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紀

第7章 第七只蝾螈

20XX年，珠江口

9:17

十二塊終于是醒了。

當它睜眼，它第一反應是四腳在沙子坑中作攤開狀，又用自己的小尾巴翻身。

可此時，它才感覺今天的‘自己’好像哪裏有點重。

這種奇怪到沉沉壓住它，大半身體的分量一下子集中到了尾巴上的感覺，令粉毛小幼崽陷入了短暫的大腦放空。

但昨晚是怎麽了。

後來先睡着的十二塊自己也真的沒記憶了。

可很快，它的內耳卻捕捉到了近處的海水，仿佛是被什麽生物的尾巴輕輕拍打了一下。

然後，一個‘人’就在那邊對着珠江口發出了一種很奇特的聲音。

①“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

這到底是什麽聲音，聽到對方說話的十二塊這下是不懂了。

因為，岸邊的‘人’到底在說什麽。

之前還能聽懂人類說話的十二塊這次竟然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它知道那一個字該怎麽被自己模仿。

但當它們組合在一起，卻好像變成另外一種東西。

對現在的它來說，這真的是一種完全陌生的古老語言了。

但不知怎麽的，十二塊其實是第一次聽。

可它就是在這一瞬間，能感覺到這個人說‘話’的口吻和狀态是很美。

不止是這個人的聲音很美，他也非常适合用來說這種語言。

這種古老文字，應該本身所想要傳達的內容和情感就好美。

所以，十二塊當即出于一種心中對美好事物和古老文化的向往，這時也跟着爬起來了。

它的腦袋還是有點重。

小身體和尾巴被埋在江灘堆快遞中想爬出來都很艱難。

但這時，它才看到那個珠江的‘黑色海洋生命’竟然沒走。

而且，聲音原來就是‘他’一大早發出來的。

可不得不說，經過了一夜，終于被十二塊看清樣子的‘祖師爺’從背影上來說，也的确是很年輕了。

這世上，有的人才而立之年，就心态消極，愁容滿面。

但有的人就可以活的天生很樂觀，自信。

因為年紀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只有那永遠年輕的新生血液在他身體裏流淌下去，他的生命才會和腳下的大地一樣活得長久。

這種人的個性，就像是莊子所著的逍遙游。

鲲鵬，蝴蝶。其實都是中國古代人民們對于時間，生死，乃至萬事萬物釋然一笑的樂觀心态體現。

一個心中有蝴蝶飛過的人，自然在他眼中哪裏都有蝴蝶出沒。

哪怕，現在的世界真的是已經空無一物了。

心懷蝴蝶的他也能眼望珠江，吟詩眺望，然後擡着自己的龍尾巴一下下去和他自己打水花玩。

我們黑頭發，黃皮膚的‘大爬爬’明顯就是後一種人。

所以，當他在清晨背對着小小的十二塊。

他明明正在做一件很像小孩子的事，但他陽光下的臉卻好像更英俊了。

“……”

那嘴角帶着笑的樣子，似乎是心情很好，雙臂，後背的膚色也很自然又健康。

那和後半段黑色爪子，長尾連在一起的腰肢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有一種原生态的味道。

