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此命中注定的相遇
八月二十五日。
天氣晴。
通宵打了一晚上游戲的蘇靖羽,早上就聽老媽念叨:“聽到了沒,別忘記了,你堂姐今天過來,我和你爸爸都要上班,你記得按時去把人接回來。”
蘇靖羽在床上翻了個身,帶着困意坐了起來,寸頭淩厲,眼睛眯着,有點慵懶。
“知道了媽。我再睡會。”
孫芳站在門口看了會兒,看兒子跟焉了的茄子似的,無奈的搖了搖頭。
一看就是昨晚沒睡覺。
不過也就這幾天了,等開學進高中,她就把手機沒收,電腦也改掉密碼。
“下午記得去買點菜,買什麽我寫紙上放桌上了。聽到沒?”
蘇靖羽用盡力氣點頭,看起來還是蠻清醒的:“聽到了!保證買菜接我姐!”字正腔圓。
孫芳滿意的帶上門走了。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床上前一秒還坐着的少年,下一秒立刻昏睡過去…
看來睡意根本就沒消失過,剛才只不過下意識的演技爆發,快點哄老媽走。
堂姐下午的火車呢,他先睡一覺再說。
此時火車站,蘇芽拎着一個耀眼的紅色箱子,慢騰騰從出站口走出來。
開學剛要上高一,少女個頭剛突破一米六,臉上稚氣未脫,很像一個很好吃的糯米團子。皮膚特別白,還是那種帶着點紅潤氣色的白,兩個眼睛像小白兔,糯糯的。
Advertisement
眼睛烏溜溜的,讓人想到奶茶裏的珍珠,整個人顯得很甜。
剛從出站口出來,就一堆中年的叔叔阿姨一窩蜂湧過來,七嘴八舌問她:“小姑娘要去哪?”
“去哪裏,有人接嗎?”
“上車嗎?十塊錢,到市中心剛好算你一個。”
有人直接去幫蘇芽拎箱子,熱情到可怕,拉了箱子直接往外頭走了。
蘇芽忙追了幾步,面紅耳赤的追回自己的箱子,搖頭拒絕:“叔叔不用,我有人接。”
少女哪怕着急起來,也有些軟糯的可愛,她抱住箱子還指着遠處道:“是我大伯,我大伯來了!”
趁着那人松手的時候,蘇芽劫後餘生的拎着箱子拖拉杆,走到一邊沒什麽人的角落,默默站着。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她徐徐吐出一口氣。
哪有什麽大伯呀,她随便比劃的。
蘇芽拉着箱子,走到了對面拐角的地方。
她怕走遠了,萬一靖羽他們過來看不到自己。
本來是下午的火車票,但是媽媽今天就要出差,所以讓她改簽,提前了一天。
書包裏裝了這個學期的學費還有生活費,從今天開始,她就要在這裏上學了。
大伯和爸爸都在這裏出生,所以這裏也算是她的老家吧。
只是從幼兒園到現在,十多年沒回來了,她對這個城市,其實是陌生的。
還有一些近鄉情怯的向往。
少女這樣看着四周的時候,就見出站口那群拉客打車的叔叔們,每看到一個乘客從裏頭出來,就像狗子在搶肉,一窩蜂的圍上去,但亂中又透露着幾分井然的秩序。
每次出站口有人走出來,竟然沒有落單的。
顯然大家目标明确,确保出來的乘客,每個人都會分到幾個司機。
火車斜對面,就是一家網吧,看起來生意不錯。
蘇芽就站在這家網吧旁邊,探着小腦袋看四周,等大伯他們來接。
就在這時,蘇芽注意到出站口又大步流星走出來一個少年。個高腿長,身形挺拔,戴了個黑色口罩,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能看出來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齡人,因為渾身有股少年朝氣,但是人家不知道是吃什麽長大的,個頭好高啊。
很像是籃球預備役的隊員,走路都自帶氣場和風。
蘇芽就眼睜睜看着少年大步流星,仗着腿長,從包圍的人堆裏,幾個大步殺出重圍走遠。
“小夥子,小夥子坐車嗎,去不去……我靠跑那麽快。”
走位太刁鑽帥氣,拉客的叔叔們竟然沒能跟上,忍不住搖了搖頭。
想了想自己剛才為了追回箱子,小短腿追着人家跑,還加上了拙劣演技,才把拉客的人拒絕掉。
蘇芽瞬間就羨慕起對方的腿長優勢。
好帥呀。
長得高真好,就是可以像風一樣自由,留下個潇灑背影。
少女從箱子上站起來,忍不住遙遙用小手比劃了一下。
她大概到人家的肩膀或者脖子?
手心剛朝着少年比劃過去,猛不丁那人扭頭看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的剎那,蘇芽尴尬到差點原地去世。
被、被看到了!
