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期流年
楚辭觀察着眼前的鐘離煊,?鐘離煊只擰眉看着腳下的黑水變成了兩個人影,兩個影子現出後直奔楚辭而來,鐘離煊擡手在腿外側一抹,?抽出一把軟劍,?當場和兩個影子纏鬥在一起。
面對黑水化成的人形,?鐘離煊再不掩殺意,?招招奪命,只見寒光一閃,?那兩個影子就身首分離,?落地又化成了幾灘黑水。
不等鐘離煊松口氣,分散開的黑水又漂浮起來,變成了四個人影。
這些影子目标明确,?直奔楚辭而來,好在速度比起最初慢了兩分,?楚辭順手撈過身邊的一個陶甕,沖着一個黑影兜頭一扣。
黑影掙紮一瞬,沒入了甕中,而後那甕宛如活物一般彈跳起來,?楚辭摁住陶甕,?看向另一頭。
只兩息的功夫,三個黑影已經被鐘離煊斬于劍下,鐘離煊眼疾手快地撈過一旁的另外幾個陶甕扣在水上,黑影消失,?鐘離煊将陶甕踩住,?側頭看了一眼楚辭。
青年眉眼冷冽帶着煞氣,軟劍握于手中,手臂扣在身側,?他的肩膀只被粗略包紮了一下,行動間血順着手臂蜿蜒到手背上,又沁在劍尖,他環視一圈,沒有發現別的刺客,擡手抹了一把臉,露出個笑:“還好你沒事。”
擦臉時鐘離煊手指上的血痕染到眼下,蜿蜒出一道紅痕,鐘離煊的身影也虛化了三分。
楚辭看着那道血痕,只覺腦中劃過一道閃電,他忽然明白了什麽,急忙上前想握住鐘離煊的手,但是觸手成空,鐘離煊的手已經虛化,他怔怔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楚辭。
“我這是怎麽了?”鐘離煊一臉納悶道,他想回握住楚辭的手,卻撲了個空,青年越發疑惑,他只覺眼前彌漫起一道黑霧,将他和楚辭隔開,很快楚辭就消失在眼前,鐘離煊有些惶恐地喚道,“楚辭?”
而幻境中的鐘離煊此時也已消失在楚辭面前,楚辭只覺身周湧動着一股寒意,他打個冷戰,猛地睜開了眼睛。
楚辭醒了過來。
他只覺房內有一股濃重的腥臭味,翻身而起後查看一陣,發現自己好端端的坐在床上,入睡時是傍晚,此時天光大亮,陽光透過窗棂灑在地上,床邊一字排開的幾個水甕晃動着。
水甕中像是盛着活物般彈跳着,其中一個水甕不知何時被打破,一灘水漬濡濕了床單,那水漬宛如活物般掙紮着想攀附到楚辭身上,楚辭剛一起身,那股水流就朝他口鼻彈射過來,楚辭大驚,幸而那古怪的水漬突兀的凝滞在面前,楚辭這才發現自己面前隐隐現出一道透明屏障,将水漬牢牢阻擋在身周外。
那屏障上血色一閃,跳動的水漬觸碰到楚辭皮膚,登時像是碰到了火苗一樣,黑水發出尖銳的刺啦聲,一股黑臭的煙霧從水中析出,黑水落在地上,再無異狀。
楚辭看向腳下,地上不知何時已經積了厚厚一層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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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一沉,淌過地上的水,抱起一個水甕查看一陣,沒發現異常,小心将水甕蓋住。
楚辭走到門口,發現大門被緊緊拴住,門外一陣陣喧嘩聲,隐約能聽到田大叔等人和大祭司争吵的聲音。
“大祭司,你命人将将軍的住所看守起來是想做什麽?将軍已經兩日沒有現身,可是你這妖人暗害了将軍?若是将軍有何問題,我等必将斬了你這妖人的頭顱祭天!”
大祭司盤膝坐在門口,臉皮抽動,露出個怪異的笑容:“楚将軍想掌管我赫烙族,總得經過神明的考驗,我赫烙族是歸墟之民,要號令我們,歸墟之水自會前來引導楚将軍,莫急,快了,已經快了!”
田大叔等人聞言,想到那日東胡王宮義莊內看到的屍體,只覺心裏發寒,當即沖上前去:“你這妖人,快放了我們将軍!”
