢,夢裏哥哥會好好跟她說話。
她分不清,大着膽子湊過去,挨着他,長長的睫毛呼扇呼扇,刮在寧放臉上,他撓了撓,坐起來,小娃娃歪着腦袋,小心翼翼地問:“哥,哥哥,你昨,昨天抱我了嗎?”
寧放是徹底醒了。
沉沉看着岳佳佳。
她咬着嘴巴,躲着他這樣鋒利的眼神。
害怕會被送走。
“再說一遍。”寧放淡淡道,“沒聽清。”
她真相信了,結結巴巴又問一遍。
心細細懸起。
寧放懶洋洋站在床邊,擡手敲她腦袋瓜一下:“做夢呢你。”
這就是他的答案。
小娃娃捂着頭想了想,也覺着是夢。
...
之後幾天,寧放見着寧山河都當沒看見,但不會再說什麽氣他的話。寧山河門兒清,約着唐老師和宋老師去辦手續。
從此,唐老師就是岳佳佳的監護人,一直到她成年為止。
這會兒還沒趕上改/造,滿大街都是澡堂子,很多單位還有自己的職工澡堂。家家戶戶都是拎着個小籃出去洗澡,路上買根冰棍惬意地溜達回來。
唐老師高高興興領着小閨女去,這又是岳佳佳短短七年人生頭一回進的地方。
滿滿都是阿姨,白花花的阿姨。
她不愛說話,生性腼腆,卻總有阿姨來逗她,摸她軟乎乎的臉蛋蛋,摸她肉嘟嘟的小屁股。唐老師一開始沒發現,把小閨女扔水裏泡成一顆紅草莓,再拎出來刷刷洗洗,搓掉一身汗泥,抱出來一枚粉嘟嘟的肉團子。
小丫頭不喊疼,可第二回就不願意去了,指着後院。
然後又傷心地垂下頭——
後院,爺爺的鴿子屋沒了。
她還沒來得及好好抱一抱那些小鴿子。
岳佳佳從前怎麽洗澡唐老師是知道的,夏天還能将就,到了冬天,零下的天氣,泡在澡堂裏暖呼呼的不比四面透風的鴿子屋強?
可小閨女就覺着她的鴿子屋好。
自打岳佳佳進了宋家,宋家就有一條鐵律——
男孩放養,女孩嬌養。
岳老爺子的鴿子是葬禮後街坊鄰裏抓走的,留了錢,唐老師都給攢着。
宋老師是個很徹底的書生,釘木頭這種事他沒幹過幾回,外頭請了人,把鴿子屋修葺一番,成了小閨女的專用洗澡間。
...
胡同裏風聲起,先說他們夫妻倆心善,後來漸漸變了味道,說他們對岳佳佳好是盯着老岳留下來的房。
唐老師向來心大,不去管,使喚倆個男孩在妹妹洗澡的時候看着點。
怕她那麽小小人一個,在裏頭磕了摔了。
她拍拍自己的小肚皮,表示會做得很好。
但哥倆還是輪流守着她。
聽着裏頭細泠泠的水聲,小小少年湊頭商量下回去游泳的事兒,那才叫暢快。
唐老師知道了,不讓宋亦和寧放帶岳佳佳去凫水,從前沒覺得要緊,這要是再來一次,她沒法跟老爺子交代。
但男孩成天招貓逗狗也夠煩的,唐老師準備讓他們累一累,找了個晴朗天,五個人出門爬長城。
去之前把小閨女喊進屋,宋家大門關上,就差挂着男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
門口宋老師帶着倆少年等了一會兒,聽見門開了,齊齊回頭。
那個總是穿着小兔子褲衩的娃娃變了樣——
她身上是條吊帶碎花小裙子,露出白嫩渾圓都是肉的膀子;
層層疊疊蛋糕似的花邊短襪,腳踝……沒腳踝,腿又短又胖;
帶了頂鵝黃色的太陽帽,防風繩緊緊束在軟乎乎的下巴上。
小娃娃眨眨眼,粉撲撲的小臉蛋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躲在唐老師腿後。
宋亦直接就沖上去了,圍着岳佳佳打轉。
宋老師撫掌,突然呱唧呱唧兩下,不住地誇:“哎呦喂,這是哪個小公主啊?嚯,是我們佳佳公主啊!”
寧放站在一旁,掃一眼就挪開,可又忍不住回頭再瞜一眼。
作者有話說:
啊——想吃豌豆黃了QAQ,軟嘟嘟咪咪甜的豌豆黃~~嗚嗚嗚佳佳公主給我咬一口叭~
目前我在評論區看到支持宋宋上位的一票,還有嗎?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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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4-23 18:03:49~2022-04-24 17:49: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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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