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上
張楓朵見有人來,趕忙用衣袖遮着臉,快步進卧室去了。桂中華躬身作揖:“東家!”
張道陵正在大堂上首坐着喝茶,擡頭看見衆人站在門口:“你們來了,這桂少華的喪事都料理完了嗎?”
桂中華躬身道:“都料理完了,已經埋在後山了。”
張道陵微微一點頭:“恩!你們都進來吧。坐下說。”
桂中華,趙計三,桂少華的媳婦進來站在桌子前面,張陵讓他們就桌子邊的板凳上坐了。問道:“桂中華,你兄弟的燒埋錢,你想要多少啊。”
桂中華還沒說話,一邊的桂少華媳婦搶着說道:“東家,你看我們現在孤兒寡婦的,一大家子人,怎麽也得給個三十兩銀子吧。”趙計三聽了急道:“你這婆娘,真是獅子大開口,三十兩銀子,你咋不去搶呢!”
桂中華道:“婦道人家,多什麽嘴!”接着笑嘻嘻的道:“東家你覺得多少合适,畢竟這也是我兄弟一條人命。侄兒也還小,需要用錢的地方多。你家大業大,随便施舍點,就夠她們娘兩吃一輩子的。”
張道陵約約沉思了一下:“這樣吧,俗話說的好,坐吃山空,立吃地陷,桂少華已經死了,留下這孤兒寡婦的,我就給你五十兩銀子,足夠你們把孩子帶大。”說完去卧室裏拿出一錠五十兩銀子來遞給桂中華,又對桂少華的媳婦道:“你平時的吃穿用度,需要使用銀子,就向你大伯支取。你一個婦道人家,這麽多銀子給你,不是什麽好事。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趙計三吶!”
“東家!你請吩咐。”趙計三慌忙答應。
“以後不要把水牛拴在路口,免得再出是非,安心準備春耕,不要誤了農事。另外你們呢,也不要在去找他麻煩。若是有人不聽我言,去把水牛打死了,我可絕不饒他。”
衆人都滿口應承了,張道陵又問了些春耕農事的準備情況,寒暄了幾句,讓他們回去了。剛把這一波人打發走,端了茶杯正要喝茶,只見打門外進來一漢子,身長七尺,頭戴一頂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襖,腳蹬一雙烏皮皂靴。眉長,眼細,面白,唇紅,往門前一立,雙手一抱拳:“請問這裏可是靈清神劍,張道陵宅上?”
張道陵心裏一驚,我在此隐居二十年了,沒有幾個人知道我住在這裏啊,走得較勤的只有幽州刺史,伍進忠。心裏暗道:這漢子卻是誰呢,也沒見過啊。遂起身抱拳施禮:“只小可便是張道陵,什麽靈清神劍,不過是江湖朋友送的個虛名罷了。不知這麽兄臺怎麽稱呼,就請個報萬兒!”
這漢子是誰呢,這說來話長,原來自那日,王石用劍刺傷了,那挪摩耶,小腿,那挪摩耶,回到硯山寺裏,後來又被張道陵殺了進來,那挪摩耶情知難敵,遁地走了,心裏又記着這仇,便想了個辦法,寫下數百張,檄文,在襄陽城裏,各個官道,要地,四處張貼。檄文的內容是這麽寫的:吾乃,靈清神劍,張道陵,現居襄陽城西門外,二十裏,榕樹坡。有膽量不怕死的江湖朋友,歡迎來切磋,定把爾等打得尿屎齊流。滿地找牙。落款:靈清神劍張道陵。
你還別說,那挪摩耶這一招還真管用,但凡是過路的練家子,看了無不咬牙切齒。定要找張道陵一交高下。這不嘛,這一位,就是看了檄文以後怒氣沖沖的找到家來了。
漢子抱拳道:“在下李二,你便是張道陵?”
