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養炸毛超兇小童星 (1)
八卦小報還是挖到了相當滿意的爆料。
在某熱度極高的知名秀場後臺, 峰景傳媒丢了大人。
經理還沒出手關門的時候,光是想明白了那段話,林唐就知道事情要糟——有些拙劣的手段之所以好用, 生硬荒唐卻又百試不爽,是因為它沒有破局的辦法。
再講理的人也找不出破局的辦法,因為的确是有那麽一塊表。
的确有那麽塊表,之前在藝人的手腕上, 特意叫鏡頭拍見了,後來被放在了更衣室。
如果對面同意搜身,這塊表就會出現在那個經紀人的外套口袋裏。要是對方不同意搜身, 那就讓表在推搡間掉下來。
——根據事情能鬧起來的嚴重程度, 林唐甚至還做了兩手準備。
從幾萬塊的贗品到十幾萬的真貨都有, 要是能鬧大到公司滿意、上頭給他報銷,扔下來的表就會是真的勞力士綠水鬼。
八卦記者小報狗仔早安排好了,就藏在那群玩命按快門的閃光燈底下。主辦方來監督這場秀的那個總監已經拿了錢, 不會幹涉後臺的事,只會作壁上觀。
峰景傳媒深陷群嘲怄得夠嗆,要借一個聞楓燃攪亂秀場、硬拉英模文化這種暫時春風得意的中介公司下水,就不會不提前做萬全準備。
……可再萬全的陰謀詭計, 也萬萬料不到對面的一個“我不講道理”。
所以, 面對林唐的拼命掙紮躲閃、不停推搡着那個峰景傳媒的藝人擋在前面,慌亂中喊出的“你們不能這麽幹、這麽幹沒道理”,對面的回應也很幹脆。
“我們沒打算講道理啊。”經理問他,“林先生, 你剛才記得保持微笑了嗎?”
林唐完全像是見了鬼, 臉上不見半點血色:“……什麽?”
“這麽多狗仔, 剛才都在拍你。”
經理是個非常稱職的打工人, 完全按照部門發來的行動指南辦事,為了避免對面一看就尖酸刻薄的顴骨和崎岖的面部輪廓傷到小老板的手,甚至臨時去找了一副拳擊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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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熟稔圈內打工人的生存指南:“有照相機的場合,笑一下比較好。”
林唐如遭雷擊。
……那些狗仔手裏端着的相機是在拍他!
拍他什麽?拍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拍他一個所謂的“金牌經紀人”,因為一塊幾萬塊錢的表,在秀場後臺不依不饒地撒潑——
這種荒唐到極點的新聞一旦發出去,他的名聲在業界會臭成什麽樣、會成為多少人的笑柄,就算沒有半點業務常識的人都能想清楚。
“狗仔怎麽會聽你們的話?!”林唐仿佛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嚨,“明明,明明——”
明明主營業務注冊,英模文化明明只是個資源中間方。
沒有實體背景,幫人辦秀場、替人拍廣告、代為培訓模特和聯絡拍攝。
這樣一個被業內戲稱騎三輪車倒賣冰箱彩電的公司,在這種規模的秀場後臺,忽然表示“整個秀場都是我們的”。
這就仿佛跟着一個踩自行車打領帶的房屋中介去看房,剛想躺下碰個瓷。然後中介忽然扔了西裝拎起大錘,表示請随意躺,打滾都行,這棟樓我剛才已經買了。
要麽是對方忽然瘋了,打算公然鬧出個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要麽……
他們才是笑話。
他們才是那個笑話。
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秀場居然都沒有半點反應。