“打擾神明考驗,你們是要吃些苦頭的。”大祭司眼皮撩了撩,身形不動如山,田大叔并幾個孩子才剛接近門口,就見大祭司袖子裏一道水線鑽出,黑水筆直的沒入幾人口鼻,幾人慘叫一聲,滾落倒地。
田大叔渾身抽搐,口鼻滲出血來,他幹嘔兩聲,沒能将沒入口中的黑水吐出,田大叔驚駭地看向大祭司:“妖人,你做了什麽?”
幾道水線射出後,大祭司面容肉眼可見的老邁了幾分,他咳嗽一聲,聲音渾濁沙啞:“此乃歸墟之水,經受得了考驗方為我赫烙族貴客,若是經受不住考驗,生死也全憑造化。”
田大叔幾人對視一眼,皆明白過來——這怕就是赫烙族的咒術了。
兩日前楚辭就叮囑過他們,讓他們按兵不動,若是兩日後還沒消息,他們才可以查探,哪知赫烙族的大祭司手法當真怪異,楚辭如今音訊全無,現在這大祭司還用黑水攻擊他們,田大叔等人皆是心頭一涼,猜測楚辭怕是兇多吉少了。
田大叔等人面色難看至極,一時竟沒發現大祭司袖子下的手也在隐隐發抖。
大祭司口中說是考驗,實則就是借助代代祭司流傳下的本源之水控制人,這本源之水并不多,一次只能用來控制一人,若是此水入體,那人就會形如傀儡只聽他號令,此前他的弟子想偷盜本源水控制東胡王,但是失敗了,東胡王不足兩日就暴斃,大祭司的弟子因此從年輕人瞬間衰弱成老人。
大祭司很失望,就将弟子派去随軍攻打東胡,而後那位祭司也死在了楚辭手下。
以歸墟之水控制人,只有大祭司能保證成功,而方才襲擊田大叔等人的水,還是許久之前用一滴本源水,以狼神屍體煉制的屍水,效用遠不及本源水,但也能讓田大叔等人生不如死。
即使是控制這些摻雜了一滴本源水的屍水,大祭司也得以自己的壽命為代價,若不是楚辭那邊毫無異狀,大祭司是絕對不會如此。
他現在賭上了自己的性命,折損了壽數,只願達成目的,可已經等了足足兩日,本源水本該沒入楚辭腦中,大祭司也能借由本源水控制楚辭,但不知為何,此時探知卻徹底斷了。
難不成,是楚辭也如東胡王一般,因為意志太過脆弱,承受不住本源水暴斃身亡了?
大祭司心裏沒底,只祈求狼神庇佑,他揮手讓下屬将田大叔等人拖下去,自己閉目端坐,口中念念有詞。
見得田大叔等人的慘狀,同行的東胡士兵一陣惶惶,幾個頭領交頭接耳一陣,而後齊齊看向楚辭房門。
東胡士兵也信奉草原上的神靈,大祭司所言他們已經信了大半,若是這個被王後委以重任的元旭人通不過考驗,他們也只能舍棄對方回到東胡,聽從王後命令。
至于田大叔等人是否會被赫烙族抓住做人牲祭祀狼神,東胡士兵就管不了了,他們此時都害怕會被狼神降下懲罰,哪能顧得上旁人。
與之相反的是赫烙族族人,他們一臉崇敬地看着大祭司,男女青年攜老幼恭敬地跪倒在地,神色狂熱。
赫烙族內衆人狂熱的姿态讓東胡士兵一陣心驚,他們小心的戒備在周圍,防止這些人突然動手。
就在人心惶惶之際,大祭司身後的門終于被打開,楚辭緩步走了出來,他掃視了一圈,含笑道:“原來這是大祭司的考驗,不知楚某如今能否算是通過了考驗?”
大祭司看着安然無恙的楚辭,眼神一變,他下意識揮袖,一道水箭彈出,卻見楚辭擡手,手中現出一個小甕,穩穩地将那道水箭納入甕中。
大祭司倏然站起來,正想說什麽,楚辭已經接近,擡手一點大祭司的下颌,将甕中水灌入大祭司口中,一邊笑眯眯道:“看來大祭司還想考驗楚某,這想來就是第二重考驗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大祭司說這水來自歸墟,是聖水,不若大祭司也嘗試一二好了。”
屍水入口,大祭司再也維持不住風輕雲淡的模樣,他神色驚恐地去扣嗓子眼:“這水……這水……”
“嗯,這水怎麽了?”
