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紀

第5章 第五只蝾螈

語出驚人的十二塊一說人話。

當初它在珠江那家淘寶養殖店剛出生時，第一次說話被同類們霸淩的遭遇眼看又要重演了。

要知道，它是兩栖動物。

現在也才剛剛滿三歲。

學人話，是它現階段生物習性上的本能。

所以，從模仿人類的角度，它當然也不會理解剛剛的那句話，到底對于人類們來說香是什麽意思了。

幼崽們幹什麽。

通常，成年人們是真沒辦法和它們計較的。

可這對我們‘祖師爺’來說就真的很難了。

因為‘他’不僅知道。

而且‘他’這個固定找時間上岸喘氣的老年人剛剛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肺裏僅存的氧氣都險些走岔路了。

老，老……老公。

‘祖師爺’一臉哭笑不得。

甚至，‘他’此刻在心底現在跟着重複這個稱呼時，都差點要懷疑龍生了。

要知道，‘他’活過了前面幾個世界末日。

但‘他’連海裏的母魚都沒交過一條的。

怎麽這一波，還憑空多了這麽一個小老婆。

這種事，可不能讓別的廣東魚類們聽見了。

不然‘他’一個海洋高級生命，可是要被懷疑是什麽老龍吃嫩螈的老變/态，從此一頭跳進南海深處洗都洗不清了。

“……”

這麽一想，終于回過神來的海洋高級生物‘祖師爺’這張在黑漆漆光環境下的老臉開始有點臊了。

雖然，他其實也是很想反思一下自己的。

比如，為什麽‘他’這個老前輩。

會淪落到被某個小屁孩的一句傻話，搞得剛剛的心跳都直接跟着對方的笑容一起不穩呢。

這種現在連自己到底是什麽物種都不知道的家夥說的傻話。

他又怎麽可以為它而去當真呢。

老爺子，老爺子。

你可是一個大腦和情感上早就發育健全，和人類一樣活到二十一世紀來的高級海洋生物了。

可千萬不能因為頭一次見到了一朵海裏從來沒有開過的‘小桃花’，就為它而白白丢了心啊。

再說了，‘他’一開始真的是順手。

‘他’也從來不是那種會去計較，或是對沒有生存能力的小家夥索要所謂回報的個性。

可‘他’現在怎麽反而被這個奇怪的小幼崽給反向控住了場，又冥冥中拿捏住二者之間你來我往的主動權了。

這情況。

……‘他’不會是繼被對方騙了第一次。

現在又被這個三歲的小爬爬給反向調戲了吧。

這，可不妙了。

至少，對我們慘遭幼崽調戲差點定了終身的‘祖師爺’來說。

他這個體型上都要超越多數鯨魚，鯊魚的神秘古老物種。

可是，從億萬年前就是沒有和其他同類群居習慣。

因為，在他這一類生命古老的海洋物種中。

曾經一對公母完成一生中唯一一次交/配後都不會一起生活，而是會自此分別，并把胎生的幼體留下，讓它獨立生活。

巨大，獨居。

對于繁殖和血緣都毫無其他動物們慣有的本能。

這也導致了‘他’這一物種，曾經是對于中國文化來說最重要沒有之一的本土物種。

最終，還是在現代生物學意義上完全滅絕了。

因為一個物種的滅絕，從來不是一定要最後一只都死亡消失，才可以被稱作滅絕。

從繁殖意義上，這種生物既然已經不可能再有下一代。

那它就是完全滅絕了。

而‘他’僥幸活下來，的确也是現今中國境內，甚至是全球範圍內，屬于這個物種亞種的最後一條本土古老生命了。

‘他’早習慣不和其他生物對話。

‘他’在大自然中，一貫執行和扮演的角色和地位。

更是讓‘他’不可能會違背基本的自然界規律。

去和任何食物鏈中的其他生物過多靠近，或是，直接導致那些生物的生存空間被自己輕易奪走。

但就是眼前這種一次次破例。

令‘他’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有點違背從前自己物種基因中固有的古生物本能了。

要不要直接走呢。

大不了，再做一件好事送它出海洋峰好了。

等幫它找到了合适的淡水環境，接下來的末日之路，也注定只能靠它自己了。

可，它連西藍花都不肯吃下去，萬一不小心被現在外面世界其他東西吃掉怎麽辦。

哦，不對。

它好像還會裝死。

這麽一想，它才是會吃掉外面那群可憐的生物的‘捕食者’吧。

“……”

