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烏鴉兩爪朝天，身上被一只白色毛茸茸的狗爪子按住，羽毛不可避免地蹭上一心爪墊上的泥土，羽毛都變得灰突突的。
它擡起頭惡狠狠盯着大自己數倍的邊牧，沒好氣道：
【老子一天洗兩次澡，把你的髒狗爪子拿開。】
一心有種洋洋自得的即視感，腦袋低下去，尖銳的犬齒露出來，反諷道：
【現在誰是傻鳥啊？】
這只烏鴉有着不怕死的精神，梗着脖子，到這種時候了，還要咬狗，卻由于行動不便，咬不到一心，遠遠看着，動作像是在原地仰卧起坐。
【傻狗就是傻狗，狗叫都帶着股味兒，不止腳臭，還有口臭！】
【……】
【除了精力旺盛以外，一點用處沒有，只會跑來跑去。】
一心的尾巴垂下去，身體漸漸呈拱形，發出很低沉的聲音。
【你小子幾個意思？找死嗎？】
烏鴉也瞪着一心。
【傻狗，你口水差點掉我眼睛上。】
一心呲牙故意把口水往烏鴉身上抹。
【正好給你殺殺菌。】
【傻狗，你給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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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鳥傻鳥傻鳥……】
一鳥一狗吵來吵去挺兇的，詞彙量卻少得可憐。
烏鴉是一種群居動物，除了“嘴欠”以外，更出名的是報複心理強，眼看着一只被欺負，其他的烏鴉騰空飛起，圍着上空呈環形狀飛行，發出叫聲。
【你這只傻狗，讓你進入我們的地盤，已經是恩賜了，你還吵個不停。】
【趕緊滾出去！】
【滾滾滾……】
一心一只狗罵不過一群鳥，但也不示弱，扯着嗓子大叫。
【誰說這是你們的地盤了，公園誰都能來！】
【你們這群傻鳥……】
烏鴉的“啊啊”聲和狗子的“汪汪”聲混在一起，堪比噪音污染，吵得人腦仁兒疼。
更不要說，能聽懂動物語言的初聲晚了，她既能聽見“啊啊”和“汪汪”，也能聽見他們的罵架，一個頭兩個大。
從吵架到即将打架的過程其實很短暫，對方的鳥一直就在旁邊蓄勢待發，空氣中頓時火//藥//味十足。
初聲晚趕到一心身旁時，烏鴉們都擺好攻擊姿态了。
近幾年來，烏鴉襲擊行人的情況也常常發生，據說，一旦被烏鴉列為攻擊對象，最好的辦法就是逃離現場。
一心瞧見情勢不對，兩只耳朵半耷拉下來，用臉拱了拱初聲晚的小腿。
【……我們跑吧。】
一心還算有點良心，跑之前知道叫上初聲晚一起，沒自己先開溜。
初聲晚快速掃了一圈四周。
這邊的動靜太大，引來了附近的人，有人對着空中盤旋的烏鴉不知在說什麽，還有人拿起手機拍照。
“別往有人的地方跑。”初聲晚果斷下達指令，說話的同時，突然俯身将地上的那只烏鴉撿起來。
烏鴉很是不屑。
【拿我當鳥質也沒用，弟兄們，上！】
她逃它們追，大家都插翅難飛。
一心的四驅相當快，都這種時候了，它還不忘牽引繩，來不及戴牽引繩，就用嘴叼着背帶那頭跑。
初聲晚跟不上一心的速度，以免人狗都受傷，沒有猶豫，她松開牽引繩讓一心先跑，手裏的烏鴉大哥冷嘲熱諷。
【抓到我又怎樣，勸你跑快點哦~】
【快點跑，馬上就咬到了哈哈哈……】
最後，變成了一心跑在最前面，速度極快，已經看不見它影子了。初聲晚落後，成群的烏鴉蝗蟲過境般擋住陽光，場面浩大。