楚辭按住大祭司的下颌,眼看得這神棍将所有的屍水咽下,他才收回手,掃視了一圈,對着擡頭看過來的赫烙族人道:“諸位也聽到了,大祭司如此考驗我,是擔心我不得神明喜愛,如今我已通過考驗,是天命所歸的赫烙族首領,各位可有異議?”
赫烙族人面面相觑,看看大祭司,又看看楚辭,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才是。
楚辭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喉嚨裏發出一陣咯咯聲,楚辭只笑道:“祭司大人,您覺得如何?”
楚辭灌入大祭司口中的不僅是黑水,還有之前他床邊收在水甕裏宛如活物的那些水,大祭司神色已經有些不清明,他呆滞道:“沒有異議,您通過了考驗,乃歸墟上賓……”
歸墟上賓?
楚辭挑眉,傳聞歸墟是萬水彙聚之處,也是亡魂故裏,這話豈不是說他是個死人麽,正疑惑,卻見那些赫烙族人全都神色肅穆,恭敬地叩拜在地,念念有詞的祈禱着什麽。
楚辭尚存不解,但見場面被控制,就命人将大祭司架起來。
大祭司如今形容狼狽,口鼻中滲出血來,比田大叔幾人更凄慘幾分,赫烙族人見之神色驚恐,不住地叩拜祈禱着,楚辭則惋惜道:“沒想到我通過了考驗,大祭司卻似是觸怒天神了,也罷,大祭司年事已高,不若各位再選擇出一位新祭司代行祭祀之職吧。”
“不……不可!”大祭司雖因反噬神志昏聩,可聽得楚辭所言,頓時急了,大祭司的身份如此尊崇,他哪裏會讓人取而代之,奈何這考驗是他提出的,楚辭安然無恙,他自己卻口鼻歪斜,裝神弄鬼造出來的神秘光環只一會兒功夫就轉移到了楚辭身上。
赫烙族人面面相觑,一個年輕人趁機鑽出來,恭敬地對楚辭行了一禮道:“大人,我就是大祭司的弟子,如今老師身體不便,我自當好好侍奉老師,也會協助大人行祭祀之職。”
楚辭看這年輕人衣不蔽體,顯然并不得大祭司賞識,但此人曉得審時度勢,倒能得用些時日,他攙扶起這人:“你對大祭司如此孝順,大祭司就由你代為照顧,赫烙族內事務也該由你操辦。”
“謝大人!”這青年激動道。
說着,青年瞥了一眼大祭司,目中恨色一閃而過,上前小聲對楚辭道,“小人謝過大人賞識。這非狼神考驗的黑水咒解決之法小人也知道,大人需讓中咒之人倒立,足上和掌心都以火盆熏燒,頭下放一水甕,甕中滴入被詛咒之人的血液,連續熏烤兩個時辰,口鼻中就會滲出黑水,黑水入甕後再撒上草木灰,就能消除黑水咒。”
楚辭點頭,讓那年輕人帶了大祭司下去,自己命人按照這新祭祀所說之法救治田大叔等人。
過了兩個時辰,田大叔等人七竅中當真湧出一股一股黑水,黑水沒入甕中,楚辭撒上草木灰,田大叔等人也清醒過來。
得知自己衆人的命是一個赫烙族人救的,田大叔感覺極為複雜,他沉默一陣後,去謝了那位被臨時任命的新祭司,回來對楚辭感慨道:“沒想到是個熟人。幾年前大祭司捉了幾個赫烙族人祭祀狼群,只說是神明想要召見那一族。實則是他想強占一個美貌女郎,那女郎有心上人,抵死不從,動手打傷了大祭司,大祭司一怒之下就施以黑水咒,還用那女子和她的親族喂狼洩憤,連族中幼童都沒放過。我依稀記得,那女郎和這位新祭司是相熟的。”
如此一來,大祭司落在這位新祭司手裏,只怕是會生不如死。
楚辭遠眺沙漠,唇角勾起:“多行不義必自斃。”
那被大祭司施以咒術的黑水究竟是什麽,楚辭不得而知。他詢問過新祭司,這位和大祭司有仇怨的年輕祭司也不曉得,只說那是歸墟之水,是真正的神物,此前除了大祭司無人操控,楚辭能通過考驗,可見楚辭是得天神賞識之人,沒通過考驗的大祭司必是做了太多惡事,已經被狼神舍棄了。
楚辭就将這如活物的水收了起來,分裝在幾個甕中密封好,獨自快馬加鞭的趕回東胡王城。
楚辭有個預感,大祭司的詛咒之所以沒有奏效,很可能是因為夢中出現的鐘離煊,最重要的是,無論是這黑水,還是他蘇醒後将黑水隔絕在外的屏障,根本不是此世間該存在的力量。