在自然光的照射下，他黃種人的眼睛還是那麽的親切。

他總是沒什麽架子。

就像你的朋友，親人。

可他真的令人覺得很親切，很舒服，是任何人都會一眼上喜歡他個性和這種溫暖感身體的存在。

這一點，十二塊親眼見證。

但除開它內心也對這個‘人’真的長得很帥的感想，它還是更想問問這名叫茯神的‘人’。

‘他’剛剛說的是什麽的語言。

還有昨晚‘他’對自己介紹完名字後還到底想說什麽。

可某‘人’大清早獨自坐在岸邊，之前也一直是背對人不說話的狀态。

這時‘他’卻像是察覺到什麽般轉過身了。

可這一眼，十二塊卻直接瞳孔地震了。

下一秒，粉色小幼崽更好像親眼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小爪爪和尾巴都‘顫抖’了。

因為，那個前一秒背影還很帥的‘人’。

當‘他’轉過身，‘他’竟然品味奇差地在耳朵上插了一朵好突兀，好嬌豔的花。

這朵粉紅色的花是很好看。

可它真的不适合某人，還讓‘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超級像一個性別為男的媒婆。

更別說，‘老頭配粉花’這種少女心的可怕操作，足以把任何氣質都給丢了。

但這時，‘公媒婆’卻主動又自信地和它打招呼了。

‘公媒婆’：“嗨，老婆~”

十二塊：“……”

這把全珠江人民給叫臉紅了的一聲老婆，十二塊立刻也被震撼了。

‘公媒婆’吃錯藥的行為令人害怕。

不過看來，一個歲數大的突然動了春/心是真的很可怕了。

所以，本來它今早就有一點重心不穩了。

這下，粉紅小崽崽被連番折磨，直接在風中淩亂下一頭栽了過去。

“……”

但眼看它大腦都‘死機’了，‘公媒婆’卻忍俊不禁了起來。

因為，茯神之前總是被它耍。

‘他’總要正當讨回一次才比較好玩吧。

至少‘他’這次是贏了。

然而，當大爬爬想看一看勝利果實，然後把它給一下拎起來。

‘他’卻被江灘上的某條‘小桃花’又反将了一軍。

桃花龍果然還是桃花龍。

它們自古生活在中國的江河湖泊中，因為穴居非常接近人類。

也因此，它們形成了像古人一般追求風流潇灑，浪漫自由的個性，這幾乎就是一種它們最自然真實的物種習性。

這種習性，要是放在人類世界，那就是一個字——浪。

而且是很浪，很浪，浪的其他江水裏和它一塊的老祖宗們都沒眼看的那種。

所以，茯神沒把它怎麽樣。

但某條生性風流‘小幼崽’這時竟然反過來用小爪子碰到下茯神這張從沒人亂碰的帥哥臉。

然後，這個小‘桃花’還天生很愛占人便宜般笑着往下摸了摸‘大帥哥’的下巴。

十二塊’：“乜啊~”

茯神：“……”

