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要來了
相見争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司馬光《西江月》
翌日早晨,天氣極好。陽光和暖,春風如煦,少了幾許初春的寒涼,正是外出賞春的大好時機。一大早,江月就已經和着連翹、白薇兩人出了聽月軒。
此時,西湖水光潋滟,煙柳翩翩,含着露珠,在清晨中發出了動人心魄的美。情不自禁地,江月詩興大發,一想,便有了一句詩,輕聲念了出來:“投曉流霞煙困柳,池草绀碧霧鎖榴。這景,當真是巧奪天工呢。”
連翹淡淡一笑,“就是啊,世間唯有這西湖,可以與我們的相思谷比得上一二。若說是晨曦,或者那夕陽西下之景,相思谷的半月泉,卻是什麽也比不上的了。”
白薇眉頭舒展,卻是不語,似是靜靜的觀賞,實則是将全身提升到了萬分戒備和警覺的狀态。玄影自從昨日買藥回來後,便不再見他的身影,保護小姐的重任,此刻便落到了她的身上,容不得她松懈半分。
看着白薇這樣,江月的興致也乏了幾分,擺擺手就要回去。突然,白薇擋在了她的面前,橫握着雨劍看着前方的那棵楊柳樹。江月也意識到了什麽,手慢慢的伸向了腰間,一顆銀針首先探出,朝那邊射了過去。
“是我。”只聽到一聲驚呼,一道紅影快速掠過,落至了幾人面前。白薇手一動,劍剛好落在他的脖頸旁,一招制敵。
江月冷冷的一瞥,嘴角浮起了一絲譏诮,除了他,這個世間,還會有誰穿着這麽風情的紅衣招搖過市。
那鮮豔的大紅衣衫的主人正是花且奕,他擡起手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頸邊的雨劍,不滿的撇了撇嘴,道:“江月,你就是這般的待我的,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過來找你的,你倒好,對人家下這麽重的手。你可知,要是我再晚一步,那針可就真的插在了我的胸口了,好險好險。”似是驚吓過度,他忙用手拍了拍胸口。
“哦,我倒是不知,你這麽辛苦你脖頸邊上的紅印是什麽回事?”江月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他脖頸處那些紅色的暗昧痕跡上,意有所指。
花且奕俊臉微赧,忙拉了拉衣襟,正色道:“江月,我是真的有事找你的,不然,我也不會現在就趕來了。”
他這麽說,江月也收斂了戲谑,嚴肅起來,只聽見他慢慢說道:“你可知道,這禦劍山莊現在是何人掌勢?”
江月搖了搖頭,反問道:“不是莊主雲逸之嗎?難不成,已經是雲子軒了?”
花且奕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伸出食指左右搖了搖,全盤否定了她的猜測。“都不是。是你最不想知道的一個人,風南舒。”
“風南舒!”饒是白薇這般淡定不露聲色的人,也驚訝的看着他。
連翹一頓,不解的問:“風南舒不就是二姑爺,要是雲逸之真的不行了,也應該是雲子軒當家的啊,怎麽會是他,你肯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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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喜歡的女子,花且奕點了點頭,伸出了三個手指發誓。“我肯定。”
江月凝起了雙眉,若真是這樣,那麽事情肯定不是那麽簡單的了。心裏一涼,她忙問道:“那雲子軒呢?”
花且奕神色一滞,眼裏閃過一絲不明的神色,他避過了她熾熱的目光。半晌,才緩緩道:“雲子軒身染了寒疾,怕是熬不過這個春天了,你可知禦劍山莊已經派人送他去找貓醫了,現在,怕是正在那相思谷外等你。”
“寒疾!”江月的臉色瞬間蒼白,哥哥,疼愛她的哥哥,怎麽會,怎麽會?她上前一步,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他是雲家大少,禦劍山莊的寵兒,怎麽會身染寒疾了呢?何況他武功高強,身子骨不是一般的孱弱,這說法未免有些輕率了。定然是有事發生的,是不是?”
花且奕蹙起了濃眉,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他只覺得喉嚨一陣幹澀,終是開口了。“你可知道,他這寒疾,是什麽時候落下的?”
“什麽時候?”她的心裏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直覺和她有關。
果然,“兩年前。”花且奕沒說完,江月的心就涼了半截了。兩年前,是她離開禦劍山莊的日子。那一年,到底還發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花且奕從來沒有見過江月這樣子,有些心疼她,可一凝上她的眼睛,還是不忍心騙她,繼續說出了實情。“你可知道,那一晚,禦劍山莊的三小姐雲江月被惡賊擄了去,雲子軒為找其妹,連夜追趕,未曾想山路太滑,失足跌落山崖,待衆人找到後,亦是在水中生生泡了一晚。從那時起,便落下了一身寒疾。直至去年初冬,禦劍山莊一年一度的比試,雲子軒突然從擂臺上跌落,內髒受損,從此,便日日卧床不起。”
“跌落山崖,跌落山崖。”江月踉跄了幾步,幸好白薇扶住了她。她的哥哥,是她害了她。江月在心裏一片自責,當初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施計離開了,如今,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形之中傷害了最親的人。到底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到底還有多少隐瞞她的事情?