【真可憐，所以才說邊牧不可交，誰不知道，邊牧遇到危險就背信棄義。】
初聲晚面上表情不變，沒有被丢下背叛的難過，也沒有被烏鴉追的害怕，氣息因為跑動有些不穩，“麻煩你安靜點。”
烏鴉歪了歪頭，沒頭沒尾來了一句。
【人類還知道要安靜啊。】
不知跑了多久，初聲晚看見一心折返回來，牽引繩的另一端被尋徊拿在手中。
有風拂過，男人淺金色的短發揚起，莫名給人一種顏色正在加深的錯覺，周身氣場不再柔和，反而帶着幾分淩厲。
緊接着就見烏鴉們緊急剎車，詭異地懸停在空中，好似前面有着不可跨越的分界線。
幾秒後，烏鴉們達成共識般散開，恢複一片寂靜祥和。
初聲晚狐疑地望着烏鴉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沒聽說過烏鴉會被眼神震懾住，那就是有別的原因。
尋徊他……
“沒事吧？”
尋徊擔憂地上下打量着初聲晚，檢查她有沒有受傷，神情不像作假，而是真的在擔心。
初聲晚思緒被打斷，收回視線搖了搖頭表示沒事，正要說話，腰間忽地一沉。
溫熱毛絨的觸感傳來，一心尾巴都快要垂到地上了，緊張地看着她。
【對……對不起，我打不過它們……】
一心本就膽小，這次估計吓得不輕。
初聲晚輕道：“一心，做得好。”
一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什麽？我扔下你跑了啊！】
【你怎麽還誇我……】
初聲晚唇角微揚，“是你叫人來救我的吧，真聰明。”
一心很好哄，心情頓時好起來，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搖着，蹦蹦跳跳的，爪子在初聲晚褲子上按出一個又一個梅花泥巴爪印。
“你太縱容一心了。”尋徊別開眼看向別處，看起來是想裝嚴肅，可在面對初聲晚時，身上有種不加掩飾的親昵與溫柔。
他擡手拍了拍她肩膀，不過分親近也不疏遠，禮貌道：“先回去吧。”
初聲晚點頭：“好。”
忽然，她注意到什麽，詫異地擡頭，就看到尋徊單純無害的笑容，想了想，垂下頭看着某處，問：“你沒事嗎？”
尋徊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只見，結實有力健康小麥色的小腿下，是一雙踩在水泥路上的腳。
光着的，沒穿鞋的腳。
尋徊抿了抿嘴，短短幾秒內，在腦海裏搜尋了無數種解釋方案，最終實話實說道：“我沒事，這樣跑得快些。”
初聲晚：“……”
沉默，是現在無人的街道。
打破尴尬的是初聲晚手裏的烏鴉，它絲毫不懂看氣氛，驕傲地仰着腦袋。
【傻狗住一窩，我會怕你們？】
下一秒，三雙眼睛同時看過來。
尋徊：“你怎麽抓了只烏鴉？”
一心：【你怎麽還抓着傻鳥？】
初聲晚：“……”
————
萌寵樂園，洗浴室。
一心乖巧地擡起爪子踩到水裏洗爪爪，要不是爪子不夠靈活，可能泡沫它都自己弄了。
初聲晚兩只手捧着帶回來的烏鴉大哥，環視了一圈四周。
與其說這裏是洗浴室，更像是動物游泳館，不遠處有個淺水池子，淋浴花灑，浴盆，沐浴露等等應有盡有，隔間還有智能吹毛烘幹箱。
尋徊看了眼烏鴉，眉頭緊皺，明顯不太待見烏鴉。
這種偏強勢帶有攻擊性會傷人的動物，他都不喜歡。
他更偏愛人類。
