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哀,抑或心死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着,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曹雪芹《終身誤》
三更聲一聲一聲的在寂靜的夜裏回蕩起來,又到了和風南舒相約的時間了。江月安排好了一切,和着花且奕一起駕着馬車來到了牡丹亭。
出乎意料的是,風南舒沒有站在亭外等待着她。只見着一個模糊的白影背對着她坐在亭中石桌上獨酌美酒,不因為她的到來而改變。
今夜雲層稍稍多了些,遮擋了月光,以至于僅能用那相同的白色來判斷那就是風南舒。江月吩咐花且奕在遠處等她,一個人朝着牡丹亭走了過去。直到走進了牡丹亭,風南舒還是沒有回過頭來。
江月不禁想起了往昔他們二人在月夜對酌的情景了,心中好不感嘆,深深吸了一口氣,鼻尖盈滿了酒香。“一聞,便知道是陳年的女兒紅了。南舒,你還記得,我們一同小酌的日子嗎?那時候,是我在莊內最快樂幸福的時光。”
風南舒并沒有答話,只是自顧自的取了一個杯子,往裏面斟了一滿杯,遞到了她的面前。等江月接過了玉杯,自己又往自己的空杯裏添了一杯,擡起來一口飲盡。
“南舒……”看見他這般不管不顧的豪飲,江月感到一陣心疼,想阻止他繼續狂飲,可是又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那個資格。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把杯子裏的酒端到唇邊,閉着眼睛一口氣喝了下去,喉間一陣火辣辣的疼。
桃花醉雖然也是陳年佳釀,酒香醇美,可是卻不似女兒紅這般刺喉微辣,相反的入口甘甜,自有一股桃花的香味,可謂是難得一見的佳釀。喝得太急,被嗆到了,開始咳了起來。
“月兒,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只聽到一陣長嘆,一雙堅實溫暖有力的大手已經覆上了她的後背,輕輕幫她拍了起來。“我以前說過了,不要喝得這般急的,你偏偏不聽,現在知道錯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熟悉的話語,記憶中那略微責備實則是關心的語氣,江月只覺得鼻尖酸澀,眼眶微微浸濕了。南舒,她的那個南舒,回來了嗎?只是屬于她一個人的風南舒……剛想開口,話語卻哽咽了起來,擾是生生打斷了她的回憶。南舒,他已經不是那個南舒了。
她側了側身子,躲過了他的輕拍,語氣淡漠疏離:“姐夫,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風南舒的手一滞,心裏疼痛萬分。他收回了手,繼續回到了石桌前坐下,一杯一杯的喝了起來。朦胧中,江月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亦不知道,一行清淚悄悄滑過了他的臉頰。
好久,直到一壺酒喝完,風南舒才開口道:“月兒,我要的解釋呢?”
“解釋?”江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憂傷。“事到如今,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相信你?”風南舒反問,眼裏閃過了一絲輕蔑,“我拿什麽相信你,你常常不知所終,更是有幾月未見你,你剛走,便又一個嬰兒放在了禦劍山莊門口,懷裏揣着你的藍玉,更有你的親筆所寫的字。這些,難道僅僅只是一個巧合嗎?你口口聲聲要我相信你,可是,我卻找不到任何的理由為你開脫。”
江月覺得心口快要撕裂,臉呼吸也快要停止了。握緊了雙拳,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這是她最後的一絲驕傲了,“你真覺得是我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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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南舒忽的把酒壺摔到了角落,砰的一聲脆響,吓了江月一跳。驚吓,讓她得以減少悲傷,盡管只是萬分之一也好。他再次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極是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江月還是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凝結在了這一刻。“你背叛我,我會讓你知道這背叛的下場的……”
正在這時,一對人馬沖了出來,緊緊的包圍住了牡丹亭。火把照亮了他的面孔,江月看見他眼裏那抹殘忍和嗜血,心裏又是一緊。
“公子,屬下來遲,請求公子責罰。”領頭的人連忙跪在了地上,等了那麽多天了,終于找到了雲江月了。這下回去,不僅可以交差,或許還會升官發財。他在心裏盤算開來。
江月的思緒被他給拉了回來,南舒,他竟然會帶人來圍困她?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背叛的下場嗎?她退離了幾步之遠,怒瞪着他道:“風南舒,你竟然會這樣對我?”