兩條保留億萬年前基因的龍這麽騷來騷去的。

海洋龍看來還是騷不過淡水龍的。

畢竟，海洋龍還是嘴炮調戲的階段。

浪到全廣東都看不下去的淡水龍已經是那種‘既然爺覺得你很好看，馬上要趁熱摸你臉調戲一把’的程度了。

厲害。

果然厲害。

這看來就是傳說中一年發一次情，這一次就發一年的發/情/界祖師爺了吧。

所以，我們黑色大爬爬果然差一點又自閉當場。

‘他’實在不想說，自己竟然在這種事上反複要被十二塊踩在頭上碾壓。

可這時，十二塊還笑了起來。

這一笑。

某朵‘小桃花’那張之前在珠江口生存了一段時間的臉，一下子又變得鮮豔生動了起來。

很奇怪，十二塊從頭到腳的體表膚色一開始是白色和淡粉色居多。

它開始變得體态更細長，更優美的尾巴變得比之前大了很多。

可此時，那未來也會和身體一樣真正長大的尾巴上很嬌俏地帶着桃花花蕊和花瓣一樣的漸變色。

因為，随着它之前的情緒受茯神感染。

一種順着它的體表下的血液循環自然産生的‘桃紅色’也染上了它的面頰和尾巴。

這天生占據淡水龍面頰，眼角的桃花色，像中國古代繪畫中工筆描繪的仕女妝。

無論公母，每一條都是滿面春色，色如桃花。

古人們曾經住在長江和黃河流域上，去寫詩贊美這種物種的舉動看來是真的有原因了。

因為，茯神能看得出來，某條粉紅色小淡水幼崽內心也一點沒覺得調戲人有什麽不好。

它反而覺得這麽幹很有趣。

所以，淡水龍的性格真的就是這樣，喜歡浪漫，喜歡談情，喜歡……亂撩。

那麽，茯神和它的天性去計較才沒意思了。

好在，茯神是也真的沒生氣。

相反，‘他’看到十二塊現在這種本性暴露的越來越明顯的狀态，才覺得自己需要來确認一件事了。

所以，黑色大爬爬趁着十二塊現在還爬出來，也将自己耳朵上的花拿下來。

等他将這朵桃花親手插上小淡水龍的耳邊。

像和它開玩笑一般的茯神才順勢用手中一種特殊的東西捕捉到了它帶花的這種可愛樣子。

這突兀的‘咔嚓’一聲。

十二塊立刻反應了過來。

但先前四腳朝天狀态的它此時才看清楚對方的‘爪子’上……

——現在有一部人類們才會用的，手機。

它當然認識什麽是手機。

這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産物。

但它不懂為什麽和自己一樣是動物的茯神現在手中也會有這個。

但茯神既然送花給它，又專門引導它滿足它的所有好奇心，此時倒也也又笑了一下。

“喜歡麽？”

“這是我特意去很遠的地方摘下來，然後趁着天沒亮游回珠江給你的。”

茯神這個問題，十二塊是聽到了。

但它好像一點不意外。

或者說。

它的大腦讓它就這麽躺在沙坑裏翹着小爪爪，也用一種‘很正常’的口氣問了一個問題。

“我真的不是一條六角恐龍，是一條氐人龍嘛？”

“哦？所以……你自己是怎麽認為的？”

對此，茯神有點感興趣地反問它。

事實上，作為一個同類。

‘他’似乎也在等着看這條小淡水龍準備怎麽面對海洋峰的真實世界。

畢竟，要是十二塊無法接受自己已經露出進化方向的獨特基因，并因此否定或者質疑自己祖先們曾經的那條物種進化之路。

那茯神其實也不會幹預什麽。

事實上，過去地球上的億萬年中，已經有太多太多‘六角恐龍’都在這條路上自己主動放棄了。

世界末日，野外生存，這看似簡單的兩個詞，在此過程中要付出什麽，根本沒人知道。

失敗者們大多滅絕，消失在了中途。

少數幸運的人們往往也只會在知道那個最好的結果後，說一句這真的是由一個普通人轉變為不凡者的最佳機會。

但在一場危險和死亡開始前，這終究還是一個平凡者最無法邁過的關。

可是十二塊從體型上來說，現在還小了海水龍那麽多。

但這條小桃花淡水龍卻一點不害怕，還像是沉浸于其中般在黑色大爬爬的面前就笑了。

“哇~怪不得。”

“我之所以變得像現在這麽好看又漂亮的原因。”

“原來是因為我的‘祖先們’其實就是這麽好看又漂亮呀~”

茯神：“……”

這種出生自帶的‘騷氣’自戀狂個性到底是怎麽回事。

茯神一聽又有點哭笑不得了。

但不得不說，茯神是發自內心覺得，桃花龍不是那種傳說中輕/浮，風流的物種。

相反，這條被它當初在珠江碰巧叫醒的小桃花龍是真的很可愛。

還是一種不會做作，聰明到能把心髒都撩撥的為它的笑容而變得酥酥麻麻，堪稱渾然天成的……

——可愛。

但粉色小淡水龍再怎麽可愛。

大它幾千歲的大爬爬想趁它年紀還很小，攻擊力也不是很強直接摸它兩把，怕是也來不及了。

因為，接下來的一場殘酷考驗很快就要‘追上’它們倆了。

茯神作為一條等候在此地的‘引路人’。

現在‘他’也是時候趁着它基因蘇醒，必須要把一件最重要的事親口告訴十二塊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之前要把快遞和天貓精靈留在這裏嗎？”