江月身體微顫,聲音哽咽道:“到底雲玉兒大婚之日,發生了什麽事?雲子軒,他在哪裏?”
花且奕似是早就預料到了她會問他這件事情,他握緊了拳頭,鼓起勇氣将這一殘忍的話告訴她。“莊內傳來消息,雲江月為趕家中,不幸跌落山谷,下落不明,這雲子軒就是去尋了她的。可是回到莊內,又知她被劫走,急忙趕回救人,才會……”
“你是說,他其實沒有不要我的?”
“嗯,是的,他對三小姐确實很好。”
“你說,他其實什麽都不知道?”
“他似乎是不知道婚禮是給雲玉兒準備的。”
“他,其實,還是待我一樣的,我卻一直都在怪他,怨他。”眼淚悄悄滑出了眼眶,一滴一滴滑進了脖頸,涼意讓心中不可避免的痛了起來。“你是說,是我錯了,哥哥他,沒有不要月兒,沒有不要月兒的。”
花且奕艱難的點了點頭,安慰道:“江月,這不是你的錯,你當時根本就不知道。”
連翹也紅了眼眶,不單是因為大少爺,還是為了江月。她握緊了江月的手,哽咽道:“小姐,別自責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既然人在相思谷外,你們便還有再見的機會。”
是啊,我們還可以想見,我還可以彌補哥哥的。江月醒悟過來,正了正身子,急忙往前走去。
“等等。”花且奕拉住了她的手,讓她停住了腳步。“江月,你可知道,我說風南舒要來,不是假的,這一次,就是他一同前往的。還有,禦劍山莊好像已經懷疑你的身份了,你可想而知,風南舒來的緣由不簡單。”
“可是,那裏有我的哥哥,我等得了,他的身子卻拖不了啊。”江月甩開了他的手,語氣堅決。“不論如何,我相信哥哥都不會害我的。”
“他不會,不代表雲逸之不會。”花且奕大吼道,“你這樣魯莽前去,不單單你神醫的身份暴露,兩年前的事情也會白費,也再不會有什麽安生的日子可言。江月,你一直都是一個理智聰穎的女子,我相信你不會不明白這中間的利害關系。我不是說不救雲子軒了,但也不是現在就去,你可知道,現在相思谷外,聚集了多少朝廷的士兵嗎?”
“不是只有一對人馬嗎?”
“三千。這雲逸之還真是看得起你,若你真是他的寶貝女兒,這一次,你就休想再走出禦劍山莊了。你可又知道,牡丹,她根本不是什麽将軍之女,她是風南舒的妹妹,庶女風雨影。”
“什麽?!”江月心下一片震驚,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準備。如若牡丹真是風雨影,那麽,她的身份,其實早就暴露了。最重要的是,這一年來,她的一舉一動,竟然都是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逃脫過禦劍山莊的掌控,是嗎?
江月嘴角牽起了一抹嘲諷,雲逸之就這麽想把她抓回去嗎?不惜利用雲子軒,不惜聯合朝廷。呵呵,她的價值,現在看來,真是很大啊!她的好爹爹,好父親。
見江月冷靜下來,花且奕送了一口氣,看來,他的話她是聽進去了。再開口時,語氣已經舒緩很多了。“江月,我不是不讓你去,這實在是太冒險了,我不想你受傷。”
“我知道。”江月斂去了一切譏诮和悲傷,微微一笑。“不過,既然他們已經設下了圈套等着我,我又怎能不接呢?”
“江月——”花且奕擔心的看着她,還想說什麽,卻終是哽在了喉嚨。好久,他才無奈的笑道:“好久都沒有松松筋骨了,江月,這一次,你可不能落下我了。”
江月心裏一動,“你……”
花且奕了然的說道:“你不用阻我了,你應該知道,我的武功對付一般人可是綽綽有餘的。”
江月終是不能再拒絕了,有他在,确實要好得多。
連翹走上前來,略一思索,還是問出了口:“小姐,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江月狡黠一笑,眼睛裏閃着微光。這才是真正的江月,唯有她,可以配得上貓醫二字。只聽她說道:“他們要見江月,我們就讓他們看見,連翹你還記得嗎?相思谷還有另外一條進路呢?白薇,你想方設法通知玄影,這一次,就我們四人,倒是要颠覆一下世人對相思谷的評價。”
連翹欣然同意,贊道:“這好,可以初步打消他們的疑慮。世人皆知貓醫身邊有四女一男,現如今單單只是兩男兩女。呵,定會對我們的計劃生效。”
江月颔首,繼續說道:“連翹你修書一封,讓芸娘務必趕到相思谷。芸娘巧手難見,易容幾乎可以以假亂真,這一次,我們得靠她了。好了,我們先回聽月軒,午時三刻,渡口碰面。”
三人紛紛贊同她的話,點了點頭,分頭行動起來。