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們在……做什麽?”
密閉的治療艙蓋被驟然開啓,晏又玦那張白森森的臉幽幽出現在治療艙上方。
仰面浸泡在紅色的透明修複液之中,游己一面吐着泡泡,一面與滿眼震驚的晏又玦逆光對視了三秒。
第四秒,游己一把摟住付予還堅實的背闊肌,在水裏來了個乾坤大挪移,瞬間翻身将自己和付予還的位置上下對調。
趴在付予還身上将他的上半身擋得嚴嚴實實,游己嘴裏還不忘呵斥:“關上關上,你這人怎麽回事,基本禮貌都不懂?”
晏又玦翻了個白眼:“付哥身材誰沒見過似的,你緊張個什麽勁?”
“那是你還沒暴露你企圖掰彎直男的時候,現在你已經被踢出鋼鐵直圈子了!”游己反唇相譏。
……
晏又玦抱臂背對着付予還,與某位渾身濕淋淋的“鋼鐵直男”對面而立。
“就你?鋼鐵直?”晏又玦扯了下嘴角。
甩了甩一頭悶青色綠毛上的水珠,游己理直氣壯道:“就我!鋼鐵直!有什麽問題?”
“所以,敢問您這位‘鋼鐵直’先生為什麽會半夜偷偷摸摸和另一個男人躺在水裏摟摟抱抱?”
摟摟抱抱四個字,晏又玦咬得極重。
“要你管。”游己故意氣晏又玦,嘚瑟道:“付神和我關系好,就不帶你玩兒。”
“……幼稚。”
初來乍到沒兩天的晏又玦冷不丁被噎了下,最後不得不吐出兩個字終結了這場小學雞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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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予還換好衣服,見游己貼在身上的衣物還在淅淅瀝瀝向下滴水。
“換上。”哨兵號上沒有存放游己的衣服,付予還便拿了套自己的軍裝遞給游己。
剛還介意晏又玦看付予還的游己,自己倒當着人面脫起了濕衣,晏又玦剛挑眉“啧”了聲,付予還輕皺了下眉頭:“去裏面點。”
“哦。”
游己乖乖往暗處挪了挪,中間隔着付予還還不忘向晏又玦吹噓:“怎麽樣,哥身材也很好吧。”
可晏又玦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和付予還的通訊器便同時響起。
游己沒在意,但付予還在看過一眼聯絡器後,迅速返回了駕駛艙操作臺,游己一邊扣軍裝扣子,一邊好奇地問:“出什麽事了?”
付神轉身的表情,怎麽有點嚴肅?
“說是有架昨晚執勤的偵察機失聯了。”晏又玦滿不在意道。
游己穿付予還的軍裝其實稍微偏大了點,但他肩寬腿長衣架子在那兒,哪怕是頂着頭一言難盡的綠毛,臉上俊逸的五官依舊無可挑剔,軍裝筆挺的模樣倒也毫不違和。
整了整衣領,游己随口問:“那昨晚執勤的是誰?”
“好像叫汪山。”
游己跟着付予還瞬移到萬米高空之上的偵察機內前,一句“我恐高”卡在嗓子眼愣是沒來得及出口。
“讓開。”付予還直接現身,對疑似坐在駕駛位上發呆的汪山命令。
汪山猛地轉頭:“……付哥?”
“讓開。”付予還聲音極冷,重複道。
汪山下意識起身,怔怔問:“你怎麽上來的?”
偵察機在輻射區附近海域巡邏了整晚,能源即将耗盡。付予還沒回答汪山,直接繞過汪山接手了偵察機的駕駛。
游己想着付予還都不在意暴露異能了,他突然出現一下應該也沒什麽大事吧,于是撤了精神障眼法,輕“咳”一聲。
“來來來,別打擾你付哥開飛機了,咱倆聊聊去。”
見付予還面色冷淡并不搭理汪山,游己心裏小小的幸災樂禍了下後,又故意僞裝成正直好青年的模樣,主動打破了偵察機上幾乎凝滞的尴尬氣氛。
付予還在哨兵號上搜查到偵察機位置後,就差不多可以斷定這臺飛機不是失聯,而是駕駛室裏的人主動切斷了與控制總臺的聯系。
它的位置距離無人區很遠,不存在強輻射迫使機體失控或解體風險,儀表盤一切正常,除了能源顯示不足,沒有任何問題。
他們三人目前所乘坐的這架偵察機體量很小,除了駕駛位旁邊有個副駕位,後排連個座椅都沒。
游己十分自來熟地拉着汪山在機艙門邊席地而坐。
沒辦法,站着他腿軟。
“兄弟,有什麽想不通的跟哥哥說說?”
汪山18歲入輻射區志願軍服役,至今已有三年,而剛滿十八沒兩天的某人卻硬要在21歲的汪山面前自稱哥哥。
汪山不知道游己的真實年紀,此時也沒心思在意這種小細節。
“是你?”
“是我。”游己假笑颔首。
這是他和汪山在星歷200年的第二次正式會面。
第一次是他剛穿越錯時空那天,汪山躲在雷電號支援艦裏,瘋狂攻擊哨兵號甲板上的游己。
“你不是非法闖入者?”
汪山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駕駛位上的付予還,狐疑道:“我是接到哨兵號發出的外來入侵警報才去支援的。”
聞言,游己摸摸鼻子:“誤會,都是誤會,我和你付哥關系鐵着呢!”