“你之前說過，你是從大概兩個多禮拜前的淘寶店被裝進快遞盒子的。那你和這些寫着‘日期’和‘目的地’快遞呆了那麽久，又每天聽着一個停留在一天時間的天貓精靈說話，難倒都沒有感覺到什麽？”

“再或者，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作為一種世界上最了解淡水環境的古老物種，你就沒有想過，廣州現在為什麽除了你和我，根本什麽生物都沒有了嗎？”

茯神親自向它問出的這三個問題。

大腦發育十分聰明的十二塊這一次倒是真不知道了。

事實上，茯神之前曾經留在珠江給它的每一步考驗都是帶有啓發性，或者說，将要把它親自引入一個不可思議的新世界的。

可陳舊快遞上的那個不變的日期。

永遠只會停留在一個固定日期，然後播放那些翡翠臺TVB電視劇的天貓精靈。

還有，為什麽都已經是世界末日的第十六天了。

地球上現在不是到處都漂浮着動植物腐爛的屍體和密密麻麻啃咬它們的分解者，而是……

徹底空了。

這實在太奇怪了。

十二塊好像落入了一個分叉口。

只有它自己沒發現這個世界過去的兩個禮拜到底出現了什麽奇怪的錯誤。

但好在，這個問題，有一個‘人’是能為它回答的。

所以關于這三個問題的真正答案。

眼前這個黑色大爬爬也終于是可以低下頭，又用那個理論上還很‘新潮’的手機來為它親自而揭曉了。

“你說自己被當做一個快遞又從珠江寄出時是2021年的2月1日，這一點是沒錯。”

“因為，後來2月2日，世界末日是真的發生了。”

“于是乎，二十分鐘內，當時的廣州乃至整個陸地上的所有生物們都‘不見’了。”

“這些快遞和你在當時一起被沖進了海洋峰，後來，你的大腦就在箱子中受了傷，整整兩個禮拜後才被我的聲音吵醒。”

……

“這是你的‘記憶’。”

“但我的‘記憶’，并不是這樣的。”

“因為，現在不是2021年，是2041年。”

“你說的那個廣州是在20年前不見了。”

“那場曾經在此地發生過的世界末日，如果要算上今天，也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年又十七天。”

“你不是一條三歲的淡水龍，你今天應該是剛滿二十三歲。”

“而我，作為你的同類之一，現在也正式歡迎你重新來到這個……”

——“‘新地球’。”

——第一篇：【·夢裏不是身是客·】end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篇章到此結束！

小蝾螈這下變小桃花啦！

然後就是，茯神叫老婆了！茯神叫老婆了！茯神叫老婆了！姨母們這下看得開不開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大家有猜到一開始我在文案留下的這個隐藏‘時間線’了嗎？

十二塊從前是小動物。

因此它不知道人類的一天原來是二十四小時。

它才不明白二十年前廣州所親身經歷的那二十分鐘——原來才是末日真正發生的時間。

當時廣州生活的人類和動物們早就集體用‘某種辦法’逃生了。

所以，海洋峰才會沒有任何生物（包括微生物）的存在，而不是到處都是最底層的分解者去啃食動物屍體。

這才是我們的茯神和桃花現在之所以能夠相遇的緣分啦。

那麽，接下來，就是兩條老祖宗作為南海和珠江的美麗化身去尋找真正的現代中國人去了哪裏啦——

但我想，中國最古老又浪漫的愛情故事大概是如此富有詩意的發生吧，想一想這場夫夫旅行就好開心對不對哈哈哈哈！

桃花！你一定要繼續變美，變大，變成真正的淡水龍啊！

每個中國人可都真心希望把你和你老公的樣子一起拍照發朋友圈的哈哈哈哈哈哈——

PS：

社畜小羊已經開始上班了哦，但是每天保質保量的日更還在會繼續噠。

要是喜歡我們這個甜蜜的小故事，也求求姨母們多多收藏，評論，澆灌一下呀好不好嘛~

第2卷 “人面桃花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