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
話說王石叫店小二引路去客房,剛要上樓,打門外進來一個乞丐,蓬着頭,右手拿了根竹竿,左手端着一個瓷碗,一進屋便喊道:“大爺!可憐可憐小的,給點吃的吧!”
王石在樓梯上聽見乞丐的聲音,回過頭來看,只見這乞丐穿了件破棉襖,這麽大冷的天,腳上卻只穿一雙草鞋,雙足凍得通紅,心裏便有些動了恻隐之心,轉過身,站在樓梯口向乞丐招手道:“你過來!”
乞丐見王石招手叫他過去,立刻快步跑到王石身前:“大爺!行行好!賞兩個錢吧。”
王石從懷裏摸出五十兩碎銀子丢在乞丐的瓷碗中,:“這點銀子留些吃飯,在花幾兩銀子去買一雙好鞋!看你這大冬天的腳都凍紅了,小心把腳趾凍掉啊!”
乞丐連忙點頭哈腰笑嘻嘻的謝道:“大爺你真是好人啊,我從來沒有讨到過這麽多銀子,你真大方,謝謝大爺!”
王石準備轉身上樓,無意間在乞丐臉上掃了一眼,只見這乞丐雖然蓬着頭發,臉上卻很幹緊,皮膚白皙,下巴上生了一個痦子,足有黃豆大小,王石轉身上樓:“你挺白的,臉倒是很幹淨!。”
“雖然窮,臉還是得洗幹淨,哈哈哈”乞丐說着話,一邊将碗裏的銀子拿出來揣在懷裏。又往大廳走去黃牙老者桌子邊:“大爺賞點吃的吧。”
黃牙老者一邊喝酒,斜眼看了一眼乞丐,呲牙道:“我給你幾個銅板,接好了!”說着,只見黃牙老者去懷裏摸出三個銅板,對着乞丐一揚手,銅板帶着一股勁風射向面門。原來乞丐進屋的時候,黃牙老者見他步履輕健,又聽他氣息若有若無,知道此乞丐內功深厚。
只見三枚銅錢距離面門只一寸遠近之時,乞丐将身一側,左手舉瓷碗一罩,三枚銅錢射在碗裏,直把個瓷碗射穿,三枚銅錢生生嵌在碗底。乞丐将碗一看:“哎!今天真是倒黴了,被你把個碗打穿,這三個銅板還不夠買只新碗的錢呢。”說着,便往門外去了。
黃牙老者吃完飯,羊角丫辮童兒,将剩菜剩飯吃過,兩人随着小二進到房間。真是無巧不成書,偏偏又住在王石的隔壁。
王石在房間裏聽的開門聲,接着聽見黃牙老者吩咐童兒的聲音,一會兒叫端茶,一會兒叫倒洗腳水,一會兒叫他提夜壺,一晚上鬧個不休,半夜裏兩個少年公子進屋的聲音,窸窸窣窣,不知道說些什麽,到子時,王石坐在床上運功,又聽見兩個少年公子出門去的聲音,接着沒多會兒,那黃牙老者鼻息聲就好似打雷一般,弄的王石心煩意亂。口裏罵道:“真是晦氣!”一夜未曾睡好,第二天早上,五更便起來,走下樓用了早飯,回房收拾過包袱,算還了店錢,牽了馬出來,在東門外樹林裏等着,一直等到辰牌時分,才看見蔡都頭并衆軍士,押着銀車從東城門出來,馬車在厚厚的積雪上艱難的行着,時不時幾個軍士去車後推着。
走到中午,天空又紛紛揚揚飄下雪來,王石跟在隊伍後緩緩而行。肚裏又饑,周圍沒個村坊。一直行到未牌時分。遠遠望見一座縣城,隊伍前面進了城,投驿站去了,王石走到城門口,見城門樓上三個大字,潼關縣。王石策馬進了城,就街邊一酒館歇了,用過午飯,一直盯着驿站的動靜,直到申牌時分也沒見官軍出來。估計可能今天下雪不走了。王石也就在這客棧裏宿了。心裏暗自慶幸,終于沒看見那黃牙老者二人。
雪一連下了二日方才晴明,天氣份外寒冷,真是潑水成冰。四野一片白雪皚皚。王石早早的算還了店錢,只在門口等着官軍出門。正等間,卻見店裏鬧嚷起來,王石回頭去看,卻是店掌櫃把一個秀才往門外推,店小二也在一邊拖扯。王石心下好奇,那有店家把客人往外趕的。只聽店家嚷道:“你這秀才,半個月的店錢不還,現在我自認倒黴,你還是趕快走吧,別占着我的房間。我小本買賣,經不起你這麽折騰。”
