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原黎
三長老準備靈藥去了, 風華折回房間。她取來藥膏, 掀開被子,食指剜了點仔細塗抹在邵雲舒雙膝處。
瑩透藥膏帶着淡淡清香,很快被吸收幹淨。
擦好後,風華放下卷起的褲腿, 仔細給邵雲舒蓋上被子。大抵知道雙腿即将痊愈, 睡着的人眉眼間少了往日總籠罩的一層淡淡愁緒。
此時的邵雲舒,仿若擦去了灰塵的明珠, 終于開始綻放屬于他的柔軟光澤。
指尖忍不住輕撫過這溫雅動人的眉眼,縱然出了點意料之外的事, 但看見大師兄高興的模樣,即便後面再有什麽事發生, 好像此時此刻也完全值得了。
至于天純體質沒有封印完全這件事,風華想了下,還是決定不告訴父親。
只有無比親近信任的人才敢讓其探查其體內, 整個風承宗因為師兄體質過弱,所以能這樣做的只有擁有木靈根的三師叔。
而且為了保護師兄,想來父親也不會随随便便讓人對大師兄做這種事。
一旦她告訴父親這件事,不僅沒辦法增加師兄體內的封印一勞永逸,還會讓父親更加擔心,對師兄的約束定會更加嚴密。
等邵雲舒醒來時, 三長老那邊的藥浴也準備好了。
如今腿骨正在痊愈, 自是不能下地走路的,風華推着人往浴池去。
怕人無聊,風華找着話同邵雲舒聊着。
“三師叔說你腿的情況不算嚴重, 再過幾天就能走路了,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想去的地方……
一開始雙腿斷掉, 午夜被疼痛折磨的時候,少年疼到滿身冷汗睡不着覺,整夜整夜臉色慘白地看着自己的腿。那時候還會痛,會流淚,會不甘。
但漸漸的習慣了,不再奢求,偶爾也會夢見自己身子健全,想着走路的感覺是怎樣的,思考着去哪些地方。
不過每想一次,他立馬制止自己,既然知道無望,何必再給自己不必要的希望,徒增傷感?
如今真當身體裏的靈氣散去,下半身恢複知覺,在開心過後邵雲舒反倒異常的平靜。
那些年少時的奢求,早在一次又一次中被生生碾碎,再也長不出希望的嫩苗。
他如今唯一想求的很簡單。
“在我腿好之前,你會離宗嗎?”
風華看着這雙淺眸之中藏着的期盼,一愣,随即笑了開:“不走,這段日子都不走。”
“腿好那天,你能陪我在靈秀峰上走走嗎?”
“好。”風華看着這人發紅的耳尖:“等你雙腿痊愈,想去哪兒我都陪你。”
腿骨愈合的過程并不算輕松,因為下面筋脈受損,在恢複痊愈的時候雙腿會疼、會癢,而且如今有了知覺,長時間坐在輪椅上也會導致酸麻。
這些對于邵雲舒并不算什麽。
反倒三師叔他們格外緊張,于是風華學了針灸,又學了按摩手法。每天隔一段時間給邵雲舒舒緩雙腿的疼痛。
邵雲舒一開始想拒絕的,奈何堅持不過風華。
今時不同往日,雙腿有感覺了。
邵雲舒本就注重禮節,不管任何時候都要保持衣衫整潔。雖然在風華面前,以前也露過雙腿,還裸着身子在與風華僅有一扇屏風相隔的靈池裏沐浴。
但感覺實在有些不妥。
尤其他的雙腿殘廢多年,如今一朝恢複,似乎敏感得緊。
針灸尚且還可,可當風華手指落在腿上穴位,幫他血液疏通時,只是輕輕一碰便會引得邵雲舒不自覺的戰栗。
幾日時間很快過去,腿骨和碎掉的筋脈徹底恢複。
為了避免在邵雲舒養腿期間,別人就一窩蜂過來看望,打攪邵雲舒休養。所以風華和三長老他們不約而同将能治好邵雲舒雙腿的事瞞了下來,準備等邵雲舒徹底恢複才在宗內舉辦一個慶宴。
這天。
風華小心牽住邵雲舒的手。
“別怕,我扶着你。”
“好。”
房內,邵雲舒坐在輪椅上,昨天三長老已經告訴他雙腿徹底痊愈,接下來他唯一要做的事是學會走路。
十多年了,從八歲開始,邵雲舒的雙腿再也沒踩過實地,他甚至已經想不起來走路該如何走。