蘇芽的手就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勢,定格了一秒,然後唰得收了回來。
她小白手尴尬的背到了身後,自欺欺人的扭過頭轉過身,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然後看看藍天看看白雲,又看看地上的小草。
反正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尴尬什麽的,過去就好啦。
蘇芽打定主意當一只原地埋頭的小鴕鳥。
小鴕鳥轉頭,在心裏數了十幾秒,又扭過臉來,卻驚愕的發現,長腿帥哥竟然朝着她,走了過來!
啊啊啊他走過來了!
還是那種目光定在自己身上,直直過來的那種。
就是比劃一下身高而已,她并沒有惡意的,不是過來找她算賬的吧?
少女下意識往後倒退了兩步,躲在了紅色箱子後頭。
如果箱子有靈魂會說話,一定要說一句,為什麽受傷害的是我。
長腿少年一步一步朝着蘇芽走過來,越來越近,甚至蘇芽已經可以看清楚,人家有一雙特別黑亮的眼睛。
她很慫的退到了角落,正想着該開口說點什麽時,那少年和她擦肩而過…朝着她身後的網吧走去。
這感覺很像是坐過山車。
一秒驚魂。
從最高頂猛地落到地上,心着陸了。
蘇芽拍了拍小胸口,除了覺得釋然,還有些遲來的臉紅。
人家根本沒把那事兒放心上,她還以為帥哥是來找麻煩的…
幸好幸好。少女垂下小腦袋,幽幽吐出一口氣,慶幸自己沒主動說話。
走向網吧的少年,進去時,遲疑的轉過身,看了她一眼。
黑色口罩上方的眼睛,內勾外翹,是狹長的丹鳳眼。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些微笑意。
太陽越來越大啦。
等了好一會兒,蘇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點餓了。
她猛不丁想起來,今天是周二,工作日,大伯大媽他們應該都在上班。
那是不是,她應該自己回去呢?
少女站在街邊,軟乎乎的目光眨巴眨巴看着人來人往,像個好騙的小兔子。
可是爸爸媽媽離婚以後,她好多年沒回來了,不太記得大伯他們住哪兒啦。
就在這時,路邊走過來一個中年婦女,看着很是憔悴,對着蘇芽道。
“閨女,能給我點錢吃飯嗎…”
一個碩大的白色搪瓷杯,猛地遞到了蘇芽跟前,這效果堪比收妖精的葫蘆,仿佛對着她一照,就會有錢從蘇芽口袋裏蹦出來落進去似的。
這種杯子是那種老一輩的長輩家裏有的那種,口子挺大的。
蘇芽瞅了一眼,能看見杯子底部扔着的零錢和紙幣。
“閨女行行好吧,我好幾天沒吃飯了,家裏還有個孩子。”
中年婦女虛弱的開口,手裏的搪瓷杯子抖了抖。裏頭傳來清脆的硬幣碰撞聲,很像是打快板。
一邊這麽說,女人一邊轉過身,讓蘇芽看身後背着的一個紅色布包,裏面似乎裹着個小嬰兒。
蘇芽心裏啊了一聲,連忙放下書包翻起口袋裏的現金。
網吧裏,季菱川靠着櫃臺,看着外頭的這一幕,眼神閃了閃,身體卻沒有動。
少年黑色口罩落下了一點,露出了高挺鼻梁,膚色冷白。
網管兼這家店的老板,也瞥了眼外頭,看見這景象,搖頭道。
“又來了,每次都是這女的。不過這把戲能騙誰,我還不信這年頭真有人…我去…”
年輕的網吧老板張藝,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頭青蔥可愛的少女,掏出一把現金,數了五張遞出去。
季菱川站直身子,聲音淡淡的,眼底卻閃過笑意:“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張藝嘴巴張大,頭朝外伸着,看着外頭的景象,手指哆嗦的指了指,好半晌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滿是驚詫。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網吧門口這條路,這個女人每天都戴着這副裝備來同樣的地點碰運氣。
也不能說人家白忙活吧,起碼三百多天裏,是有個五十多次,偶爾遇見好心人,願意從口袋裏給出個一塊五塊,但十塊二十塊也頂天了。
哪怕是遇上愛心泛濫的大善人,給一張五十,已經是巨款了。
可他娘的,今天竟然叫他看到,竟然有小姑娘傻白甜到這個程度,一出手就是五張紅鈔!
他開網吧來錢也沒這麽快啊!
張藝既不解又震驚,只恨不得過去搖一搖那小姑娘,問問她是不是錢太多,錢多可以給他啊!
季菱川挑了挑眉梢,人往外頭走去。
張藝震驚的跟在後頭:“你去幹嘛?”
他這表叔從小就不愛管閑事的,今天怎麽回事,太陽從西邊出來?