對于突然趕到的衆人,風南舒也是一愣,但對上江月那雙含怒的眸子時,心中微痛,卻還是冷笑道:“我說過,沒有人可以背叛我。”
“哈哈——”江月突然大笑起來,她笑自己年少的無知,她笑自己曾經的那份情,竟然敵不過一種留言,勝不了一個陰謀陷害。此刻,她釋然了,她發誓,今生今世,她再也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更不會,不會愛着他。
江月大笑的樣子讓風南舒感到一陣心疼,月兒,她不應該是這樣的。難道真的是自己傷害她太深了嗎?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她了,上了奸邪小人的當了?如果是……沒有如果,他絕對不會讓任何的如果發生。
“相公,聽說你找到月兒了,是嗎?”突如其來的聲音皆打斷了兩個人的思緒,只見雲玉兒急忙從馬上下來,飛奔至他的面前,親昵的挽住了他的手。“我好擔心你,你有沒有怎麽樣?”
對于雲玉兒此刻的行為風南舒皺緊了眉頭,他抽了抽手可是卻被雲玉兒緊緊的抱在了懷裏,根本動彈不得萬分,忽然這時,她聽見雲玉兒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你就看一看,月兒她,是否還會在乎你。”
她的話無疑是讓此刻有些迷茫的風南舒用了此生最笨的一個方法,他放縱了雲玉兒的行為,默認了她的話。
雲玉兒眼裏閃過一絲得逞的興奮,只見她愈發的貼緊了風南舒,幾乎是把整個胸脯都噌在了他的胸膛上。聲音溫潤軟糯,宛若銀鈴,衆人直聽得暗自陶醉。“相公,我擔心你,連我們的孩子也哭鬧着要找父親呢,你快随我去看看吧。”
孩子!父親!她的話,無疑是最好的利器,一刀一刀劃過了她的心髒,割出道道血痕,鮮血緩緩流淌。原來,他們已經有了孩子了,他們已經成了真正的夫妻了。呵呵,我在幹什麽,我不是應該高興嗎?他,是我的姐夫啊,是我的姐夫了。
袖擺垂了下來,慢慢遮擋了她的手。江月緊緊的握起成拳,掌心傳來的疼痛讓她稍微好過了一些。深深吸了幾口氣,她的臉上忽的浮現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風南舒險些推開了雲玉兒,他不會看錯的,剛才江月眼裏的那抹悲痛和絕望,讓他的心為之抽疼。他知道,江月此時的笑容只是僞裝,像很多年前一樣,愈是被傷害得徹底,愈是笑得燦爛,其實心裏,早就凝成了一團,疼得險些讓人窒息。
他想推開雲玉兒,奈何她緊緊的抱住自己的手,根本沒有辦法把她推開。又想到江月曾經背叛了他,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絲報複後的快感。月兒,這是你自找的。我說了,要和你一起下地獄,不是随便說說的。你傷害了我,我便讓你十倍償還。
“月兒!”雲玉兒突然的驚呼把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手指指着的地方,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錠錠金燦燦的黃金一般,露出了癡迷的神色。
風南舒皺了皺眉,他有着一泓想把他們的眼珠子全部剜出來的沖動。月兒,那是他一個人的月兒,沒有人可以那樣亵渎她。
衆人卻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不然此刻肯定是悲吓得屁滾尿流,哪敢再盯着她看。火光傾灑在江月的臉龐,只見她眉如青黛遠山,面若芙蓉倚水,美目顧盼,巧笑倩然。如同天邊最深邃最眩亮的那顆星光,照在所有人的心上。在他們見過的人中,江月的美無疑是最動人心魄的,帶着一股靈氣和超凡脫俗的氣質,只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看着衆人一陣癡迷,險些忘記了呼吸。
雲玉兒暗中生恨,為什麽,才兩年不見,她的容貌,就已經不再自己之下,再不是那個任由人欺負的黃毛丫頭了。心下憤恨,面上卻裝出了一副懸淚欲泣的樣子,演得有多逼真就有多逼真。讓人一看,頓覺得她是真的思念失散了兩年的姐妹。“月兒,我終于找到你了。”
她放開了風南舒的手臂,顫顫巍巍的走上了前來,緊緊的抱住了她。“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江月心裏亂成了一片,她此刻的樣子不像作假,可是雲子軒的那一身傷卻讓她留下了一絲戒備。面對她的‘真情流露’,江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不答話。
“月兒,我是姐姐啊,我終于見到你了,月兒,我終于又見到你了。太好了,爹娘一定會很開心的,月兒,你終于回來了。”
“月兒,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你可知道,姐姐有多麽的想念你嗎?從你失蹤的那天,我們就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去哪裏去了?為什麽一直不會來,你可知道,我和相公有多麽的擔心你嗎……”剩下的,江月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相公,是啊,他是他的相公了。而她,什麽也不是了。什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