“某家,就是張道陵,不知兄臺找我有何事啊。”張道陵笑着問道
Advertisement
“我今天是那和你比試的,看你怎樣把我打得屎尿齊流。”李二說完橫眉怒目的看着張道陵。
張道陵聽了十分詫異:“我幹嘛要把你打得屎尿齊流,本和你一無冤,二無仇。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明白了。在着說,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的。”
李二哈哈大笑:“你在襄陽城所有要道之地,廣貼檄文,讓人來找你比試,我須是不曾眼瞎,怎麽不知道你住在這裏。”
張道陵聽他這麽一說,就更糊塗了。辯解道:“我沒有使人去貼檄文啊。想是你弄錯了吧。”
李二哪裏肯聽他解釋:“你就別廢話了,敢貼檄文,又不敢應戰,我來都來了,快出來和我見個高低。”
張道陵本待不欲出手,可是被這漢子括噪的不耐煩,便從屋裏走出來,将手往前一探,請進招吧。話音剛落,這李二,身形一躍,一招仙人指路,右手劍指直襲胸口而來,張道陵只是輕輕往旁一閃,李二一招擊空,接着,白蛇吐信,湘子吹簫,鐘離搖扇。國舅翻書。仙姑獻桃,一連數招,可是卻連張道陵衣角也沒摸到,嘴裏道:“你這麽避來避去算什麽,是看不起我嗎。”
張道陵叫一聲:“且住!壯士的功夫甚是了得,老夫甘拜下風,還是請壯士回去吧。”
李二一聽不幹了:“這都還沒打,怎麽就服輸了,剛才我是攻了你幾招,可是你都沒還手啊。這算什麽。不行!快和我打過。”說完不由分說,童子拜月,直直的一拳就打了過來,張道陵本待要閃過,覺得和李二這樣身手的人動手,實在有失身份。将身形一縱,這李二都沒看清楚,眼前的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正納悶呢:“這人怎麽突然就不見了,人上哪裏去了。”正仰着頭四處張望。原來張道陵一閃身進到後院,來到王石面前:“王石啊,外面有個人,你去把他打發走,一不要傷他性命,二不要斷其手足。三不可将其打傷。完了以後到正堂來見我。”
王石聽了心裏納悶:又不能把他打傷,又不能把他手腳打斷,又不能打死。那我怎麽把他打發走呢。心裏約一沉思,回想起孫子兵法雲:不戰而屈人之兵者,乃善之善者也。正是上兵伐謀,其次伐兵。可能師傅就是這個意思。正是常言說得好:打退不如吓退。王石躬身抱拳施禮:“徒兒這就去!”說完轉身出來,見李二還在門前竹林邊東張西望,回頭看見王石出來了:“你看見張道陵那老頭去哪裏了嗎。”
王石心說:張道陵也是你叫的嗎。臉上微微一笑:“不知道這為壯士找家師何事啊?”
李二道:“我剛才正跟他比試,不知怎麽回事,這人就不見了。左右看了半天沒找着。”
“你也不用找我師傅比試了,你若能贏得了我,再去和他老人家比試不遲。”王石一邊說一邊走到竹林邊。
李二道:“那就請出招吧。”
王石笑道:“正是拳腳無眼,刀槍無情。你看見地上這個石凳子了嗎。”
李二低頭一看,竹林邊上有一個,兩尺高一尺闊,圓形石凳子,上面十分光滑,估摸着是花崗岩打成,點了點頭:“看見了,怎麽?”
王石道:“你能一掌将他拍爛嗎?”