對,表叔,按照輩分算,哪怕他比季菱川還大個五歲,但一遇到人家,要是較真起來,就得規規矩矩乖乖喊上一聲“表叔”。
但每年過年又沒有壓歲錢拿…
張藝鬼祟的跟在季菱川後頭,看着少年走向那小姑娘,看樣子是要揭發對方騙局。
不由冒出一個念頭。
——該不會是表叔要給他找表嬸了吧!
蘇芽那五張一百塊遞過去,就連那中年女人都愣了一下,瞳孔一縮。
本來被她在手裏颠着的搪瓷杯子,這下也不抖了。
從來沒見過出手這麽大方的人!
但是騙子哪會良心不安呢,可會随機應變了。
只見中年女人猛地一彎腰,給蘇芽道謝:“哎呀謝謝!閨女真的謝謝你!”
她千恩萬謝的檔口,還不忘記把錢拿了,緊緊攥在手裏。這副演技,不去演雞毛蒜皮扯上天的家庭倫理劇,真是可惜了。
蘇芽見她激動的臉上的肉都在顫,忍不住道:“阿姨,不然你留一個電話?”
如果家裏真的困難,她可以把零花錢省下來資助對方的。
她是真的見不得小孩子跟着父母出來乞讨。
“不用不用。有這筆錢,我度過難關了,就去打零工。”
中年女人也知道見好就收,帶着感激笑容轉身走。
蘇芽看着對方一邊走,一邊護着身後嬰兒的樣子,猝然覺得有些心酸。
于是白皙精致的小臉,跟着露出了悵然難過的神情,還是像個好捏的團子。
然而就在這時,她見到身後蹿出一道修長身影,三兩下追上了那女人,一把扯掉了對方背後背着的嬰兒。
那嬰兒被人忽然這樣粗暴拽下來,發出了哇的哭聲。
蘇芽簡直驚呼了一聲:“你你…你幹什麽!你搶孩子!”
“你放開孩子!”
少女連書包拉鏈都顧不上拉了,趕緊追過去幫那中年女人,拽住了搶孩子的少年胳膊。
卻見那女人頭也不回,踉跄了一下,連孩子都不要了,扭頭就跑。
跑得那叫快啊,突破世界紀錄的百米沖刺運動員也不過如此了。
蘇芽:“?!”
為什麽孩子被人搶了,會有人跑掉啊…
少女懵逼在原地,瓷白小臉迷迷瞪瞪全是錯愕,秀氣的小眉頭蹙起,嘴唇張着,露出白白的貝齒,像個目瞪口呆的傻孢子。
她擡眸,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發現搶了孩子的,竟然是剛才進了網吧的那個帥哥!
帥哥口罩挂在耳朵上,露出了一整張臉,唇紅齒白的,眼睛又黑,完完全全一個清冷大美人。
然而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白皮帥哥手一抖,展開那襁褓,露出了裏頭還在哇哇大哭的嬰兒。
是個仿真嬰兒…
蘇芽傻眼了,呆呆看看玩具嬰兒,又看看白皮帥哥。
帥哥似笑非笑,丹鳳眼幽深漂亮,勾唇時,聲音慵懶:“還要麽。”
蘇芽白皙小臉剎那間爆紅,說不清是懊惱多一點,還是難為情多一點。
她深呼吸,張了張唇,紅透了的小臉閃過幾絲茫然:“她…她剛才騙我的嗎?”
季菱川面無表情,手捏了捏玩具嬰兒。
“爸!爸爸!”
那玩具在他懷裏叫爸爸。
他手一擡,把玩具丢給蘇芽。
哪怕知道那是個玩具,不是真的嬰兒,少女還是下意識接住。
然而這“嬰兒”到了她懷裏,不知道被按到了什麽開關,身體一抖:“媽媽!媽媽!媽媽!”
網吧門口,蘇芽面紅耳赤,小臉簡直要冒煙。
她近乎是窘迫的擡眸,面對這簡直算人生第一滑鐵盧的悲劇時刻。
站在她對面的少年,挑了挑眉梢:“要幫忙麽。”
人來人往都看着兩人。
那“嬰兒”在少女懷裏叫得好慘,每個“媽”字都帶依戀。
蘇芽抿了抿唇,眼眶紅了。
好心被辜負,還這樣丢臉,少女面皮薄,哭了。
季菱川一怔,冷白修長的手一伸,撈過那“嬰兒”,三兩下按滅了聲音。
街頭紅箱子旁的少女,耷拉着腦袋,默默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戴着黑口罩的少年,就有些慌亂的跟在身後:“喂。”
網吧裏跟出來的張藝,看着這一幕,瞪大了眼睛。
如此命中注定的相遇!
表叔這是找到了未來表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