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湘城一中從開學第一周就恢複了課間操。
下了操, 操場上的學生零零散散的往回走。舒年年挽着黎禾先是去了一趟小賣鋪，小賣鋪人很多，她們擠了好久才從裏邊出來。兩人剛走到教室門口, 就看到班裏有幾個人圍着一個正哭的梨花帶雨的女生。
那個女生正是一班的文藝委員, 名字叫趙暖煙。
黎禾之前跟她并沒有多少交際, 因此沒有過多關注。
但經過她的位置時，聽到幾個人說的話, 黎禾不由得往那邊多看了幾眼。
“沒事，你再在咱班找一個會畫畫的就行了嘛。”
“別生氣了，這次咱一定比得過二班。”
“......”
黎禾回到座位上, 将剛剛幫顧念景買的飲料放到了桌面上, 等着顧念景回來。
飲料剛從冰櫃裏拿出來, 罐子上面還帶着一層薄薄的水珠，黎禾細心地拿了一張衛生紙在底下墊着，以免水珠順着罐子流到桌面弄濕桌子。
不多時，顧念景從外邊進了教室。
快走到位置上時, 黎禾準備跟他示意自己已經幫他買過了飲料。但還沒來得及張口，趙暖煙就從位置上起身堵到他面前攔住了他，只見趙暖煙仰着頭, 眼尾泛紅的低聲跟他說了幾句話後兩人直接轉身離開。
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黎禾心裏莫名湧現出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但一閃而過, 快的讓人捕捉不到。
顧念景和趙暖煙是在打上課鈴的前兩分鐘回來的。
他回來時，黎禾正帶着耳機趴在桌子上聽歌。
顧念景伸腿踢開凳子坐下，眼神掠過桌面上的墊着紙的飲料時, 轉頭看了一眼臉幾乎全縮在臂彎裏的黎禾。
她的烏黑的頭發紮成了一個高馬尾, 耳邊碎發貼着臉, 露出來的皮膚白而淨。
顧念景眼神暗了暗, 伸長胳膊勾過那瓶飲料握在手中，稍微用掌心暖熱後擡手貼在了黎禾的側臉上。
雖然表面涼意已有所削減，但還是有些寒。
“嘶。”冰涼的觸感從皮膚傳開，涼意透過四體百骸，黎禾把耳機取下，立馬坐直身體。
她瞪着眼看向始作俑者：“顧念景，你幹嘛？”
顧念景慵懶的坐在那，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揚，嘴角還帶着笑意，手漫不經心地有一下沒一下的勾着罐子上的拉環。
看黎禾起身，他拿起那瓶飲料，舉起來在空中晃了兩下，語氣吊兒郎當地：“只是跟你道個謝而已。”
黎禾一下子沒了脾氣，她扭過頭看向別處，聲音淡淡的：“不用謝。”
顧念景單手拉開環，舉着喝了兩口，凸起的喉結随着流到嗓子的水上下微動着。随後，他将飲料放到桌子上，對着黎禾挑眉，聲音又拽又欠：“不錯，如果是草莓味的就更不錯了。”
黎禾：“......有的喝就不錯了，你還挑。”
顧念景的手摩挲着瓶子上的水霧，眼中笑意愈加深刻。
——
到了下午上自習的時候，蘇淮民進班宣布了件事。
“從下周開始，咱高二年級就要開始進行辦黑板報的比賽了。大家高一的時候也都經歷過，應該都知道流程，這次黑板報的主題是‘夢想’，圍繞這個主題自由發揮。”
“另外，這次比賽如果勝出的話除了有班級加分獎勵外，還會有獎杯和獎品，希望大家能夠認真對待，為咱班增添光彩。”
蘇淮民話音一落，班裏瞬間嘈雜起來，都在低頭探讨這件事。
其中有同學大聲問：“老師，可是咱班會畫畫的王薇轉學了，這次讓誰來辦啊？”
有人回：“再找一個會畫畫的不就行了麽？”
“可是咱班會畫畫的很少啊。”
瞬間好多人圍繞這個話題讨論了起來，班裏亂成一團。
蘇淮民用力敲了敲黑板：“這事我也考慮過了，心裏有了幾個人選，這個大家就不用擔心了。”
“我來說一下，這次辦黑板報的有五個同學，這五位同學分別是趙暖煙、馮穎、餘意韓、張小枝、黎禾。你們幾個一會兒來我辦公室一趟，我給你們講一下具體要求。”蘇淮民接着說。
聽到蘇淮民點了她的名字，黎禾驚訝地往臺上看。
不止是她，好多人也都很好奇。
黎禾轉學來這麽久，除了顧念景他們三個，她幾乎就沒有再跟別人接觸，偶爾幾次也只是舒年年拉着她去跟別人說話。
因此，她在同班同學的心裏是那種非常高冷的形象，很多人完全對她不了解，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畫畫很好這件事。
“行了，你們都繼續學習吧，剛才我點到的那幾個人，你們跟我來一下。”說完這件事，蘇淮民離開了教室。
黎禾起身跟着他過去。
到了辦公室，蘇淮民拿着一張打印出來的文件遞給黎禾，對着面前的幾個人說：“這張是這次比賽的具體要求，你們幾個可以拿回去看看，具體做什麽內容你們可以再商量。”
黎禾低頭瞥了一眼上面的內容，活動主題以及時間等等都在上面仔仔細細的寫着，她大概浏覽了一下就遞給了身邊的人。