他想起夢中鐘離煊臉上突兀出現的紅痕,還有重生後鐘離煊的胎記,思忖道,這二者怕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聯系。
楚辭擔憂鐘離煊因此被波及,風塵仆仆的趕回東胡王城後,就發現王城情況已經好轉。
赫烙族人得了大祭司的命令臨時反水,又劫走了耶律肅的大部分糧草,給耶律肅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皇甫靈和鐘離煊帶着城內士兵經由地道神出鬼沒地襲擾,耶律肅手下将領折損不少,先被困住的反而成了耶律肅的軍隊,恰逢又降了一場暴雪,耶律肅軍隊不少士兵被凍傷,戰力大損,他們只能撤退。
王城危機解除,守城士兵卻不敢大意,在四周巡邏戒備,楚辭出示令牌後,守城的士兵将他帶回王城內,楚辭也見到了穿着胄甲的皇甫靈和鐘離煊。
兩人分別數日,陪着皇甫靈駐守王城的鐘離煊身上就已經染上了血煞之氣,他身形清瘦了兩分,氣息卻沉穩不少,看到楚辭後神色驚喜,急急地跑過來,站在楚辭面前上下掃視兩眼,發現楚辭沒有受傷才松了口氣。
“小煊,你還好麽?”楚辭端詳鐘離煊一陣,擡手摸了摸他眼睛下那道越發顯眼的痕跡。
鐘離煊瞥了一眼皇甫靈,面色微紅,按住楚辭的手,嘟哝道:“我能有什麽事,倒是你,赫烙族祭司會巫術,我擔心你會中招。”
楚辭觀察鐘離煊神色,笑了笑道:“巫術解決了。”
鐘離煊聞言也笑起來,神色并不顯意外:“這就好。”
“小煊可知道這巫術是如何解決的麽?”楚辭看向鐘離煊眼底,輕聲道。
鐘離煊眼神一顫,下意識垂眸道:“總歸是你吉人自有天相。”
“真的麽?”楚辭追問,“你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巫術這回事,我哪裏知道會是怎麽回事。”鐘離煊神色有些不自在,他側了側頭,盯着地上的一塊磚道。
一旁的皇甫靈見狀,沒好氣的說:“有什麽不好說的,不就是赫烙族那半吊子的神棍詛咒錯了人,詛咒到我兒頭上了麽?好在到底不是咒主,小煊昏睡了幾日就蘇醒過來。楚辭,你來的倒是巧,我這傻兒子才醒,你就到了。”
“小煊昏迷了數日?”楚辭一驚,他上前查看一陣,“可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口鼻滲血了麽?”
“我沒事,就是突然睡着做了幾天怪夢罷了。”鐘離煊搖頭,他渾渾噩噩間做了個夢,夢裏他和楚辭都變了一副模樣,紛亂的片斷甚至都串不起來,只記得他想讓楚辭好好地活着,夢做着做着不知怎麽就醒了,醒來才知道自己竟是昏睡了數日。
楚辭看鐘離煊當真無異樣,眉心蹙起。
大祭司施咒并沒出錯,連施咒所用的水都被他收集起來帶在身邊,但不知為何,最後是鐘離煊替他承擔了大部分咒力。
楚辭目光落在鐘離煊眼下紅痕上,若有所思:難不成,是重生前鐘離煊做了什麽?
楚辭滿腹疑惑,但現在的鐘離煊自己怕是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歡欣于楚辭安然無恙。只有皇甫靈心力交瘁,鐘離煊昏迷後再醒來,皇甫靈還擔心楚辭也中了招,此時看到楚辭毫無異狀,只被誤傷得兒子在傻樂,皇甫靈搖頭道:“你這小子運氣倒是逆天。”
連大祭司施咒都能施錯偏折到從鐘離煊身上,如楚辭這般的運道,也的确是逆天了。
“運氣麽?”楚辭咂摸一下這兩個字,他從來不信運氣之說,但無論是穿越還是重生,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他曾經也想過,也許的确是自己的運道不同,但現在看到鐘離煊,他開始不确定了。
這一切當真都是運氣使然麽?