王石仔細看這秀才但見,身長八尺,英雄眉兩邊高挑,一對虎目,若朗星,儀表堂堂,面有菜色,如此大冬天,身上卻沒穿棉襖,只籠了一件薄薄的米黃色長衫。腳穿一雙黑布鞋。秀才就是不肯出店門去,口裏也嚷道:“你們怎麽如此不通人情,我現今身無分文,外面如此寒冷,趕我出去不如直接打殺了我。”
“打殺了你,我們還得吃官司,你這秀才,沒錢還不肯走,欠下的房飯錢,算我倒黴,你快走吧。”店小二也在旁邊只管來推。
王石算是聽明白了,趕忙起身:“你那店家,且不要鬧,這位公子欠你多少房飯錢,便值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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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掌櫃見王石問,便說道:“半個月房飯錢,五兩銀子。”
王石從懷裏摸出一塊碎銀子叫過點小二道:“這裏有十兩銀子,就把他的房飯錢結了,剩餘銀子将一桌好酒好菜上來。”店掌櫃見王石付了秀才的房飯錢,撒開手:“你真是好運氣,得遇貴人!”
秀才走到王石面前深深作揖道:“多謝公子雪中送炭,解了小生燃煤之急!請教恩公高姓大名!”
王石起身抱拳還了一禮:“不過小事,幾兩銀子值得什麽。小可,姓王,單名石。還未請教公子貴姓。”
秀才道:“小生姓餘,雙名其玉,表字蘭竹。川中雲陽人氏。”
二人對席坐了,不一時店小二,将酒菜擺了上來,肥雞,肥魚,烤羊,滿滿一大桌子。看得這餘秀才,直吞饞唾,王石笑道:“說起來你我還是同鄉,我祖籍漳州,距離雲陽并不遠。不必拘泥禮數,盡管放開了吃。”
“那小弟就不客氣了。”餘秀才很久沒吃過飽飯,今日見了如此一大桌子酒菜,只管猛吃猛喝,不一時風卷殘雲,将桌子上菜肴吃的一點不剩,打了兩個飽嗝:“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酒肉了。”
王石笑着問道:“賢兄緣何在此蹇滞,被這店家欺辱!”
餘其玉嘆氣:“別提了,我三月份從家裏出門,準備去汴京應試,身邊原也帶得一百兩銀子盤費,那曉得走到這潼關縣,在店裏害起一場大病來,請醫調治,住在店中兩月有餘,把盤費用盡了,這店家見我無錢給付房飯錢,就要趕我出去,好歹我也在他店中住了兩個多月,算來也是老主顧,盡是如此無情。”
王石道:“眼看今年的考試你是趕不上了,只能等明年開春闱。”說着便從腰間搭博中掏出一百兩銀子遞給他,:“此一百兩銀子,你權做盤費,就暫且在店裏住過了年,再去汴京。”
“如此深感賢兄大恩!”餘其玉,起身作揖。
王石還了一禮,告辭出了酒店,牽着馬到驿站去望,見官軍并銀車已經去了,遂上馬往東門策馬而行。
起先王石去看熱鬧,蔡都頭已經并衆軍士押着銀車出城去了,因衆軍士步行,加之,路上積雪剛化,十分泥濘難行。王石騎馬往前趕了五七裏地,早望見蔡都頭并衆官軍,如此一直走到旁晚時候,投宿在北頭村,王石見衆人進了一所莊院,也策馬到莊前叫門,一個身穿皂色棉襖的莊客開了門,王石抱拳道:“我是過往旅客,因趕不到宿頭,此時天晚,欲借貴莊過得一夜,來日一并算錢。”
莊客道:“剛才也有三十多個官軍來莊上投宿,倒是不多你這麽一個,只是我得去禀告太公,若是太公允了,便來叫你進去。但宿無妨。我們家太公最是好善,從不收取客人房錢。”莊客說完進屋裏去了,一刻鐘的功夫走出門口:“你跟我進去吧,太公允了,跟我來!”