‘男媽祖’心底這一句句抱怨的樣子好像是很不耐心的。

但‘他’的心态又好像沒一點生氣嫌麻煩的樣子。

事實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男媽祖’從一開始的某些不由自主的行為，已經注定了他今後龍生意義上的不歸路了。

“……”

可當我們‘男媽祖’一點不成熟穩重地開始東想西想，又為手邊這個粉紅色小麻煩的去路思考時。

也是這時，‘他’才注意到粉紅色的小爬爬還在用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一直盯着‘他’。

那如桃花一樣天生風流多情的小眼神……

——還相當‘含情脈脈’。

十二塊：“乜啊~”

大爬爬：“……”

要不是，早知道它這個特殊品種一生下來就喜歡這樣叫喚。

不僅如此，它們的祖先們當初還和同屬于一個亞種的大爬爬祖先在習性上截然不同。

我們的‘祖師爺’真的是要怕了這個自古聞名的淡水‘芳心縱火犯’了。

天生很喜歡交/配。

天生很喜歡發/情。

還天生很喜歡用各種好聽美麗的叫聲來吸引同類。

甚至，只要是完成了性.成/熟。

無論公母，這個物種從這一個春天到下一個春天都不會停下交/配的舉動。

更可能會在對生物發/情，□□後，生生世世對同一個個體癡心不變。

這種專門為了情感豐富到不像正常生物的奇怪淡水生物，怎麽看都和眼前這個白白胖胖的家夥差別很大吧。

不過，小‘縱火犯’現在發出的叫聲。

憑良心說，無論是之前學人，還是現在這樣，都還是很可愛的。

所以，靠叫聲就俘獲‘男媽祖’心的‘小桃花’看到黑色大爬爬這時又看自己了。

它也不打斷，還歪頭又笑了一下。

說來也怪，這兩個體型巨大和幼小的生物之間，明明，現在連掌握同一種語言的基本交流方式都沒做到。

但它們……就好像有一種心意相通了。

這種完全信賴你，又真心喜歡你的眼神。

不是在撩撥，就是單純的，發自內心在表達我很喜歡你而已。

這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了。

但這種熨帖溫暖的情感。

也真的讓人感覺好奇妙，是你的心髒都會為它而徹底溫暖起來的生命感。

所以，我們大爬爬要是真的把他的‘小桃花’丢了。

‘他’未來哪天覺得無聊了。

再去類似兩個禮拜的珠江口撈三天三夜，恐怕都再也找不到會對‘他’笑的第二條了。

“……”

這也讓我們想幹什麽沒人管的‘祖師爺’心中前一秒的那些想法再一次自己給丢了。

相反，因為這如一朵桃花苞在眼前一晃的一笑。

‘他’的心情莫名又好了起來。

接下來，‘他’還忍不住久久低頭凝望着這朵沒長大‘小花苞’。

先低頭跟着它一起笑了下，并對它之前還不懂事時說奇怪人話的舉動徹底放棄追究了。

哎，算了。

既然還不會說話。

那自己就算和它開口說什麽自然科學，什麽物種進化。

又告訴自己到底為什麽在珠江口救了它，它身上到底有什麽特別的物種秘密，它肯定也不會懂了。

那不如，我就再為你親手做一點……能幫助你早日明白你到底是誰，學名又叫什麽的事吧。

“……”