楚辭想了一陣還是理不清,遂将前世今生宛如一團亂麻的種種事情抛開,問道:“耶律肅那邊如何了?”
皇甫靈神色凝重:“赫烙族糧草不夠,耶律肅又不松口,此前幾日得了命令,赫烙族趁亂劫了耶律肅軍中糧草奔逃而去,耶律肅一路追擊,兩方混戰,我們趁機占了耶律肅營地,如今耶律肅腹背受敵,進退兩難,雪後僵持了幾日才撤退到草原另一頭,我派去的探子傳來消息,耶律肅意圖收服其他幾個小部落,而後一舉攻下王城。”
草原上大大小小部落散布在各處,不少部落都是耶律一族的同宗,若是耶律肅将耶律安身死的消息傳出去,難保那些部落不會聯合起來征讨皇甫靈。
“耶律安身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我們時間不多了。”楚辭神色沉沉,“耶律肅身邊的諸師晏就是赫烙族人,他面上的花紋,便是赫烙族特有的裝飾,意為得神庇護之人。耶律安因巫術而死,難保不是耶律肅主使。”
若是耶律肅和諸師晏從中作梗,耶律安之死只會成為皇甫靈的催命符,到時候王城衆部也絕不再再聽命于皇甫靈,耶律肅甚至也有了征讨皇甫靈的理由。
皇甫靈也想到這一點,她站在城牆上俯視王城內外,灑然一笑:“耶律肅狼子野心,手段比之耶律安倒是強了不少。也罷,為今之計,只能由我們主動出擊,将耶律肅弑兄奪位之舉昭告天下,拉攏敲打各部,最好趕在來年開春之時扭轉局面。”
幼時父母身死,小心翼翼寄人籬下,卻因東方雅設計,和兄長離心,又遭了那些苦難。她只想活下去,想找到自己的孩子,才成了東胡王後。
未料到造化弄人,如今孩子回到了自己身邊,她卻無法得到安寧。
耶律安已死,無論是她的孩子還是城邦,她都得牢牢守住,但凡退一步,她都會墜入萬劫不複。
終是退無可退。
看着眼神冷凝的皇甫靈,楚辭目中閃過一道流光:“若是娘想一統草原,此時正是一個好機會,我此前在赫烙族得了各個部落勢力的分布圖,只要我們快于耶律肅之前拉攏到盡可能多的部族,耶律肅就再無起勢的可能。”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楚辭重生後得了先機,知曉草原上各個部落所在,甚至知道每個部落首領的性格,天時地利已經占了兩條。
至于人和——
兵者,詭道也,知道了前世老熟人的種種,如此按住軟肋施藥,不怕對方不上套。
“嗯,此話怎講?”皇甫靈來了興趣。
楚辭根據記憶畫出了地圖,與皇甫靈商讨一陣,兩人一拍即合。
皇甫靈眼神灼灼:“如此,完全可合縱連橫,做一困獸之局。”
楚辭在地圖上畫了一道線,将草原上星羅棋布的部落串在一起:“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只需數月,就能改變草原格局。等來年夏日,我們就可北下至此……”
楚辭擅長用兵,皇甫靈在草原生活數年,自也不遑多讓,兩人很快就做出了布置,鐘離煊站在一旁耐心聽着,他生性聰穎,看着地圖上楚辭所指,不禁心驚肉跳。
若是楚辭所言成真,草原上衆部歸于一處,東胡國主就會成為當之無愧的草原霸主,多年來元旭和東胡微妙的平衡立時就會被打破。
不僅是東胡和元旭,到時候,大漠與中原列國皆會察覺到訊號,此後,就只會紛擾不斷了。
皇甫靈實現随着楚辭的手指劃過地圖,明了楚辭的野心,看着楚辭的目光極為贊賞:“好!你這小子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就遂了你的願,端看你能如何攪動這天下亂局!”