說好會幫忙的主辦方總監不知所蹤,剛才還玩命拍的小報記者,這會兒反倒詭異地集體消停。
前臺依舊熱鬧,花團錦簇一片祥和,在這裏能遠遠聽見音樂和陣陣掌聲。
林唐的臉色扭曲到猙獰了一瞬,他下意識就想扯過那個帶來的藝人,把責任不分三七二十一先扣出去,辯稱是峰景傳媒的藝人沒挑好。
是藝人的問題,他們這個藝人木頭疙瘩死不開竅,嫉妒人家英模文化挑中了天賦驚才絕豔的好苗子。
人家的藝人首秀即炸場,他們這個藝人卻熱度寥寥,多半還是“弓背塌肩走路像複健”這種嘲諷,所以妒火燒心,所以故意說是手表丢了,想陷害人家公司的天才……
結果反手扯了個空。
林唐匆忙扭過身,才發現經理的場清得異常幹淨。
不光清走了狗仔,還清走了能被他拉來頂鍋的藝人,連經理自己都蹲在牆角,毫無上進心地拿着手機快樂吃瓜。
聞楓燃正垂着眼睛看他。
林唐吓得心驚膽戰,腦子一片空白,反而完全忘了讨饒,只是吃力地吞咽唾沫。
……他肯定沒機會見英模文化的這個藝人。
沒那麽容易見,圈子裏分三六九等,林唐不是能帶這一級藝人的經紀人。
英模文化怎麽就有這麽好的運氣,挑中了這種苗子。當年在沙陽洲的手裏死不開竅,結果一開竅就勢不可擋,一場走秀就把風頭全部吸走,成了所有相機和媒體的寵兒。
聞楓燃剛從T臺上下來,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聽說後臺出事就一路殺過來,沒顧得上一路追着的照相機閃光燈。
經理等着看打架還有閑心刷手機,是現場最清楚外面情況的一個。
這套衣服配合英模文化唯一的一個簽約藝人已經殺瘋了。
來秀場的記者都是現場修圖現場發,争分奪秒,一刷就是一套硬照。
這是英模文化負責主場亮相的最後一套,沒有陷入時尚陷阱、設計簡潔利落的機能風軍工裝,綁帶襯得腰線勁窄鋒芒畢露,能聽見硬挺面料摩擦的窸窣聲。
機能風以大片黑色為主,紅發就成了最好的點綴。領口遮住小半張臉,造型師最後三十秒靈感爆棚,争分奪秒臨時給他眉弓上添了道疤。
現在,冷冽兇戾的少年一言不發,撕開袖口的綁帶,重新一圈一圈纏緊。
聞楓燃玩着那副拳擊手套,偏着頭,靜靜看林唐。
林唐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他甚至有種詭異的念頭,懷疑自己上輩子仿佛就死在眼前這小子手裏。
某天春風得意,換了一肚子好處志得意滿、醉醺醺回家的時候,在離家最近的那個街口看見的被夜色吞噬的影子。
沉默死寂,仿佛早被黑暗同化吞沒,于是連輪廓也辨認不出,只能看清那個漆黑得仿佛融進角落枯樹枝杈的影子,手裏提着根賽車斷裂的後懸挂。
另一只滿是傷疤的手上捏着張照片,是個漂亮的小丫頭,林唐接過手的藝人,孤兒院出身、沒半點背景,被他賣給了某位資方。
……這些事分明不曾發生,只是來秀場的路上做的某個詭異的夢,但林唐當然做得出來。
假如是另一個沒人把所有事攪得一團亂的世界,藏在暗處的人還有恃無恐,有這個機會,林唐當然就會這麽幹。
夢裏林唐被那根鋒利的後懸挂豁透,最後一點殘留的意識是警車鳴笛遠遠響起。枯枝下,染血的照片被打火機跳躍的火光燒盡,那個幽靈似的影子隐入深夜。
混亂的夢境和現實重疊,同樣清脆的“咔噠”聲,不是打火機。
是響指。
紅頭發的少年在他眼前打了個相當清脆的響指。
聞楓燃已經穩穩當當扶經紀人坐下,咬着支老師給的用來補充能量的果凍條,拎着被經理特地塞過來、再三囑咐打架的話要戴好的拳擊手套。
那只手粗糙,關節處的繭還有不少,傷和凍瘡的舊痕也還隐約可見。但洗得很幹淨,乖乖修了指甲,攥着濕巾随手抹去眉弓上被造型師畫上的疤。
聞楓燃沒急着動他,只是從林唐的口袋裏摸出了他的手機,在手裏有點生疏地擺弄,正反研究。
林唐僵得不會動彈,被豁開的劇痛仿佛還被那場古怪的夢留在胸口:“你,你想幹什麽?”