李二走過來,運勁右掌,使勁打在石凳子上。石凳子紋絲沒動,回身道:“這石頭太硬了。”
王石哈哈笑道:“我要是一掌把打爛了,是不是算我贏。”
李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石,又看看那石凳子:“好,你只要一掌将這石頭凳子打碎,便算你贏。”
王石微微一笑,提起右掌,運十成內勁,天王蓋頂,砰!一聲悶響,只見石凳子被打的灰飛煙滅,炸成了小顆粒。竹林裏激起一陣,高高的石粉塵。直撲了李二,頭上,面上,臉上。身上,全是一層石粉。
李二用手在身上一邊往下拍着灰:“我算是見識了,公子果然功夫了得。在下心服口服。”說完抱拳施禮大踏步走了。王石在後,抱拳施禮相送,完了,回正堂來複命。:“師傅,打發走了。”
張道陵閉着眼睛坐在正堂的椅子上:“怎麽把他打發走的,沒傷到人家吧。”
“師傅!你放心吧,一點沒傷着,我想啊,打退不如吓退,故而一掌将竹林邊那個石頭圓凳子打碎了。他看了以後心服口服就走了。”
張道陵聽王石說把那個石頭圓凳子打碎了,臉上一沉,長嘆了一口氣,對王石揮了揮手,王石那裏知道這圓石頭凳子的來歷。這圓石頭凳子,是張道陵的母親,請了石匠在南面小溪中,挑選的一塊上等花崗岩石,細心雕琢而成。老太太在的時候,總喜歡坐在石頭凳子上繡繡花。夏天坐在石頭凳子上納涼。這一個,石頭凳子承載了太多,張道陵對母親的記憶,和思念。沒想到被王石一掌打成了石粉。心情能好的了嘛?
王石見師父揮手讓自己進去,遂躬身抱拳施禮,正要往後院走,剛走到門口,張道陵又把王石叫了回來,吩咐道:“剛才這漢子說什麽檄文,多半是有人冒充我的名義貼了什麽檄文在路口處,你馬上連夜去襄陽城門四處觀看,若是看見有什麽檄文,你就把來揭了,拿回來給我看。”
王石領命,去馬廄牽了馬出來,騎着就奔襄陽城來了,就在西門邊城牆上果然看見了檄文,将其揭下來,揣在懷裏,又去其他三個城門口都看過了,也把來撕了,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王石催馬回來時,已到一更天,将馬牽去後院馬廄,回身來到正堂見過師傅,将檄文呈上,張道陵看了,氣的不行,大怒道:“這是哪個王八蛋幹的!”
王石笑道:“師傅不必動怒,此必是那挪摩耶所為。只是不知道這禿驢現在又藏身在何處去了。”
“他這是不想讓我過安生日子呢。難怪今天這漢子一來就要跟我切磋。這檄文叫人看了怎麽能不生氣。”張道陵把檄文往桌子上一拍。
張楓朵從屋裏走出來看了檄文:“爹!你生氣也沒用啊,只能多讓小石頭跑跑路了。”說完轉身對王石道:“你還沒吃晚飯呢,鍋裏我給你留的飯,這就去給你端。”王石深情的回望了一眼張楓朵:“我随你去廚房吃吧。”說着對師傅抱拳,就跟着師妹張楓朵進廚房來了。張楓朵去鍋裏把一碗米飯端出來,又将幾個剩菜來熱了。
自此每天都有一兩個人找上門來切磋武藝,擾得王石不勝其煩,雖然這些人武藝都算不上高手,只不過是些三流貨色。王石也懶得跟他們打,可是,也沒有那麽多石頭凳子來打給他們看,這幾天下來,從竹林到曬谷場,五六個石凳子都被打沒了。王石每天下午都要騎着馬去一趟襄陽城,将四門牆壁上的檄文撕一遍,可是第二天在去,又被貼上了。王石心想如此也不是個辦法,自己每天來撕,他就每天貼,總是有人能看見這些檄文。索性第二天一大早就守在西城門口,守道巳牌時候,就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拿着一疊檄文,先用些漿糊在城牆上刷了一遍,然後将一張檄文就往上貼,王上上前一把揪住。:“這檄文誰叫你貼的。”
這小夥子初時,正把檄文貼好,剛要彎腰去把地上的檄文抱起來,準備去別處貼,不提防被王石揪住衣領。起身道:“你揪我怎地。”
王石問道:“誰叫你在此貼檄文的。”
小夥子有些不服氣:“我愛貼就貼關你屁事,城裏的軍爺都不來管,你算什麽東西,用得着你來多管閑事!”