孩童時期的本能,如今還要刻意地去學習。
風華難得緊張地站在邵雲舒旁邊,握緊他的手,當初她晉升元嬰渡雷劫的時候她都沒這麽緊張。
掌心裏的手忍不住地顫抖,風華只能加大扶着邵雲舒的力度:“先別急,慢慢來。”
“好……”邵雲舒不想讓風華看見自己這樣無能的樣子。
但他越是急着移腿,越是難控制,小腿不禁顫抖,邵雲舒額邊已經起了細細的密汗。
“沒關系,我們一點一點的來。”風華彎下身,握住因為緊張已經崩到僵直的小腿,在後者下意識閃避中,轉而握住清瘦的腳踝。
“別緊張,放松點。”
漂亮的腳踝骨突出,瘦到輕而易舉就能抓住。溫熱的掌心直接相貼,腳踝處燙到驚人。
風華感覺到師兄的緊張,無聲嘆了口氣,随後仰頭看着輪椅中的人,笑道:“這些天好歹碰了這麽多次,師兄怎的還是這麽緊張?看來以後還得多接觸才行。”
“師,師妹……”
果然這一番沒臉沒皮的話成功轉移邵雲舒的注意,趁着人臉紅時,風華微微用力,握住的腳踝往前一拉,讓邵雲舒雙腳踩地,然後再用力一拉。
動作一氣呵成,等邵雲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風華帶着站了起來。
久違的感覺讓他穩不住重心,身子猛地往前栽倒。
風華抓住邵雲舒的肩膀:“別怕,我扶着你。你不是說想陪我一起走靈秀峰嗎?來,我牽着你慢慢走。”
整個耳朵已經紅的沒法見人,邵雲舒下意識回握住風華的手:“嗯。”
“來,跟着我的步子。”
風華耐心地牽着人,教着人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
走出房門時,羅歲歲驚呼了聲:“公子!”
“噓!”
林攸急忙捂住羅歲歲的嘴,拉開羅歲歲去到旁邊,縮小自己的存在,盡量不打擾小師姐和公子。
等風華牽着邵雲舒小心走出院子後,林攸才松開手。
羅歲歲一雙圓滾滾的雙眼盯緊院門,此時此刻裏面泛起了紅,她不可置信地抓住林攸,激動道:“攸攸,你看見了嗎?!公子真的能下地走路了,公子的腿好了,公子以後再也不需要靠輪椅了!”
“嗯,看見了。”林攸跟着一笑。
這将近兩年多的時間,公子于她們不僅只是主子,更是她們的恩人,公子指導她們修行,為她們特意修改功法。
如今看見公子終于擺脫桎梏,她們心裏由衷地為公子開心。
邵雲舒走的慢,時不時因為不習慣,雙腿不得不停下來。有時候即便跟着風華的步子,腳步依舊會踩錯。
但風華沒有半點不耐,只是靜靜地陪着他。
用了一日的時間,邵雲舒徹底再次重新熟悉他的腿。只是走路依舊有些生疏,若風華一松手,邵雲舒很容易因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連着兩日,風華皆寸步不離陪在邵雲舒身邊,手抓住他從未松開過,帶着他走了幾遍靈秀峰。
終于,第三日的時候,風華完完全全地松開手,任由邵雲舒自行站在她身邊,陪她又一次走遍靈秀峰。
清風卷動着俊雅的藍袍,鳳眸中盛滿身邊長身玉立的人。以前的邵雲舒雖好看,但宛如一張精致的皮面,沒有血和肉。
可如今雙腿痊愈,宛如注入了鮮活的血液,整個人徹徹底底活了過來,光彩大肆綻放,動人得緊。
當日,風華親自帶着能獨自走路的邵雲舒去見了宗主、各位師叔伯。在親眼看見邵雲舒上前來,對他們行禮,所有人眼眶不由一紅。
“好好好!”風承宗宗主沒忍住抱了下邵雲舒。
隔日。
大師兄雙腿痊愈的消息傳遍整個風承宗,為了慶祝這一大喜事,特意在主峰安排宴席,宴席整整持續三日,不論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皆可前來參加。
“大師兄!”