“打個電話嘛。”聞楓燃把手機塞給他,“給你同夥。”
林唐的瞳孔縮了下,支支吾吾:“什麽同夥?我不……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他甚至沒看清眼前這紅頭發野小子的動作,就陡然因為劇痛脫力,咚地一聲重重跌跪在地上。
林唐痛得滿頭冷汗,脫口想要慘叫,卻已經被一只捏扁了的拳擊手套堵住嘴。
聞楓燃沒動手,只是一個簡單的提膝沖撞——直到這時候林唐才豁然省悟。
他們明知道這小子是打黑拳的。
不是觀賞性質的表演,也不是點到即止的比賽,是搏命。
拳頭下去會骨折,擡腿能把人踹吐血,掐着脖子能把人的頸骨擰斷。
峰景傳媒有恃無恐的原因是他們認為聞楓燃不敢動手,就像被人拴上鏈子上臺表演的狼,就算是再兇狠再暴戾,也要老老實實任人宰割,拔牙斷爪。
可聞楓燃敢動手,因為這紅頭發的野小子不知道撞了什麽大運,英模文化是來養狼的。
鋪開叢林種好草場,蠻不講理地扯開一片天地廣闊,告訴這狼崽子你撒歡往前沖吧,撓了人公司報銷。
公司是老板的,老板就想花錢。
“打嘛。”狼崽子眼睛裏的狠勁野性能咬穿他的喉嚨,偏偏乖乖把手背着,只踩住他的小腿胫骨,“我不會用這個手機,你把錄音打開,錄完發給我。”
要不是這小子穿着把小腿弧度修得極漂亮的軍靴,一用力就能踩碎他的迎面骨,林唐肯定要嗤笑這種離譜的異想天開。
但現在他疼得直冒冷汗,眼底都憋出血絲,腦子裏幾乎嗡出耳鳴:“沒,沒有同夥,是我使陰招不是東西,我向你和你的經紀人道歉……”
“你把電話。”聞楓燃發現他聽不懂,于是彎下腰打斷,換成更标準的普通話,“打給峰景傳媒。”
聞楓燃說:“錄音,發給我,告訴他們事沒辦成。”
林唐凝定在這句話裏,比疼痛更劇烈的恐懼挾制住他的念頭,幾乎動彈不得。
……這狼崽子怎麽會懂得這種門道?
不就是個孤兒院出來的、只會揮着拳頭跟人打架的野小子嗎?當初給峰景傳媒當最底層的炮灰練習生他們都看不上,把人掃地出門都嫌浪費時間。
到底是什麽人在教他,難道真是那個姓莊的經紀人?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經紀人,能把沒人開得了竅的爛石頭教成寶貝。上綜藝綜藝吸粉,上秀場秀場爆火,這才多長時間,就知道追着蛇打七寸?!
“我錯了,我不是東西!你饒了我……我不能往公司打電話,公司會踢了我的!”
林唐連疼帶怕已經徹底慌了,磕磕絆絆地求饒:“我會卷鋪蓋滾蛋,他們會叫人給我教訓。他們不會放過我的,我做什麽他們都會使絆子,就像當年穆瑾初……”
他慌得口不擇言,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大腦完全被劇痛帶來的白光吞沒,甚至以為自己那條腿就這麽被踩碎了。
但打黑拳的狼崽子手和腳底下都準得要命。
哪些地方不致命但疼死人,哪些地方留不下痕跡……沒人比這些黑拳手更清楚了。
……這下林唐有兩件不做就會疼死的事了。
他要給公司打個電話、并且給電話錄音,在電話裏說事情沒辦成,套出對面的回應。
因為不會特地提防自己人,所以對面只會暴怒惱火,訓斥他辦事不力是個廢物。所以這通電話将會完全暴露一個事實——整件事都是峰景傳媒在背後下的黑手。
雖然這種事實為大多數人所心知肚明,但只要峰景硬不承認,就可以說是藝人自作主張、經紀人自作主張,把鍋推出去。
林唐寧可自己接鍋,因為如果把公司扯進來,就等于告訴所有人:峰景傳媒為了針對競争對手,不惜攪亂主辦方相當重視的秀場。
峰景傳媒在人家百萬級的秀場後臺,拿一塊幾萬塊的手表做文章。
前者會毀了峰景傳媒今後在時尚圈的全部口碑,後者會激情出圈,沖在互聯網的風口浪尖上,繼承“退錢梗”成為新的群嘲對象。
——為了幾萬塊這麽鬧,峰景傳媒是真要黃了。
而打完電話以後,他還要自己拿着手機,錄一個當年峰景傳媒是怎麽使手段下絆子、針對穆影帝的VCR。
拿工作證和身份證實名說、親口說,以內部人員親歷甚至親自執行過的第一視角,帶着這個足以炸了整個圈子的旱天雷,回峰景您好請開門有包裹到付。
“不,不行。”林唐盯着那個手機,神情畏懼,仿佛那是個随時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彈。
他幾乎是在哀求:“你——你不就是要撒火嗎?我不是東西,我有眼不識泰山,你把我打一頓,往死裏打都行……”
聞楓燃說:“可我不打架了啊。”
林唐的瞳孔幾乎在這句話裏顫了下。
他從沒比現在更希望,這野小子還像是過去在峰景傳媒當炮灰那樣。
滿身戾氣兇狠難馴,盯着誰都有種同歸于盡的狠勁,除了孤兒院什麽都無所謂,随時都可能把眼前的所有人裝進鐵桶裏拿自己當炮焾點了。
這才是峰景傳媒毫不猶豫放棄聞楓燃的真正原因——這小子看着正常,其實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像是把沒有鞘的刀,一步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經理其實都準備好叫救護車了,循規蹈矩的職場打工人第一次親身經歷這種場面,甚至還有點緊張跟盲目的興奮中二:“小老板,是拳擊手套不太合手嗎?”