王石被他一頓搶白,一時竟然語塞,氣不打一處來。本待給他幾個大嘴巴子,這小夥子看見王石揚起左手掌欲打,高聲喊道:“怎麽!光天化日,你還敢動手打人?”見王石把手放下了。這小夥子更來了精神:“你們快過來看啦,搶劫啊,打人啊。”城門邊守城的軍士聽見鬧嚷,走過來詢問:“你們鬧什麽呢鬧!”
王石将手松開笑着道:“軍爺,你看他亂貼檄文,你們也不管管。”
這軍漢,扛着一把镖槍,打量了王石幾眼:“這些閑事不歸我們管,若是有人要打人鬧事,我就只能将他帶到府衙裏去見老爺了。”
王石笑道:“曉得!曉得!這光天化日,郎朗乾坤,怎麽會打人呢,小生也是知道法度的。”
軍士道:“知道就好,不要生是非就行。”
王石點頭稱是,遂在那小夥子身後遠遠跟着,只見這小夥子,又去其餘三個城門邊貼了檄文,從南門一路進城裏來,穿過幾條街道,走至水月街,拐進一個胡同,然後在一低矮陳舊的小屋前停下來,從褲子兜裏掏出鑰匙,把房門開了,邁步進屋,去廚房把茶壺提出來,在桌子上的茶碗裏倒了一碗茶。正要端起來喝,王石邁步走了進來。小夥子吓得往後退了兩步:“你要幹什麽。怎麽跑我家裏來了,你馬上出去。”說着用手指着門外。王石笑着進屋,反手将門來關了。笑着道:“別怕,我們好好聊聊。”
小夥子看見王石把門來關了,更加害怕起來。屋子裏沒有點燈,本來屋子中光線就暗,随着王石将兩扇門關上,頓時就暗下來了。王石道:“你知道這檄文上寫的什麽嗎。”
小夥子驚疑的道:“你快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可要叫了。”
王石道:“我問你的話,你是沒聽見還是跟我裝聾!”
小夥子驚恐的道:“你問我什麽?”
“我問你這檄文是誰叫去貼的。”王石已經有些憤怒了。
小夥子猶豫了一會:“是一個和尚叫我去貼的,他給了我五兩銀子,讓我每天都去襄陽城四個城門口張貼,只要被人撕了,就重新貼上。”
王石道:“那個和尚在哪裏,馬上帶我去。”
小夥子怯怯的道:“我不知道,前幾天我在城裏閑逛,突然就遇到一個和尚,問我想不想掙錢,後來他就說給我五兩銀子,每天上午去貼檄文。我就答應了。和尚把這些檄文寫好以後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裏。”王石聽了,去桌子上将這些檄文全撕了。又放了五兩銀子在桌上:“不要在做這些了,找個正經營生做。”
小夥子,見王石出去了,上前拿起銀子,更心疑不定。卻說王石轉身回了家,心裏暗忖:“這寫檄文的果然不出所料,必是那挪摩耶錯不了,可是上那去找他呢,這禿驢只要一天不死,便一天麻煩不斷,卻是難纏。”
回到家裏把事情的經過和師傅張道陵禀告過了,吃過晚飯,張道陵準備關了大門,洗腳睡覺,這時候趙計三匆匆跑了過來,走到門口就大叫:“東家!東家!不好了,我家大水牛,不知道怎麽回事,躺在牛圈裏口吐白沫,快不行了。!”
張道陵聽了心裏大驚,這眼看就到了春耕,怎麽大水牛突然就不行了。趕忙批衣:“快帶我去看看。”說着話就随着趙計三出了門。
張道陵來到趙計三家牛圈,打一看,只見大水牛已經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嘴巴還不停的往外冒白沫。張道陵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想到徒弟王石學過醫,或許有主意,又考慮到師徒兩,不能同時出來,擔心家中出事。躊躇了一會兒,只得叫趙計三把大水牛殺了。眼看今年的春耕是指望不上這牛了。趙計三道:“老東家!我看這就是桂少華他媳婦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