這舉動，‘男媽祖’真的稱得上是南海第一好老公了。

接下來，人菜瘾大的‘麥先生’甚至還放下架子。

主動幹出了一件‘為了能和我未來媳婦順利溝通再哄哄它’而自覺主動降低他自己智商的事。

因為，五分鐘。

只見，原本海上那條巨大的‘海洋蝾螈’本來還包裹在‘骨骼’外的黑色粘膜好像脫水一般奇跡般縮小了一點。

這一幕，如同古老的中國帝王史書再緩緩向他的子民們展開一般。

從沒有見過中國古代的人們到底是長什麽樣子的。

但十二塊卻仿佛在江灘上第一次看到自己生命中的‘神’。

可的确，人類已知的自然科學，真的去很難解釋到底是什麽生物才可以為了生存空間，輕易改變自己的身體構造。

但月光下，‘他’正在脫去一層又一層‘粘膜’的後半段身軀太神奇了。

那身後浸沒了大半的巨型後足和尾巴，不會随着外層的粘膜融化而消失。

但漆黑光滑的腰際皮膚連接着膚色微微發光的上半身。

這非魚非蛇的尾巴觸感是無鱗的。

但真的美的讓人感嘆這是自然和造物的一種奇跡。

因為，那縮短了進化進程，将億萬年歷史變作一分鐘的‘改變’，近看真的就像是中國古老傳說中的一件漆器，劍器，青銅器般的燒制一樣，真實親切到令人感動。

那深埋于海洋下萬年的黑，綠，金色鏽跡和塵土曾經掩蓋住了它的厚重神秘。

但這光澤就是絢爛豔麗的唐三彩，是鏽跡斑斑的春秋器皿，是南海漁船上滿載珍寶，是雄偉抵禦雄兵的長城。

這也許就是中國歷史上真正能被稱作帝王之身的動物吧。

歷朝歷代的皇帝們将它比作自己的化身，一生都尊稱它為自己的祖先傳承。

所有的中國人更在五千年來，一直堅定地認為自己就是這種動物的傳人。

而這條唯有中國人自己才會明白它代表什麽的‘祖先’原本整整高達二十九米的身體，本來是根本不便上岸的。

但當此時‘老祖先’主動褪去了這樣一層‘保護層’。

‘他’加上那條黑色尾巴。

現在變得更獨特親切的黃種人身軀和面孔，也終于能夠上岸來見這次和他一樣曾經屬于這片土地的家夥了。

十二塊站在岸上。

當下，它黑色的豆豆眼也驚喜到為‘對方’的到來，而向着遠方的海洋而發出了叫聲。

見狀，海水中一步步走出‘人’對此好像是又笑了一下。

但這一次，‘他’眼中的恰恰是江灘上那個生命的身體上那種明豔灼眼的桃紅色。

這桃花色，在‘神’的眼中不是別的顏色。

恰恰就像桃花花瓣一樣，片片灑落在它們彼此的生命中。

我是古老中國帝王的象征。

你是古代長江花神的化身。

海洋峰。

讓兩條曾經真的來自同一生物進化分支，最終短暫分別的生命在此地真的發出相似的同類叫聲。

桃花神。

我想，連你自己心在都不知道你曾經也是這片土地上一段江流中相當偉大的古老生靈吧。

但這本該是挺唯美的一幕。

我們心态上很正經嚴肅的‘祖師爺’竟在接下來幹了一件事。

因為，下一秒。

‘他’這個貨真價實的‘老祖先’居然也學着十二塊之前的小幼崽狀态，‘嘴歪眼斜’舉高兩個黑色爪子對着小朋友怪叫了起來。

五千歲的高齡‘祖師爺’持續為愛中風中：“乜啊！！乜啊！！乜啊！！”

十二塊：“……”

十二塊一聽，小身子一愣。

然後，聽到熟悉‘叫聲’的小粉毛差點跳起來，還仿佛見到親人一樣跟着一起開心叫了起來。

“乜啊！！”

“乜啊！！乜啊！！！乜啊！！”

這叫聲，的确是兩個多禮拜來，十二塊第一次表現得這麽快樂了。

一看‘小桃花’這下激動了。

混球‘祖師爺’心裏也開始得意了。

他就說他永遠知道的東西最多吧，就猜到你肯定心裏最想要的是這個了。

我果然是很了解你天生的物種習性，又非常了解你這種物種最喜歡什麽，這也算我扳回一局了吧。

但的确，十二塊是開心壞了。

所以，找到同類後，這一大一小也立刻抛開其他‘認真’用單純的叫聲交流了起來。

‘祖師爺’笑眯眯裝弱智哄小孩子玩。

【“怎麽樣，現在開不開心，小騙子。”】

十二塊：“乜啊！！乜啊！！乜啊！！”