王石把馬牽進,旁邊就有小厮将馬牽去馬廄,王石背着包袱随着莊客進到大廳見過了莊裏的老太公,蔡都頭也在廳上坐着,三人見過了禮分賓主落了坐,太公命擺酒菜來,衆軍士自在後院吃酒。王石和蔡都頭只在正廳上相伴老太公一起吃酒。
三人勸過了五七杯酒,各自安排房間宿了。王石心下暗思:聽剛才太公講,前面行十裏便是亞武山,此山五十裏地沒有一個人家,翻過山去,在行二十來裏,方才到得故縣。此亞武山上,正是動手的好地方,得想個妙計,如何劫了銀車方好。一時竟無良策,脫衣上床睡覺時,從懷裏摸出那一包巴豆粉來,頓時有了主意,心下暗笑道:這幾日路上積雪剛化,卻是泥濘,衆官軍押着銀車,過亞武山,必定走的人困馬乏,我何不假裝販運一車老酒,買一烤羊,并些牛肉,只說是賣酒時,一并做的鹵菜買賣。,這些個軍士向來與我熟識,見我拉了一車老酒,必然要買,我就賣給他們飲用,寡酒難喝,必定要來買牛羊肉下酒。,卻暗地把這一包巴豆粉下在牛羊肉中。想到這裏,王石開了房門走到莊院中,問莊客見了太公,王石道:“小生前路短些盤費,今見這些官軍往汴京去,前路欲賣些酒,辦些下酒菜,就便在路上賣與衆軍士,趁幾兩銀子的利錢,便就在莊上買一匹騾子,一兩板車,兩大甕老酒,在買只羊,醬些牛肉。一并算錢。”
太公道:“即是如此,房飯錢就算了,我莊上現有騾馬數匹,板車也盡有,這就吩咐莊客去給你宰一頭羊,煮熟了切成片,在将些熟牛肉與你。你自去和管家算銀子。”
太公把老管家叫來吩咐了,不一時具以齊備,第二日早上,蔡都頭領着衆兵士押着銀車先出了莊子往東徑投大路而去,王石在後邊,等莊客将酒缸搬上板車,在把牛羊肉用幾只大缽子裝好,又舔置了些碗筷,裝的停當,王石将棗紅馬的缰繩拴在板車後面。先去前廳拜辭了太公,出來到門首問管家道:“這些騾馬并酒肉該多少銀子。”
管家道:“這騾子算十兩銀子與你,一只羊并三十斤牛肉,算五兩銀子,并這五缸老酒,給二十兩銀子吧。板車算送你。”
王石去懷裏摸出二十兩銀子遞予管家,:“這銀子算是這些酒肉并騾馬的錢。”接着又摸出三兩碎銀子:“這三兩銀子是我謝各位的一點酒錢。望乞笑納。”
管家接過銀子笑着:“多謝公子。”心裏卻又納悶,暗忖道:“這公子又說是想買這些酒肉去趁幾兩銀子的利錢,現在又如此大方。”轉身自回莊上去了。
王石斜身坐在板車上,趕着騾車緩緩向前行去,棗紅馬跟在車後。
話說衆軍士将走到中午時分,艱難的在泥濘的路上行了這半日,翻到亞武山頂,垭口處,衆軍士上前禀道:“行了這半日走的人困馬乏,肚裏又饑,現在已經走到山頂垭口,下面都是下山的路了,且歇息歇息吧。”
蔡都頭坐在馬上道:“你們這些軍士曉得什麽,此處地名喚做龍王廟,林深草密,周回四下沒有一戶人家,正是強人出沒的地方,怎麽能歇息,趕快趁早下山。”
內中一個黑臉軍士道:“蔡都頭,你坐在馬上,自然不覺得累了,我們衆人只靠兩條腿走路,在加之這路上泥濘不堪,走了這半日,水米沒打牙,又累又餓,你卻是一點不知道我等的苦楚。需不似以前張頭領時知道體諒我們。”
蔡仁貴焦躁道:“你這黑厮,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去處,倘若出來一夥強人,将稅銀劫了去,你我回去都要受責罰!”