“是吧,付哥?”游己揚聲問付予還。
看似在專心致志駕駛飛機的付予還低低“嗯”了一聲,游己與汪山之間的差別待遇高下立現。
游己得意道:“看吧,哥哥我從不騙人。”
汪山也終于回過了點味來:“所以付哥多要一份的食物,是給你準備的?”
“你是異能者?”
汪山猜測付予還能突然出現在這裏和眼前這個青年應該有着莫大的關系。
游己修長的手指在膝蓋上快速輕點了會兒,不知在盤算些什麽,他最終點頭承認:“對,我是異能者。”
“說說你吧。”
游己無意暴露太多,将話題拉回汪山身上:“執勤結束為什麽不返航,在天上翺翔上瘾了?”
汪山抿了抿嘴,沉默半晌,突然說:“我發燒了。”
“?”
如果游己是土生土長的輻射區人,大概就能明白汪山此刻提“發燒”的意思。
在輻射區,除了突然受到強輻射侵襲而使得人體出現皮膚潰爛、器官衰竭等病症外,還有一種高發的奪命病——統稱免疫系統故障。
而免疫系統出現問題,最常見的症狀即是發燒。
“我已經斷斷續續發燒半個多月了。”汪山嗤笑一聲,“最近這次,七天都沒退燒,許醫生連藥都不給我開了。”
“就只是發個燒而已?”游己不理解,“你在天上矯情半天,就因為發燒?”
“你們異能者懂什麽?”
汪山梗着脖子道:“你們這種天之驕子怎麽會知道輻射區普通人要經歷的痛苦?”
“輻射區裏的每個人一生都在恐懼死亡又只能等待死亡,等一種世界上最慘烈的死法,到底為什麽?”
汪山握緊拳頭,忽然激動地站起身:“爸爸媽媽不想要我,世界容不下我,命運如此不公,我這二十多年又到底在掙紮什麽?”
在恐高的游己沒能第一時間跟着站起來前,汪山缺了一節大拇指的右手猛砸了一下艙門邊某個紅色按鈕。
汪山的身前是緩緩開啓的機艙門,艙門外白雲朵朵,綿軟輕盈,顯得悠閑又自在。
而白雲之下,則是四面環海,被一片郁郁深藍緊緊擁在懷中的輻射區。
呼嘯的強風瞬間灌入機艙,聽力發達的游己耳邊只剩獵獵作響,他下意識眯眼拒看艙外的萬米高空。
艙門邊的汪山抓着把手,似乎張口說了句什麽?
游己努力辨析,汪山說的是:“我在輻射區生活了二十一年,好像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地方。”
“喂!!!”
對着已然空蕩蕩的艙門,游己愣了一瞬,他棕色的瞳孔猛然收縮成針,沒有任何猶豫的,下一秒跟着消失在了機艙門口。
在空中抓住汪山的一霎,游己松了口氣,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無人區迷局未解,汪山絕不能死!
付予還閉了閉眼,努力平複胸口劇烈的起伏。
他的面前是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的游己和躺在游己腿上不省人事的汪山。
“這落地速度也太快了吧?”好半晌,恐高的某人才懵懵道。
他不說話還好,游己一張口,付予還原本略微平複的呼吸又陡然加重了一瞬。
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不是以為異能者不會死?”
游己“啊”了一聲:“什麽?”
“你跟着跳下去幹什麽?”
付予還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坐在地上的人:“他不要命了,你也不要命了?”
“他不要命了?”
游己愣了愣,他到現在都以為汪山是不小心被風吹下機艙的。
“他為什麽不要命了?”在游己的意識裏,根本沒有主動死亡這個選項,他後知後覺道:“難怪我抓到他的時候,他還咬我!”
對着付予還展示了手心被咬出血的牙印,游己還在積極賣慘:“我最近可真是犯了血光之災,好可憐啊。”
看着某人一副完全不明白事情嚴重性的模樣,付予還額角青筋忍不住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在輻射區,發燒基本就等同于死亡前兆,免疫系統一旦出現問題,身體的崩盤只是遲早的事。”
付予還頓了頓,繼續說:“命是他自己的,與他的父母,與這個世界如何對他都沒有關系。”
“活着就有希望,死亡才是生命意義的終結。他所活着的每一分鐘都是別人奢求不來的希望,他想不明白要去死,你也跟着去死嗎?”
“問你話呢?”
大概是氣急了,游己第一次聽付予還說話帶髒字:“你他媽跟着跳下去幹什麽!”
“我……”游己縮了縮脖子,有些慫慫地解釋道:“我在地上鋪了花……”
遠目眺望,目之所及之處——島嶼、海面,一朵朵純白晶瑩的蓮花層層疊疊,鋪了滿眼。
付予還站在一片松軟的白蓮花瓣之中,怒極反笑:“幾萬米的高空,你鋪這點花有什麽用?留個全屍?”
“诶?”
好吧,游己從不知道,原來沉默寡言的付予還怼起人來也是這樣伶牙俐齒。
“可是,我離開你的視線不是會自動彈回去嗎?”
游己頗為無辜地眨眨眼,仰頭反問:“付神,如果你坐在駕駛艙裏不動,我此刻應該也不會落地吧?”
“……”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給男朋友看最後一段,我說,你看出什麽特別的東西了嗎?他說,沒有。
我:很好,白寫。
我一個自認感情流寫手,硬是不會寫感情線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