“不是。”聞楓燃說,“我本來就不喜歡打架。”
聞楓燃根本就不喜歡打架。
打架是活下去的辦法。他用打架護着孤兒院,用打架在那片看不見天的筒子樓裏給三十幾個孩子求活路,用打架來對付這個對他一點都不好的世界。
可現在他也是有家的乖小孩了。
有家的乖小孩為什麽要打架,聞楓燃要把手養好,要回去檢查三十幾個小黃人有沒有長高長壯,要和老師一起去開家長會。
要開家長會怎麽能打架,到時候老師要牽着他的手,領着他趾高氣揚走進班級裏的。
老師說還會帶雪團兄弟一起來,還會帶他去開雪團兄弟的家長會,他要是能把語文考及格,還會帶他去看雪團兄弟的比賽。
他這手是要舉“雪團加油沖沖沖”的應援燈牌的。
哪能用來打架。
劍突挨了一胳膊肘、可能是短暫昏過去了半分鐘的林唐被經理掐着人中按醒,再也不敢多廢半句話,奄奄一息解鎖手機打開錄音。
英模文化唯一的簽約藝人Blood-red wild wolf事無巨細、不厭其煩地向公司報備了自己的行程。
立了大功、給了不斷挖牆腳的峰景傳媒致命一擊、即将間接性幫助英模文化股價連翻三倍的血紅大野狼,叼着葡萄味的能量果凍,把剩下的工作交給經理,尾巴變身螺旋槳沖回去找經紀人了。
“……花吧。”
以上內容,是英模文化不願透露姓名、運籌帷幄的幕後老板在圓滿完成兩場家長會,得知公司的具體年利潤後,給出的回複。
彼時他們正在回孤兒院的路上。
老片警輪休,得知剛過十四歲生日的臭小子膽大包天試圖開車上路,舉着《道路交通安全法》殺過來,搶下的方向盤。
還是那輛除了殼子什麽都改過了的五菱宏光。
修車行老板開着另外一輛破卡車,跟着一號小黃人去拉煤,順便置辦年貨。
穆瑜抱着幼兒園放假了的雪團,坐在被仔仔細細鋪過絨毯的後座上,身邊是一團熱騰騰的血紅大野狼。
穆雪團同學已經很有大哥的樣子,看完和花滑打分表很像的成績單,把自己從幼兒園得到的小紅花分給一號兄弟:“Good。”
聞楓燃最近背單詞背到瘋魔,立刻條件反射閉着眼睛坐直:“既哦哦弟!好!”
穆雪團沉穩地豎起大拇指:“Excellent。”
大野狼:“……”
大野狼:QAQ
穆瑜輕咳一聲,忍不住笑出來,一手一個胡嚕小朋友,幫忙翻譯:“Excellent,卓越的,傑出的。”
大野狼的表現已經非常卓越且傑出,剛開完家長會,名列班上二十五個被表揚的同學之一。
因為本學期的成績進步非常大,一共七門科目,足足三門都牛逼轟轟地及格了,生物甚至異軍突起地考了72分。
剩下的四門,有三門功課也提升非常顯著。
就是英語分數比之前遺憾地低了三分。
分數出來的那天晚上,Smolder的六名隊員也剛焦頭爛額完成期末考試,還一起在主舞的病房打視頻電話過來同仇敵忾、共同痛罵難纏的英語。
得知Blood-red wild wolf英語考了十九分,對面六臉震驚:“咋還比之前低了呢?你不是已經背下來八十八個單詞了嗎?”