“你們幾個可以選一個組長，由組長從頭到尾對黑板報進行把關。”見她們傳遞着看完，蘇淮民喝了一口茶繼續說。
聽了這話，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說話。
“如果你們選不出來的話，那我就定了。”蘇淮民說。
還是沒有人接話，蘇淮民直接點名：“那這次組長就由黎禾來當吧。”
黎禾站在一旁抿着唇，還一直想着如何拒絕這項任務。倏地，蘇淮民點到了她的名，她下意識地就想擺手拒絕。
緊接着，蘇淮民又說了一句話，直接打斷了她的想法：
“這可是顧念景推薦的你，他說他很相信你。當然，我也很相信你。”
——
黎禾從辦公室回到教室，她的腦子裏就一直回蕩着這句話。
“是顧念景推薦的你，他說他很相信你。”
黎禾忍不住的往他那看了一眼，顧念景正認真的低頭做着數學題。
他低着脖頸，棘骨突出，那一身的不羁在此刻全部斂去，漆黑的眸正專注地盯着手上的書。
“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被她看了許久，顧念景放下手中的筆，懶懶的掀起眼皮，漫不經心的說。
見被發現，黎禾耳尖微紅。她也略微思考了一下，也不遮掩：“是你跟班主任推薦我去辦黑板報？”
“對。”
“為什麽？”黎禾偏頭問。
從被黎雲清扔掉畫筆後，黎禾這段時間就再也提不起興趣畫畫了。也可以說，她恐懼接觸這個東西。
到現在，她都忘不掉那一刻的絕望感。因此，當前一段時間顧念景再次提起帶她去買畫筆時，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顧念景喉結微動，深邃的眼光盯着她看，良久，幽幽地開口：“黎禾，你的夢想是什麽？”
夢想？
聽到這個詞，黎禾怔了一下。
她的夢想是什麽？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在以前多少個日日夜夜裏，她每天活得都很痛苦。她只知道，她要擺脫黎雲清，她只有這麽一個念頭，從未思考過自己的未來，更惶恐談論夢想。
“我希望你能想明白，你以後究竟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顧念景認真地對她說，“這對你很重要，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你不能逃避。”
被他戳中心思，黎禾心中有什麽“轟”的一下倒塌了，她腦子裏一片空白。
原來他早都看出來了。
黎禾這些天雖然也确實一直在跟着顧念景學習，但她內心真的很疲憊，也很心不在焉。
每次只要想到躺在垃圾桶裏的畫筆和顏料，她就覺得她的滿腔熱血被拿別人拿出來放在地上狠狠的踐踏。
她只想逃避，盡量避免自己去想這件事。
“其實我推薦你辦黑板報還有一個原因。”
顧念景低沉的嗓音像沙礫一般，磨着黎禾的心，她看着他，等着接下來的話。
“上午的時候，趙暖煙跟我說課間操結束後向知遇堵着她，嘲笑咱們班什麽都比不過他們班，她氣不過，所以才來找我說這事。”顧念景定定的看着她，平靜的在敘述這件事，“我身為班長，選你自然也是為了顧全大局，我一直都相信你有能力辦到。”
“黎禾，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我也希望你能相信你自己。”
黎禾沉默了。
看着她的樣子，顧念景伸手拿筆又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在想什麽呢？”
他的衣袖帶起了風，黎禾額前的碎發帶的飄動了兩下。
“顧念景，都說了你別拿筆敲，會變笨！”黎禾臉鼓得像包子一樣。
看慣了她清冷的樣子，偶爾見她呆萌的表情，顧念景眯了眯眼，忍着心中的躁動，輕扯着嘴懶懶的哼笑一聲。
“怎麽樣？要不要做？”顧念景擡着下颚，懶洋洋地問。
黎禾垂眸，良久，她擡起頭盯着他說：“做。”
不能逃避，那就迎面而上，什麽困難都不會也不能打敗她。
顧念景身體向左側靠近，拉近了與黎禾之間的距離，他壓着聲，嗓音帶有蠱惑一般，低聲的說：“黎禾，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我期待你的成果。”
話音落地，顧念景收回目光坐正身子，翻開剛才拿着的數學習冊，在他動手握筆的上一刻，一道微弱的虛不可及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顧念景，我的夢想是畫畫，我想當畫家，很想很想。”
他側眸，眼前的女生倔強的擡起頭，她的眼中閃着光，帶着一絲堅定。
像是羽毛落到他心上，那一瞬，他的心被觸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