宴席上,出宗做任務的二師兄和三師姐,一聽見大師兄雙腿痊愈的消息,任務也不做了。連夜趕回來向大師兄祝賀。
兩個已過二十的人,在趕來時,連衣衫尚且來不及整理,在看見人群中溫雅帶笑的邵雲舒,眼淚唰一下流了出來。
四師兄和五師兄同樣早早趕來祝賀,但他們身邊還帶着至今依舊待在風承宗的越南澤。
“大師兄!太好了!你的腿真的好了!”
眼見五師兄直接撲過來,邵雲舒身邊的風華眼疾手快帶過邵雲舒,避開這人的沖撞。被躲開的五師兄也不惱,抱着邵雲舒的手臂,一個勁地又哭又笑。
邵雲舒無奈地揉了下五師弟的腦袋:“多大的人了?在這裏哭哭啼啼,不嫌丢人?”
“不丢人不丢人!只要你好了,別說在這裏哭,我還可以從山腳一路哭到山頂。”
邵雲舒一笑。
就在這時。
“雲舒,恭喜。”
清越的聲音響起,邵雲舒臉上笑容倏然一僵,身子再次情不自禁地戰栗起來。他看向不知何時來到他面前的越南澤,越南澤俊美臉上帶笑,端得是一副光風霁月的舒朗君子模樣。
偏生不知為何,在被那看似清朗的目光掃過時,邵雲舒不可避免的有種被毒蛇舔舐的惡寒。
“多謝。”邵雲舒聲音凝滞道。
越南澤手掌翻轉,微笑間掌心出現一塊瑩潤白玉,白玉一處,瞬間覺得周遭靈氣清爽許多,連着神魂都不禁暢快起來。
一看便知此玉并非凡品。
越南澤遞向邵雲舒:“雲舒,此乃養心護魂玉。随時佩帶不僅可調生養息,更是可引靈舒筋,如今你雙腿方好,想來筋脈尚需蘊養,此玉再适合你不過,也權當我的一點小小心意。”
說着,越南澤就要伸手去握邵雲舒手腕,想将這塊養心護魂玉放在他掌心。
邵雲舒下意識往後一退,然而越南澤動作太快,根本不是沒有半點修為的邵雲舒可避開的。就在即将觸碰倒是,一道靈氣穩穩罩住邵雲舒,擋住了越南澤。
越南澤眼神倏然陰冷,下意識就想毀掉這道靈氣的主人,不過他理智尚在,僅是半息他便恢複原樣,不解地看向邵雲舒身側的風華。
“風華仙友,這是何意?”
風華神情淡漠:“大師兄素來不願欠別人恩情,南澤公子這玉只怕大師兄受之有愧。更可況,蘊養師兄筋脈一事,三師叔自會安排靈藥浴,不勞閣下擔心。”
越南澤颔首點頭:“是在下唐突了,見笑。”
逼退越南澤,風華宣示主權般,靈氣再也懶得收斂,幹脆直接罩住大師兄,免得又有些不知好歹的人靠上來。
然而就在靈氣罩上去時,風華敏銳察覺到一道視線饒有興味地注視着她。
她蹙眉,尋着目光來源處看去,所有觸及到她視線的人受不了這鋒芒畢露的尖銳,一一自動散了開。
而目光的主人長得面容俊俏,雖穿着平常的記名弟子服,但一身嬌生慣養的富貴公子氣質。他就神情自若、不閃不躲地站在角落裏,再對上風華雙眸時,甚至還格外有禮地行了一個禮。
這個感覺……
風華眉梢輕蹙。
敏銳察覺到了風華情緒變化的邵雲舒,順着風華視線看了過去。
那位弟子見邵雲舒看過來,同樣對邵雲舒行了一個禮,邵雲舒點首以示回應,他對風華介紹道:“此人姓原名黎,是才召入宗內的。五師叔和二師伯甚是欣賞此人,故而招收測試一過,紛紛想招他為門下弟子。按理來說土金相生靈根,更适合去劍鋒一脈,不過他來了五師叔這邊。”
“這幾個月內他表現尚可,再過兩個月,五師叔應該會正式收他入門。”
原黎?
黎原?
厲淵?
風華雙眸微眯,是巧合還是故意的?
如果真是厲淵,這樣連名字都懶得另外取一個,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一個古族越南澤,一個不明來路、修為莫測的魔修厲淵,什麽時候他們風承宗成了一個滿是孔洞的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