不過，尋徊想看看初聲晚會怎麽處理這只聒噪的烏鴉。萌寵樂園是個包容性強的地方，接納并歡迎任何動物的到來。正如池先生說的，他無法很好地判斷人類的好壞，需要多觀察新管理員與動物的相處模式。
人類是複雜的，故作親和，實則虐殺動物的事件比比皆是。
甚至一些動物變為瀕危物種，就是因為人性的貪婪。
但不能因此，否定所有的人類。
烏鴉叫喚個不停，嘴就沒歇過。
【要打架嗎？來啊！來啊！】
【老子痛打落水狗！】
【有種單挑啊……】
許是天賦本能，這只烏鴉慣會拉嘲諷，來了萌寵樂園都不忘初衷，對着一心挑釁。
一心“piapiapia”地踩水出氣，把水當成那只嘴欠的烏鴉。
就在這時，一只手伸出，上下捏住烏鴉的尖嘴，洗浴室內瞬間安靜了。
烏鴉：“？？？”
這該死的人類，居然抓住了它命運的鳥喙。
它的叫聲是通過空氣振動産生的，張不開嘴，叫聲就會被壓制，即使能響，聲音也會非常微弱。
陰險的人類！
陰險的人類正觀察着烏鴉，它羽毛淩亂不堪，有結成塊的泥土，還有被一心口水弄得粘連的黑羽，粗略看下來，就是狼狽些，沒有明顯傷口。
瞧它罵罵咧咧的樣子，精神狀态也不錯，不是會應激的狀态。
初聲晚思考片刻，還是用比較軟材質的帶子，在它黑色鋒利的爪子上纏了幾圈，防止它亂動抓傷人。
确認無誤後，她将烏鴉緩緩放到小浴盆裏。
【唔唔唔……】
人類，你要對我做什麽？老子是不會屈服的！
初聲晚沒說話，用手撩起水，慢慢淋在烏鴉髒亂的羽毛上，期間，她的另一只手始終扶着它的鳥喙，淋水時也避免水不碰鼻子眼睛的部位。
突然，手上傳來刺痛，她抿了抿唇停下來，擡起手。
女生的手指纖細，手背除了淡青色的血管紋路以外，多了幾處傷痕。
想必是帶着烏鴉逃跑時，被它傷了。
初聲晚默了默，低道：“羽毛髒了會影響飛吧，我給你洗完就放你走。”
烏鴉原本掙紮扭動的動作一僵。
當它是廢物嗎？要是這種程度就不能飛了，它不如一頭撞死。
随着羽毛打濕，上面的泥土化開，人類的手指靈巧，比它自己洗的要更加細致，指尖穿梭在黑羽間，觸感是陌生的。
烏鴉漸漸靜下來，一雙晶亮的眼睛與面前的人類四目相對。
別以為這樣……
我們就會和人類相親相愛。
烏鴉主要栖息于各種森林中，可當人類“入侵”了它們的生活後，它們只能在電線上過夜，在屋檐上過夜，時不時會受到驚擾，安靜的環境越來越少，以至于各種廢棄的地方，成為了它們的居住地。
龐然大物的機器一番操作過後，地盤就有了名字，歸屬于人類。
四季公園。
不是只有人類才能聚集，不是只有狗狗才能玩草坪，那也是烏鴉的家。
想到這，烏鴉拼命甩頭撲騰翅膀，把水弄得到處都是，試圖甩掉桎梏鳥喙的手，用行動表示它堅決不配合，寧死不屈。
忽然，它身上某處一疼，眼睛轉了轉，歪頭看過去，霎時僵住。
一根如墨染的綢緞又黑又亮的羽毛，平躺在初聲晚掌心。
真不是有意拔毛，它動得太厲害了。
初聲晚失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烏鴉：“……”
騙誰呢？它都看見她笑了，她絕對是故意拔它漂亮的羽毛。
好狠毒的人類。
一心目睹全程，興奮地仰頭叫了兩聲。
【做得好！做得好！】
烏鴉一副懷疑鳥生的樣子，死死盯着那根羽毛一動不動。
從來只有它薅別人毛的份，被人薅還是頭一次。
太丢鳥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