折戟的血紅大野狼垂頭喪氣:“所以這次就沒蒙答案,自己做了嘛。”
六名隊員:“……”
Blood-red wild wolf:“唉。”
期末考試的分數會短暫支配所有尚未畢業的學生,再厲害的舞團成員也不例外。
況且要去參加WOD,最起碼也要有一個人能過語言關。
童教練操碎了心,恨不得既當爹又當媽,收到的第一條壞消息是替補主舞的英語考了19分,第一條好消息是剩下六個人的英語考了100分。
第二條壞消息,是這100分來自六個英語分數的聯合。
……
Blood-red wild wolf變成了村裏的希望,聞楓燃最近被童教練給予厚望,每天背單詞背到神志恍惚,連夢話都是英語的。
穆瑜和系統讨論:“買步步高點讀機可以花出去多少錢?”
系統飛速查詢定價:“每臺998到1200元!”
穆瑜:“唉。”
他們現在想起什麽買什麽,系統已經下單買了整個孤兒院的份,看着大批量進貨甚至還非要給的新年特惠:“……”
英模文化是個成熟的公司了,應當為他們自己掙來的錢負責。
理論上是這樣的。
穆瑜不擅長經商,所以特地托S03世界的AI幫忙,調查了所有拼命壓榨員工以謀求利益掙大錢的公司。
穆影帝和系統一起讨論學習,反其道而行之,為英模文化制定了相當嚴格的內部管理規章制度。
比如誰掙錢誰提成,哪個部門敢掙來一大筆錢,就別想逃掉二十個月工資的年終獎。
比如絕對禁止義務加班,發現有人在非上班時間還在工作,就別想逃掉三倍起步的加班費。
比如差旅經費一律按最高标準、比如公司裏的食堂由大廚掌勺并每天精選食材、比如辦公環境整體升級……所有能花錢的地方都努力做到最好。
而穆影帝不再特地插手的秀場設計和廣告拍攝,也能花多少就花多少,除了不能違背老板多年養成的職業本能——不能無目的揮霍,要把錢放在有用的地方。
比如高薪聘請一些專業的秀場設計人員,比如高薪聘請一些條件更好的模特,比如升級燈光音響舞臺設計道具效果……總之要求非常簡單。
除了不能胡亂浪費錢,剩下的就不做任何規定,承辦部門集思廣益,花得越多越好。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英模文化的幕後神秘老板為了多花些錢,甚至已經飲鸩止渴,和商遠的工作室聯合,高價聘請最好的設計師和最頂尖的練習生導師來給新人上培訓課了。
“可我們的錢還是越來越多了……還有好多人想跳槽到我們公司。”
系統怎麽都想不通,發着愁給宿主彙報:“有幾個很厲害的設計師,還有正經的金牌經紀人,還有很有天分的新出道的練習生。”
“也可以。”穆瑜和系統讨論,“把年薪也相應擡高,是不是可以多花出去一些錢?”