楚辭含笑:“楚某定不負您所托。”
這也是他此行所求。
若說此世剛開始,他和鐘離煊皆是棋局上的棋子,那麽,在遇到棋手之一的皇甫靈之前,這棋局就已經變幻了。
前世種種皆為浮雲,楚辭決意掀翻所有人精心布置的棋盤,徹底攪亂這渾水。人也好,神也罷,這一次,棋局重整,他們就以天下為棋局,好好地下上一盤。
天下亂局,自始而起。
楚辭和鐘離煊在草原上停留了足足三年,這三年內,兩人随着皇甫靈南征北戰,收服草原衆部,平定大漠,戰火從東胡蔓延到大漠深處。
來年開春,大漠內建起了一座座磚瓦窯,建起了一座座冶鐵爐,大批的火铳被制造出來,紅衣大炮被牛馬拉着深入草原深處,炮聲轟鳴,皇甫靈麾下的士兵以摧枯拉朽之力,攻占了草原的各個部落。
有了火器,皇甫靈如虎添翼,短短三年草原就被一統,耶律肅被生擒關押,楚辭和鐘離煊也得了元旭境內消息,準備随着東胡使臣前往京城。
京城內,聽聞鐘離煊和楚辭回來的消息,一時有人歡喜有人愁。
短短三年,京城內已經是物是人非,昔日高高在上的皇甫睿被廢黜太子之位,如今太子府內住着的,竟是當年被去勢入了太子府的男妾佟俞白。
佟俞白玉帶錦袍,端的是無比尊貴,他聽聞鐘離赫回禀說三年前主動請纓出使東胡的皇子終于回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放下茶杯,佟俞白陰柔一笑,媚氣橫生道:“我這位好弟弟可算是回來了,本王等了他這麽久,只等着讓他也嘗嘗我受的苦,我加冕為帝之前,他回來倒是也好,本王鬥敗了皇甫睿,受了這些苦楚,母後再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總得有人見證一下我們一家和樂的!”
當年東方雅想用鐘離煊鉗制住皇甫睿,不惜假扮皇甫靈出面籠絡住鐘離煊,幾方運作讓他得了皇子的身份,哪知道鐘離煊不按常理出牌,成了皇子後絲毫不眷戀權勢,不和皇甫睿争奪皇位,反倒一出金蟬脫殼,遠走東胡再無音訊。
東方雅多年謀劃一次次落空,差點沒被氣死。
另一頭皇甫睿沒了對手,又開始掘地三尺的尋找佟俞白,找了一年就在寺院裏找到了被東方雅藏起來的佟俞白,他大怒之下命人帶回了佟俞白,命人以tj頑劣男寵的手法好生調/教了幾個月佟俞白。
佟俞白生不如死,最終是忠王不忍心,設計讓皇甫正則見到了佟俞白,父子得以相認。
佟俞白猝不及防被暴露在皇帝面前,東方雅無法,假作皇甫靈的模樣回到了皇甫正則身邊,以嫔的身份侍奉自己此生最恨的仇人,皇甫正則最愛拿嫔妃撒氣,看到僞裝成皇甫靈的東方雅,動辄怒斥她拙劣模仿先皇後的行為,怒極就會打罵懲罰,東方雅也是有口難言。
東方雅假扮皇甫靈回來,不僅皇甫正則對她極為鄙夷,連忠王也态度大變,時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訓斥她不知廉恥與皇甫正則私通生下孽種,東方雅憋着氣和忠王假作兄妹情深,所做計劃全盤打亂,母子兩人越發恨得咬牙。
卻忘了此時一切本就是她們謀劃多年費勁心機設計的。
如今一直小心侍奉在佟俞白身邊的正是鐘離赫,他對東方雅母子忠心耿耿,看佟俞白越發喜怒無常,小心提醒道:“太子,您出門得做些修飾,不能讓人看出您身上的不妥之處。”
“不妥?本王有什麽不妥?”
佟俞白聲音尖細道,他自被去勢後就郁結于心,恨極了當時沒有及時護住自己的鐘離赫,此時聞言暴怒,拿起一個茶盞劈頭蓋臉的打過來,“若不是你當日沒有護住本王,本王會被這般欺辱麽?現在我還得和廢太子虛與委蛇,又不能打殺了他,你可知道他那時候是怎麽對我的?”
鐘離赫額角被砸破,聞言趕忙跪倒在地,主動請罪道:“殿下,是屬下護主不利。”
佟俞白神色陰沉的看着鐘離赫,看了一陣後,陰沉沉地一笑:“起來吧,你總歸還是我的亞父,是我和母後最親近的人,鐘離煊對我們不起,到時候你将鐘離煊和他的情郎擒住,我出了這口惡氣,就無妨了。
“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到京城了,亞父,你可要好生招待我那孽種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