（翻譯：“原來，原來你……是真的能聽懂我說什麽呀！你也是從淘寶店裏被十二塊錢賣掉的嗎！你要去廣東哪裏啊！”）

結果，我們‘祖師爺’因為歲數大，所以睜眼說瞎話慣了，直接繼續往下編了起來。

【“是呀，那些淘寶店為了促銷，經常會在網上賣我這種‘小動物’呢，我才三歲，他們就把我裝在快遞裏賣掉了，不然我們倆怎麽會和那麽多快遞一起出現這裏呢。”】

幾千歲的‘老動物’這就開始直接不要臉了。

但我們善良的小十二塊卻相信了，它還很理解‘老動物’處境般嘆了口氣，又搖搖頭道，

【“原來……原來是這樣哦……”】

【“那你好像……長得有點蒼老哦，是不是路上被裝在快遞箱裏吃了很多苦啊，看上去怎麽好像一點……不像三歲嘞。”】

祖師爺：“…………”

這話，也太傷人了吧。

一般小孩子都是這麽無意中狠狠傷害某些老年人的麽。

徹底呆住了的祖師爺心裏這一刻的男人哭泣，恐怕真的都要傳遍全廣東了。

但是，緊接着，我們心态上真的很好的十二塊卻用‘螈言螈語’，對着英俊的黑色大爬爬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

【“但是，這些其實都不重要啦……”】

【“我，我真的好開心啊！老公！！我終于見到你了！你是第一個……聽懂我說什麽的人诶！”】

“……”

一聽這‘稱呼’又開始不對了，

年紀大，還要點臉的‘祖師爺’趕忙一臉不自在仰頭咳嗽一下，又老臉通紅地勉強糾正道。

【“別叫我‘老公’。”】

【“老公……是留給你以後的人生中，你以後會遇到一個人，那個時候你有了自己的分辨能力，這個稱呼到那時候對你才是真正有意義的。”】

但體型小小的十二塊這下開始對‘故事’和‘主角’的複雜人物關系迷茫了。

【“啊？為什麽啊？可是……那個天貓精靈就是這麽教十二塊叫老公啊，我以為老公是用來叫我看到的第一個最重要的人啊……”】

【“麥先生是麥太的老公，麥太是麥先生的老婆，難倒我們兩個說一種語言，都不是老公和老婆的關系麽？”】

‘祖師爺：’“……”

再度陷入了‘老公’和‘老婆’這兩個奇怪稱呼的怪圈。

大半夜更蒼老了，只能蹲在江灘上自閉的‘祖師爺’一聽，一整條龍都開始痛苦了起來。

可他到底該怎麽和十二塊解釋這個問題呢。

總不能真的和它說，你其實是什麽什麽物種。

我是你在幾千年前曾經也算是兩個獨立開辟出去的分支中的一種。

我現在對你在世界末日中的一切幫助，完全是出于我們二者曾經在進化路線上的一種公平和對等關系。

所以，你真的對我不用這麽客氣。

因為你以後也可以和我變得一樣。

甚至，你可以更自由，潇灑，這是你這個物種自古就有的天性。

只是，你千年前所生活的那個地方從來不是海洋，而是名叫淡水的地方而已。

“……”

而左思右想，我們的‘祖師爺’此時又一次無意中撇見了小粉毛的那張‘獨特’的臉。

突然，‘他’也心中一動，又想出了一個辦法。

因為，‘他’雖然現在還不能親口告訴十二塊，關于它和自己到底是什麽物種的真實來歷。

但‘他’可以先給對方講一個故事。

或者，帶它去看一看它們共同的祖先出生的那個地方，在此刻中國的某一個地方。

然後，再把他自己的‘名字’首先告訴它。

所以，接下來，十二塊就眼看那黃種人面孔的‘海洋蝾螈’對它一笑，又用一種令小桃花也莫名心髒開始跳動的男性聲音說話了。

【“我不叫老公。”】

【“你也不是老婆。”】

【“因為老公和老婆這兩個稱呼，可以是世界上的任何人類，任何關系之間的稱呼，但我們兩個之間的是不一樣的。”】

【“我的名字叫茯神，茯苓的茯，神明的神，茯神就是我的名字。”】

【“……我本不屬于這片海洋，來自遙遠淡水的‘桃花’仙子，你現在能記住了我的名字嗎？”】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一章的時候，被兩個小情侶的互動搞得心情一直很好，嘴角莫名其妙翹的很高，大家有同感嘛哈哈哈哈哈哈

暗搓搓把真正的名字告訴了自己的老婆，這下，你就真的一輩子游不走了哦，茯神大帥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S：為什麽茯神一直在心裏叫十二塊桃花仙子呢哈哈哈哈！

下一章，帶大家繼續揭秘！照常活蹦亂跳求評論求撒花！！愛你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