系統也認為可以,但又本能有些不安,總隐隐覺得這些人如果真來了他們公司,還能掙來更多的錢。
……但暫時也顧不上這麽多了,重要的是花錢。
畢竟按照穿書局的規律,下個季度之前如果存款依舊超額,他們就會又被抓去新的考核世界。
雖說又買了不少任意門,被抓走了也不是回不來,但眼下的穆瑜,尚且很享受這種清閑的退休生活。
給兩個小朋友開家長會,開完家長會以後一起逛一逛超市、買一些年貨兩串糖葫蘆回家,帶領孤兒院的小黃人們包餃子……這種忙碌的程度就剛剛好。
穆瑜被紅彤彤的糖葫蘆拉回注意力。
穆雪團小同學和大野狼在讨論兩串糖葫蘆哪個更好吃,因為一時沒能得出結論,所以需要穩重成熟的大人來做裁判。
兩串酸甜可口、裹着糖紙和糯米紙的糖葫蘆。山楂中間被細細地切開,一個夾着白年糕一個夾着紅豆沙。
各有各的風味,一個Excellent一個Wonderful。
穩重成熟的大人認為都好吃,并趁機叼走了整整兩顆糖葫蘆。
兩個小崽崽的第三十七次較量不分勝負,熱乎乎地鑽進老師懷裏猜拳,互相都嘗到了對方的糖葫蘆,禮貌互贈大拇指以示确實好吃。
順便慶祝合作愉快,下一個任務是找穩重成熟的大人給餃子當裁判,三鮮餡和肉餡至少都要嘗一整盤。
“商量了一路,想方設法哄你吃糖葫蘆。”
老片警把車開回孤兒院,下車找地方抽煙,看着滿地亂跑的小屁孩笑着搖頭:“真是……”
他想說“沒想到”,又想說“太好了”。
還想告訴這個突然就出現在他們這兒的人,這些孩子有好些年沒這麽撒歡了,多謝你救他們,多謝你拉住那個臭小子。
這些孩子現在都變成好人家的孩子了,以後健健康康、堂堂正正地長大,自己能養活自己,就會多出更多個好人家。
老片警到最後也沒能挑出最合适的一句,于是只好拿出一包煙塞給穆瑜:“拿着抽,不抽也拿着。”
煙是他們這的硬通貨,抽煙的自己留下,不抽煙的拿來送人。老片警這包煙是買來一整條、準備答謝那個匿名舉報的人的,咬牙花了半個月的工資。
不能不答謝,那些人差一點就放了那把火,那把火差一點就燒了他們家,老片警的妻兒那時候都在家裏睡覺。
只可惜到最後也沒能聯系上人,打進來的舉報電話再打回去變成了個空號,可能是不願招惹事端,也或許是不想留名。
穆瑜沒有推辭,溫聲道了謝,把那包煙仔細收好。
“抓人那天我做了個噩夢。”老片警用力搓了把臉,深吸口氣呼出來,“夢見我家真叫火燒了……還好夢是反的。”
老片警其實也不清楚,為什麽會跟對方聊起這些。
或許是因為對方的确像臭小子說的那樣“一看就知道絕對是好人真的真的”,也或許是因為那場夢裏也有一個人叫莊衍。
夢裏的莊衍和面前這個人天差地別,在那場煎熬過頭也漫長的夢裏,莊衍是第一個倒在聞楓燃手下的人——後來還有很多人,還有放火燒了老片警家的那幾個惡棍。
那時的警方已經分析出聞楓燃的作案邏輯,聞楓燃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但還是去了。
警方趕到的時候,那個渾身是傷的黑影,就站在街角的枯樹叢裏,早已死去的楓樹枝杈尖銳嶙峋,樹衣上滿是血跡。
老片警在夢裏掙紮着推開別人往前跑,可他往前走,那個欠扁的臭小子就往後退。
“我要你幫我報仇了嗎?”老片警的嗓子在夢裏啞得像是生吞了口沙,“聞楓燃,你過來,跟我回家。”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失望還是絕望,亦或只是憤怒,鋪天蓋地的憤怒——這孩子憑什麽被推進這種命運裏的憤怒
臭小子依然往後退,瘦得仿佛只剩一折就斷的骨頭,兩只手藏在背後朝他很乖地笑,身上全是自己向自己揮刀的傷。
“沒有家。”夢裏那個臭小子的聲音很低,很平靜,“阿叔,我把家搞丢啦。”
“好早就搞丢啦,我不該教弟弟妹妹出門的。”
“我該告訴他們孤兒院外面都是壞人,不要出去,這個世界好多壞人……”
老片警喊得嗓子裏都是血:“聞楓燃!”
那孩子張開手臂往後倒,摔進早荒蕪的楓林。
聞楓燃扛着九號小黃人,九號小黃人扛着二十九號小小黃人,搖搖晃晃站起來用力揮手:“阿叔!”
老片警一眼就被吓得魂飛膽喪:“給我下來!!臭小子你不怕摔了我害怕!你饒了我這個心髒——聞楓燃!!!”
聞楓燃笑得肚子痛:“不會摔壞嘛!這裏都是落葉!”