衆兵士索性都坐在山垭口路邊石頭上自歇息起來,蔡都頭叫了幾次沒人理他,便要舉鞭來趕,正在鬧嚷,王石從後趕着騾車走到了垭口上,早已瞧科,便把騾車住了,從車上下來,走過來勸道:“蔡都頭,你看大家夥也走得确實累了,都是血肉之軀,就歇歇也無妨。”
蔡都頭見王石也過來勸解,便從馬上下來,獨自坐在一邊的石頭上,衆兵士便來問王石:“王相公,你怎麽趕一騾車來了,你車上可是裝的酒麽。”
“正是酒肉!”王石一邊說一邊走到車邊,将酒缸的蓋子去了,傾倒一碗,又去拿起一雙筷子,夾了兩筷子牛肉,一邊吃一邊飲酒。衆兵士聞見酒香,又看見王石吃牛肉,都圍了過來:“王相公你這酒肉可賣些與我們吃麽,這荒山野地又沒個人家,眼看都餓的前胸貼了後背。”
原來王石故意留了一碗肉,沒有下巴豆粉在裏邊,就是為了吃給衆軍士看的。這些軍士果然被勾起饞蟲。王石道:“我也是買這些酒肉準備就在路上趁些利錢,即是你們衆人要吃時,我就在這裏賣與你們吃。”
衆軍士聽說,都各自搶了碗筷,只管喝酒吃肉,蔡都頭,卻只是瞄了幾眼,并沒有過來,王石道:“蔡都頭,快過來一起喝幾杯去去乏,在遲些時,便沒有下酒菜了。”
此時蔡仁貴,肚裏正餓,架不住王石這麽一喊,便走到車邊,旁邊兵士便倒了一碗酒,遞過一雙筷子,蔡都頭見衆人都吃過并沒有什麽事情,遂放開肚皮,将那牛肉來下酒,一連吃了數碗,王石只吃了幾碗酒,并不去吃那些肉,因為初時王石沒下巴豆粉的那一碗肉,就把來倒在大缽子的邊上,自己心裏有記號,此時衆人都來吃,早就把那些連沒下藥的,下了藥的都吃了個精光。王石心中暗喜。衆兵士吃的醉飽,都坐在垭口路邊休息,看看已經未牌時分,蔡仁貴,翻身上馬催促道:“現在都吃得飽了,快些上路。”衆兵士這才起身随着一起往山下走,也沒人來提酒菜錢的事,王石并不去問,蔡仁貴突然心裏想起這個事情來,心中暗叫:不好,他即是說販這些酒菜來趁些利錢,可是衆人都吃完了,他卻不來問銀子的事。好生蹊跷!可是回頭看兵士們卻都沒有任何異樣,心裏糾結不開。
話說王石見衆兵士和蔡仁貴吃了拌有巴豆粉的牛羊肉,卻是一點事情也沒有,心裏直犯嘀咕,架着騾車在後邊慢慢跟着,一直向山下行了二裏多路,只見衆兵士,用手捂着肚子,一個個都往路邊草叢裏去蹲着,嘴裏直叫喚。蔡仁貴喝道:“你們這是幹嘛,不許亂走。”一時之間哪裏禁止的住,只聽衆人在樹林中哎呀連聲,伴随着拉屎,放屁:噗噗聲,不多一會兒,臭氣撲鼻,蔡仁貴正在馬上呼喝,猛地裏覺得腹中翻江倒海,嘩嘩直響,接着猶如一條黃鳝在裏邊竄來竄去,疼的額頭上直冒虛汗,慌忙從馬上下來,快跑至路邊樹林,解開腰帶,退去褲子,噗!噗!啦!啦!一洩如注,接着惡臭撲鼻,在看地上時,青青黃黃拉了一大堆。兀自,還覺得肚疼。
王石見蔡仁貴并衆軍士藥效已經發作,遂将騾車趕到運銀子的馬車旁邊,跳上車去,開了箱子,把裏邊的官銀用布包了,全部裝進騾車上的酒缸裏。衆軍士,看見王石在車上搬銀子,起身來阻止,剛把褲子提起,肚子疼的當不得,只得又蹲下。直拉的得手足無力,站立不起。
蔡仁貴,見王石在搬銀子,慌忙把褲子提起,腰帶束好,忍着腹痛,一邊往這邊走,一邊嘴裏叫道:“你這賊子,快快住手。”剛沒向前追出十幾步,實在痛的難受憋不住了,慌忙又解開腰帶,就蹲在路上,噗!噗!洩了一地。直把個黃疸水都拉出來了。更別說上去厮殺,走路都難。
王石銀子全裝進酒缸中,蓋上蓋子,雙手沖着衆軍士道:“得罪了哈哈!”接着對着蔡仁貴抱拳道:“蔡都頭!多謝你的銀子。小生告辭。”說完,跳上騾車,揚鞭啪!啪!打在騾背上,王石趕着騾車向山下去了。後邊蔡仁貴叫苦不疊!沒想到自己如此小心,還是中了他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