孤兒院的紅楓林在今秋長得比哪年都好,一樹一樹的紅葉絢爛,像是澆不滅的火在陽光底下漂漂亮亮地燒。
三號小黃人特別喜歡攝影,聞楓燃就超級大方地用自己掙的錢買了個二手相機給他,照了好多照片,有幾張上了雜志、其中一張聽說還拿了獎。
拿獎居然還能給錢,上雜志也能給錢,三號小黃人本來想偷跑出去打工的,拿到稿費興高采烈回來給其他小黃人講,先別急着出去打工。
他們力氣小,幹苦力肯定掙得錢少,要出去掙錢,至少要把數學好好學到能算明白自己掙了多少錢吧。
他這次去領獎的時候還聽雜志社的老師講,警方破獲了一個好大的窩點,裏面全是壞人拐小孩。
特殊教育那邊的老師聽他們說了想法,也耐心地把小黃人們叫到一起,讓詹霜天坐在邊上,認真地給他們講。
不能因為急着想幫家裏掙錢,就偷跑出去,這樣會有危險。
真出了危險,家裏的人肯定要傷心。
小黃人們盯着老師放的新聞片段,吓得抱成一團,一想那個結果就堅決不幹,誰也不敢擅自再打聽外面有什麽賺錢的門路。
“卡車快回來了,狗蛋驢蛋你們兩個出門去路口接!”
血紅大野狼誓要給雪團兄弟證明自己的統治力,插着腰揮斥方遒:“龍仔虎仔去拿花布!要跟老板娘說謝謝!二丫帶着弟弟妹妹去買糖,喜歡什麽糖随便買,哥掙錢了!”
院子裏的應聲清脆,新學校的生活讓一群小屁孩迅速适應了和外界的交流,尤其長跑隊和武術隊——幾個小丫頭都癡迷武術,練得比小子還專心,二丫還用新學會的踩腳戳眼踹裆大法,救了一個差點被壞人欺負的小姑娘。
孤兒院在入冬前做了翻修,重新蓋了通透敞亮的大瓦房,還盤了聞楓燃心心念念的地暖。
他雪團兄弟說這東西可舒服了,鋪上個毯子,冬天能在地上打滾。
這些小屁孩們在學校半工半讀,學習好的玩命學習、實在不開竅的就玩命練體育,視頻電話裏争先恐後跟哥講,學校的天文臺能看見可多星星。
進步最大的是小傻子,現在連聞楓燃都得改口叫人家“詹霜天”了,雪團兄弟遠在花滑隊編寫的火柴人教材特別好用,連學校的老師都說進步快得不可思議。
聞楓燃樂得合不攏嘴,三兩下竄到最高的那棵樹的樹枝上,指揮小屁孩們分工合作準備過年。
處變不驚的雪團兄弟對他們的方言非常感興趣,正拿着火柴人筆記本,在和孤兒院裏的一群小黃人認真學習。
三十幾個小屁孩争先恐後地教,挺大的一個院子,聽取咩聲一片。
……
老片警掐滅手裏的煙,也一并狠狠掐碎掉那個離譜的夢。他到最後也什麽都沒說,只是格外鄭重地朝穆瑜道謝:“有勞。”
他其實應該問一些問題——比如對方顯然不是莊衍,那麽真的莊衍哪去了,眼前這個人又是誰,真實身份是什麽,接下來又有些什麽打算。
這也是老片警這次會來“幫忙”開車的原因。
但老片警送他們回來,在這裏抽了一支煙,發現自己完全不想問,也完全不想進行這項調查。
所以老片警只是給穆瑜塞煙,同時謹慎打聽:“……我們這夥人沒幹什麽不合法的事吧?”
穆瑜笑着搖頭。
“那就行了。”老片警長舒一口氣,他很高興和孤兒院這群小屁孩一夥,不過他必須得回家包餃子了,“你們也好好過年!新年快樂!”
院子裏三十幾個羊咩咩嗓門清脆:“阿叔新年快樂!!!”
老片警咧了下嘴,又抹了把臉騎上自行車匆匆走了,頭都沒好意思回。
這大概是孤兒院成立以來,過得最熱鬧的一個年。
也是聞楓燃這輩子過得最熱鬧的一個年——話是這麽說,血紅大野狼長這麽大,其實也就正正經經過了一個年。
畢竟年關難過,讨債的偷東西的收保護費的,往年這時候聞楓燃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就算消停半個晚上,也是坐在最高的那個房頂不睡覺。
今年不一樣,小屁孩們要麽比之前長得高、要麽比之前身體壯、要麽比之前成績好。
小傻子不傻了,不再摳包子餡給他吃,改成悄悄找到三個裝硬幣的餃子藏兜裏,等到吃完飯才塞給他。
給哥一個、給雪老師一個、給神仙老師一個。
聞楓燃笑得坐在地上揉眼睛,沒糾正小傻子磕磕絆絆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